“荷娘……”
十一擦掉眼泪,将护腕戴在右手上,正好遮挡住了手腕上的疤痕,大小十分合适。她把木盒仔细检查了除了一身衣裳和护腕没有别的东西,凑上去闻了闻有股极细的清香,她右手手臂托着衣裳,左手护着放置床上,一层层地打开查看,最终在衣摆处发现一根莲子芯。
“莲子芯?”十一抬眸,笑了下,“时机到了。”
她把衣裳整齐叠好,端正地放回盒子里,细致地摆好,这才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书桌上平铺着老板留下的书信,只有三个字:看着办。
十一把从李家邮店取回的唯一书信打开,这是玄门在外伪装的商铺与悬壶药店的通信。玄门每隔段时间便会要求悬壶药店送去一批名为兰荚的草药,这种草药只生长在榆州极少数的深山里,而悬壶药店老板承包的山林有着优质的兰荚,所以玄门伪装成外地的药材贩子与老板定下独家协议,悬壶药店的兰荚只卖与玄门的药材贩子。一开始是半年来收一次货,后来便是一季收一次,而如今,两个月前才送信来要了六斤,现在又要,这山里的兰荚长得都没这么快,幸好十一早就知晓到这量只会越要越多,她来到悬壶药店后,就在山里适宜兰荚生长的地方人工种植了些,这玄门的需求倒是供得上。
可这兰荚要的如此频繁,怕是玄门那位终于撑不住了,十一把信件折好放回去,左手抚过长桌走到窗前,院里的小铃躺在摇椅上翻《百草图》,阳光把地上铺得黄澄澄的,在这里好像时光都走得慢一些。
十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也是时候告辞了……
时间过得很慢,也过得很快,十一去了几趟山里把玄门要的兰荚采摘下来处理,再把药房里处理好的兰荚寄了部分过去,告知对方剩下的还要点时间,年后再寄。寄货时,十一也寄了一封私信,莲小姐还打趣十一,说她这些年来了李家邮店这么多次,总算是开了回张。
等店里年货全置办妥当了,老板和芸姨回来了,还给十一和小铃带了礼物,小铃的是一支上好湖笔。
老板刮了小铃的鼻子,“你这丫头,可得多练练字,你那狗爬的字比十一左手写的还难看,羞不羞啊!”
小铃跺了跺脚,狡辩道:“那她比我年长些,这大的总得强过小的呀。”
“你啊!”老板拿出一顶毛帽,毛色水亮,看着就很是暖和,“这个给你,护着你怕冷的小脑袋,过来给姨瞧瞧。”说着拉起十一的手,听了下脉象。“嗯?近来身子骨倒是利落了些。”
小铃嚷着要十一把帽子戴上给她瞧瞧,十一无奈,小铃看着她毛乎乎的帽子,又去闹老板,说十一的礼物比她的大那么多,不公平。
“你说的,这大的总得强过小的呀!”老板笑哈哈回道。
这打打闹闹,热闹到了除夕,芸姨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两小的被她打发去外头野了一天。晚上吃团圆饭,老板给每个人都包了个红包,小铃埋头吃东西,嘴里都没空说话了。
远处城门放了烟花,老板就着烟花敬了大家一杯,小铃不胜酒力,喝了酒就趴桌上睡过去了,芸姨去后厨添柴烧水,老板摸了摸十一的头,问:“要走了?”
十一点了点头。
“也好,也好…”老板抿了口酒,“那就去吧。”
芸姨出来时,未看到十一,走到窗户前往外看,只瞧见远处有个骑马的身影。
“小姐,就这样让她去了?”
