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抬头望去,只见风荔藤从上往下,一刹那间恢复生机,她闻出了这股气味,是花香混着血肉的糜烂味,出于危险的警觉,她开始往后退,耳边渐渐有了声音,但这声音却是风荔藤枝条移动摩擦而发出的。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从后方射来,十一闻声一动,躲过了此箭,然而眼前一切全然改变,她此时正站立在小楼门口,身后是一群装备精良的人马。十一环视四周,见不远处的风荔藤仍是枯萎的模样,空气中也没有那股奇怪气味,她胸口起伏,呼吸有些急促,只觉得此处无比邪门,心中暗道:果然和元烬有关的都很邪门。
这群人看装扮与之前在沙漠里见到的那群假马匪是一伙的,十一没有抵抗,主动被俘,她对目前情况一无所知,并不打算硬扛,况且这是在沙漠里,沙漠里的苦她吃过,她现在根本是无处可逃。
领头的胡子男见她束手就擒便只是取走她的刀,将她关进了原来的房间。
十一被绑在椅子上,坦然自若地很,屋子里还站了几名护卫守着她,其中就有今晚她出门时碰到的那名,这名护卫与她交手过,因此对她格外警惕。不久领头的胡子男过来了,进门还客套了一番,然而十一正被他绑着呢,能跟他客气到哪去,直言让他直接点。
胡子男莞尔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请姑娘交出魄茶珏。”
两人四目相对,胡子男见十一眼里透着的疑惑也觉得疑惑,“姑娘,请不要负隅顽抗了,我怜姑娘年幼,也请姑娘配合。”
十一眨巴了下眼睛,说道:“要不你讲下什么破茶诀的外表是什么样子?我没有听过,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秘籍吗?”
胡子男面色一沉,厉声说道:“顾少主,请收敛你拙劣的演技吧,魄茶珏乃你无镜山庄少主象征,你会不知道是什么?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少主?”十一觉得好笑,“你以为我是无镜山庄的少主?”她示意胡子男看向今夜遇到的那名护卫,说:“你问他,我是无镜山庄的少主么?”
护卫低头,领头的看了一眼十一,问了那名护卫,可是护卫说:“洲里先前来的那位少主没有魄茶珏,”指着十一说,“但是她有,她来的那日便在裂谷那头出示过魄茶珏。”
十一笑了,原来这黑玉硬要塞给她是为了这事。这下说不清了,既然顾望嵩不仁,那她也不义喏,话不多说,示意领头的给她松下绑,她马上交出来。
“你们这么多人,我要是真要跑,当时就跑了,还会等到现在?”十一见胡子男犹豫,催促他动作快点,“我这个人很识时务,我把破茶诀给你后,你叫人给我送点吃点过来,我刚刚跑了那么久也饿了。”
胡子男示意那名护卫给十一松绑,十一也不赖皮,松绑后立即掏黑玉,她掏了一阵后,脸色一变,那玩意不见了!
房里的护卫们立即将刀出鞘围住十一,这下尴尬了,十一拿不出胡子男要的东西,只好主动将手伸出,“对不起,我弄丢了,你继续绑着吧。”
护卫们闻言余光关注着领头的神情,只见胡子男脸色青黑,觉得十一在戏弄他,下令将十一绑去地牢。
十一扭身避过护卫的推搡,主动进去地牢,她腰间的蹀躞带也被取走,包括带子上挂的小腰包里的玉佩。
风里洲的地牢应该是很久没用了,空旷得很,啥都没有,十一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她撑着额头,指尖触到额角上的伤痕,心中是烦闷不堪。
“晦气!”十一暗骂道,想起刚刚在风荔藤林见到的幻境,又骂了声:“邪门!”
她想起手腕的绿线,小心翼翼地掀开护腕,期待绿线能比上次看到的更浅,要是没有了就更好不过,可是事与愿违,掀开后,十一将护腕高高举起想扔下泄愤,但是一想这是姜天荷给她送来的,“哼”一声跺下地板算了。
这绿线不但没变浅,反而变回原来的样子,十一见状开始呼唤元烬,原本没抱有希望,但是元烬却出现了,他见十一一副落魄模样,原本想说的抱怨忘记了,一脸着急地检查她一番。
十一被他围着挡住唯一的月光,心情更是烦躁,一把把他推开,背过身去。
“你怎么了?”元烬没有生气,他发现十一身上的蹀躞带都不见了,头上平时仅戴着的几只发簪也不见了,还坐在这么破烂的地方里,手腕处还有绳索的绑痕,很是担忧地问道。
十一闻言白了他一眼,问他干嘛去了,怎么叫他都不出现。
元烬一听,以为是自己不在导致十一如此,看着十一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十一见此只觉得他好奇怪。
十一反问他:“你怎么了?”