老板撑着下巴,摆弄着手里的酒杯,“留不住的。”
“这鹰隼不是小雀儿,留得住一时,留不住一世,”老板边说,站起来要把小铃扶起,芸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上前接住小铃。
“小姐,我来吧。”芸姨弯腰就把醉摊了的小铃打横抱起,老板走在前头开门。
于此同时,相隔千里的姜天荷看着手中这加急送到的书信,满眼都是宠溺,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头写了句普通的吉祥话,这字既丑又端正。
榆州城外,十一策马远去,哒哒的马蹄是驶向新的开始……
第3章 摆脱不掉的宿命
十一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她就怕被她上山采兰荚时丢到峡谷里的玉佩又缠了上来,以防万一,当然是越短的时间走的越远越好。
那天晚上透明人影突然消失后,玉佩也跟着没了动静,十一猜测,是那机关进水终于坏了,那东西太邪门了,被粘上了肯定没好事,她现在有要全力以赴的事情,没有时间浪费。
这里也已经离榆州四百里远了,马上就要到匕城了,这马受不住了,十一便在一棵大树下歇息,她把马拴好,喂了马料,躺在火堆旁正闭眼小憩,就察觉到有人来了,是一群人,听马蹄声推算出大致有七人。
十一无意惹事,只当装作不知晓继续闭眼,然而来人就没那么贴心了,一行七个大汉将十一包围。
“嘿嘿嘿,这么嫩的小娘子,嘿嘿嘿…”大汉们发出□□的笑声,领头的大汉伸手想要摸一把十一的脸,十一还是闭眼不动,就在这大汉的脏手即将碰到时,她蹬地往后一滑,刀出鞘了,那脏手落在了地上。
只见十一靠着树上,闭着眼陶醉般闻了闻,“这熟悉的血腥味,真是让人怀念啊。”
领头大汉的小臂断口出十分平整,伤口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而十一的刀却是滴血不沾,当她睁开眼的刹那,这群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大汉们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似是被猛禽盯上了,空气都变得黏稠,大汉们撒腿就跑,可是快不过十一的刀。
十一摇摇头,“晚了,太晚了。”她从乳黄色小包里掏出一块素净帕子将未沾到血的横刀仔细擦拭了一番,将刀入鞘,用过的帕子被她随手扔到一具尸体上,尸体碰到帕子的地方顷刻之间变化为一滩无色无味的水。
十一捡了根棍子将大汉们的战利品都挑了出来,把钱拿了出来装进自己的荷包,当挑起一只山吹色的荷包时,移到跟前闻了闻,“新鲜的?”看着荷包上的星临阁标记,她狡黠地笑了,“好东西啊。”
她快速把其他荷包和尸体用药剂处理掉,牵着马离开了。
顺着山路一直走,看到了一座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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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风是星临阁的一名年轻弟子,星临阁弟子成年便会外出历练,沐风今年夏季才过18岁生辰,但是他急于借历练机会去寻找他哪素未谋面的亲娘,所以大年初一就跑了出来,快马加鞭一路狂奔,刚出星临阁的地界就被匪徒给劫了,这寒冬腊月的,被打伤丢在这荒山野岭四处漏风的破庙里,怕是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就在沐风开始回忆往事与这个世界做告别时,听到有马蹄声,这马走的慢悠悠的、脚步轻快像是没有人骑着一般,不一会儿,马停了,风也停了,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沐风那如破风箱呼呼般的沉重呼吸声。沐风的额上开始冒出大粒的冷汗,“怦怦”作响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相互交映,他想躲起来,可以失血过多的他难以动弹,只好闭眼等死了。
“这是你的吗?”
沐风猛然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他刚被抢走不久的荷包,他梗着脖子用力抬头想看清来人,只撞见一双冰冷的眸子,似某种猛禽,盯得沐风背后一凉,心跳骤停。
来人蹲下,月光撒在她白净的脸上,沐风再看,那双眸子笑意盈盈,刚才似是他的幻觉。眸子主人看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头上还带着一顶可爱的毛毛帽,一看就不像是坏人,沐风常舒一口气,想要爬起来回答,却再次摔倒在地,还吐了口血。
十一动作敏捷,立马撤退,鞋子上没沾到沐风吐的血。
“你还好吗?”十一语气充满担忧,可是双手背于身后,未有任何动作,反而继续问,“这荷包布料与你的衣服很相像,是你的吗?”
沐风点点头,艰难地回答,“是我的,我…我被那群…歹…人所伤,现在…不…太好…”
十一站立,沐风看不到她满脸的不耐烦与白眼,只忽然感受到了温暖,是十一燃起了火堆,她就着火光,先是上下打量了沐风一番,觉得他尚有几分姿色,才去观察伤势。沐风只是一些皮外伤,伤口大了点流了血,加上山里夜深风冷,才冻得他无力动弹。十一从马背上取来伤药,“你这伤口处理起来倒是简单,但是倘若不管,这山里的冷风也能要了你的命。”她动作迅速熟练,不到片刻便给沐风包扎好了,起身坐到一旁,上半身隐在阴影里,双眼灼灼地盯着他,“在下星临阁沐风,敢问恩人名讳,恩人今日出手相救,沐风没齿难忘,愿为恩人效犬马之劳。”沐风躺在火堆旁的干草上,双手抱拳,信誓旦旦地说了这番话。
十一心中暗喜,她等着就是这句话,可表面上还是故作矜持地推托一般,“举手之劳罢了,同是江湖中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这对恩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我来说是救命之恩,恩人帮我寻回荷包,为我治伤,这不是小事情,是天大的恩情!”
沐风双眼真诚,等不到十一回应,便要挣扎着坐起来,十一只好上前制止,“你且躺好,你伤好了就是对我的报答啦。”
“恩人…”沐风还想继续,十一岔开话题,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星临阁的弟子未成年之前不得离开,我想去找我娘。”
“娘?”十一轻声复述一遍,神色有些落寞,沐风见状小心问道,“恩人您是要去哪里?”
“你叫我十一就好了,我去哪里?”十一顿了下,笑着说“去要去的地方。”她眼睛弯弯,可是眼神悲伤,沐风似是看到她红了眼眶。
沐风有些无措,慌乱中问道,“恩…十一你是怎么拿到我的荷包的?”
“就刚刚上山在路边捡到的,可能是你说的歹人拿了你的钱财就把空荷包扔了吧?我看它十分干净,想着这荷包主人怕是离得不远,便沿着小路寻来了。”十一干坐着有些无聊,边回话边把弄手指,见右手无名指有根倒刺,想着把它拔了。
“哦哦…真是谢谢你。幸好你找来了,不然我都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嗯,你休息吧,别扯到伤口了。”十一敷衍一番,嫌沐风有些话多,用力将倒刺一拔,倒吸一口凉气,嚯,出血了,十一正烦躁时,忽来一阵妖风,吹着她迷了双眼,再看右手便见手指上搭着一只透明的手,她呼吸一滞,缓缓抬头,正好对上元烬揶揄的眼神,她的心比刚刚差点凉透的沐风还要冰冷,这邪门玩意怎么甩不掉啊!
“啊啊啊~~~”耳边传来沐风的惊呼,十一转头问他怎么了,他颤抖着的右手指着元烬的方向说,“有鬼啊!”
十一眼睛一亮!忙问,“你看到什么了?!”
“玉佩…飘在空中…”听到沐风的回答,十一脸色立马耷拉下来,她还以为沐风也看到了元烬,那就说明这事不是只对她一个人邪门,指不定还能把这破玩意甩给沐风。但是沐风没看到,不过!十一心生一计,她是血滴在玉佩上才看到元烬的,让沐风也试试。
“什么玉佩?在哪啊?”十一故意装作没看见,一旁的元烬神色不愉,双手环抱在胸前,他倒要看看她要搞什么名堂。
“啊?就在哪里啊,一块白色的圆形玉佩,就飘在窗户边!”沐风双眼瞪大,满眼惊恐,急着与十一描述。
十一眨巴着眼,迷惑地问,“怎么我没有看见?哦~”她做作地猜测,“这莫非是话本里写的奇遇啊!只有有缘人才看到见,一旦收服了,便可获得好几十年的功力呢!”
元烬靠在破佛像上,斜着眼看十一拙劣的演技,没想到沐风竟半信半疑,真的按十一的忽悠去滴血于玉佩上,只见沐风指尖血刚刚触到玉佩,玉佩便爆出巨大光芒,独独震得沐风摔墙而出,十一愣住,晃过神来赶紧跑出去看看沐风怎么样了,还好未伤及内腑,只是晕过去罢了,她单手把沐风拎回火堆旁。
可是还有一尊大佛等她解决,十一苦笑一番,决定认怂示弱,“使者大人,您…”十一低头看到元烬的身子似是比刚刚又透明了几分,她又支棱起来了,面带挑衅地看着元烬,元烬面色一沉正要发作,身影一晃又消失了。
十一知道了,这所谓的天道使者要靠自己的血才能现身,而且只有自己能看到,难怪硬要赖着自己。
元烬消失后,玉佩也摔到了地上,这邪门玩意是甩不掉了,十一只好上前捡起,看到玉佩里绿色好像又多了一丝,她立即将右手护腕解开,果然,绿线又长了半指宽。
第4章 请吃饭的大小姐
冬日里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沐风坐在十一的马背上,有些拘谨,不好意思地问,“十一,你要不上来同乘?”
“不了,我不喜欢和人太过接近。”十一冷冷地回应。
沐风今早醒来就发现十一有些不高兴,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十一解释是因为他自己失血过多,精神恍惚之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没有什么玉佩。而且还被十一取笑是昨天被劫匪欺凌后,想武功大成想疯了。
因为沐风受了伤,四下也没有其他工具适合移动沐风,所以只好让沐风坐在马上,十一牵着马走,考虑到山路颠簸,为了不撕扯到他的伤势,十一牵着马走得较慢。
山里的景色在暖阳的铺设下显得金灿灿的,在沐风眼里,这阳光简直是给十一镀了层金光,沐风想,她可真是尊菩萨,心地善良得很啊!
十一头戴一顶桃黄色毛毛帽,上身内搭同色的直袖棉衣,她两手怕冷还交叉塞在袖子里。外面还套着一件薄青色毛绒背心,下身灯笼裤也是薄青色的,脚上踏着乳黄色靴子,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两个小包,有个也是乳黄色的,与鞋子颜色相呼应,沐风心想这还是个讲究人,再见十一的佩刀置于右边,他犹豫了会,试探地问,“十一你是左手用刀啊?”
十一抬头看了一眼他,半响才点头。
“左手好啊,都说惯有左手者更为机敏。”沐风觉得自己找到了好话题,十分高兴,边说边赞同自己般地点点头。
十一嘴角微扬,声音刻意放缓,“我右手手筋已断,无力执刀。”
沐风脸色一滞,神情慌乱,眼睛乱飘,只敢余光观察十一面色,却见十一停下歪头盯着他,他低下头,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
十一笑出了声,“你这个人傻得有点意思。”
“嗯?你故意逗我的?”沐风欢喜地问,“你的右手手筋没事?
“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