“对不起,”元烬道歉,十一觉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下自己,眉头一挑,心下明白了,她没有解释,反而故作大度地说:“算了。”
元烬还想问些什么,被十一打断,问他怎么叫他不出现。
“下午,你进了楼里后,玉佩就像是被封印了一样,感应不到外界,直到刚刚才恢复。”
果然如十一猜测一般,她坐回地上,开始复盘今晚发生的一切,领头的说的魄茶珏就是顾望嵩硬要她保存的黑玉,芊芊打晕顾望嵩后两人便离去了,根据领头的叫自己顾少主,说明她两应该已经躲了起来没被抓住,而那块黑玉她当时一直拿在手里,进了风荔藤林后遇到那奇怪幻境后,她再出现却是小楼前,黑玉这时候应该就已经不见了。然后绿线又明显了,元烬就能被叫出来。
幻境里的风荔藤花香那么恶心,它果子人一吃就毙命,几十年了那果子还没腐烂。十一瞥了眼一旁的元烬,心想这玩意怎么想都不像是和拯救苍生有关系的样子,倒是像话本里头的魔物。
第37章 赌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十一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根本没人来看管她,也没人来审讯她,更没人来给她送吃的。
幸好这风里洲里气候温暖,温度适宜,夜里倒不如沙漠里苦寒,十一踢了一脚元烬,示意他隐身出去弄点吃的回来。
自从元烬从玉佩里出来后,整个人都温顺了好多,对十一的是百依百顺,立即消失在地牢里。
十一躺在地上翘着腿,根据元烬的感应,风荔藤种子仍在孕育中,尚未成熟,可昨夜她却亲眼所见风荔藤林已全部枯萎,那么真正的风荔藤到底在哪?那株通天的风荔藤莫非是假死?十一摇摇头,不知道,也不知道顾望嵩和芊芊是打算玩什么把戏。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这天夜里,有人下来了,元烬躲回玉佩里,十一早已等候多时了。听着来人的脚步声,十一嘴角一勾,笑了,原来是她。
来人正是那名见过三次的护卫,她今夜前来还带了些吃食,说明来意:其实她是卧底,她历经千幸万苦才偷来钥匙,要放少主走,但是又觉得如此奇耻大辱少主真的毫无介怀吗?反正就暗戳戳地怂恿十一出去大开杀戒。
十一接过食盒,挑了喜欢的东西吃,一脸无辜地说:“可是我武功平平,自身难保啊,而且呆在这又没人来找我麻烦,也还好啦。”
护卫一愣,继续引诱道:“如今风里洲已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裂谷外还有无境的沙漠,少主您怎么逃脱得了?洲里还有庄主安排的死侍,少主不如拼一把。”
“我这么久没联系我娘,她一定会发现问题的,不如我先待在地牢里吧,现在不还没事么,等我娘派人来救我好了。”十一装作一脸天真地说道。
护卫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什么,被十一把食盒塞回她手里,催促她离开。
“你快点走吧,到时候别发现了可不好哦~”
护卫低头看了一眼食盒,咬紧牙关离开了。元烬从玉佩里出来,歪着头问她,“你为什么不出去?”
十一瞟了他一眼,回答:“出去干嘛?给那丫头当枪使么?”
元烬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等待她进一步地说明。
“顾望嵩知道我的身份了,她想利用我去解决这群‘内贼’。”她重新躺下,一副决定要在这里呆上地老天荒的架势。
“你的身份?姜惟?知道了又怎样?怎么利用?”元烬不明白。
十一嗤笑一声,翘着的脚轻轻摆动,轻描谈写地说出原因,“因为姜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刀魔。”说完,她看着元烬,像是很期待元烬接下来会给出的反应。
元烬坐直了身子,看着十一,宛如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迹象,可是天不遂他愿,十一说的是事实。
“一个武功高强、血债累累的大魔头,随便激怒她,便可以像在白府那样,把风里洲的‘内贼’处理掉了,多轻松,多划算啊。”十一笑着说,冷哼一声,“就凭年少时,我随手给的一颗鲛珠,就觉得我会帮她解决这个麻烦。她可真是天真啊!”
月光透过墙上的小洞扑在她的脸上,元烬看着她垂下的嘴角,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来了一群人把十一带了出去,十一被带到风荔藤林前,之前还葱葱郁郁的风荔藤林,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藤干。她站在林子前,觉得风沙似乎越过裂谷来到了风里洲,微风拂面的风里洲也有了刮人脸庞的风沙,随着深入林里,验证了十一的猜想,风沙是从风荔藤林里吹来的,那株通天的风荔藤倒了。
地上藤枝横斜,风沙从风藤林的枝干中穿过,吹得十一快睁不开眼,押送而来的护卫要将十一压跪在地,可是根本无法做到。
领头的那个胡子男见状挥手示意护卫算了,将刀置于十一颈间,说道:“顾少主,只有顾氏后人的血才能唤醒这株风荔藤,才能保住这沙漠里唯一的风里洲。”
十一看着胡子男的眼睛,笑了,“那你还不去抓真正的顾氏后人?”
刀离十一的脖颈更近了,胡子男笑得阴沉,“顾少主,何必嘴硬,若是你交出魄茶珏,我就放你一马,这风里洲就随它去吧。”
十一撇撇嘴,叹了一口气,“我说了你又不信,”说着举起自己的右手,撸起袖子,“要不你来一刀先放点血试下看看有用不?”
胡子男看到怼到自己面前的手臂,有些始料不及,狐疑地看了一眼十一,转而更为坚定地认为十一就是顾望嵩,怒道:“顾望嵩,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想在这拖延时间!带上来!”
十一无奈将手臂收回,见护卫们把那名卧底护卫带了上来,卧底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身上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是被人拖着上来的,卧底看着十一的眼神里充满着期待与祈求。
胡子男观察仔细,见卧底下颌角有些不对,上前端详一番,随即掀开了一张□□,面具下露出的面孔竟是顾望嵩!
十一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胡子男阴险地笑了,掐住顾望嵩的下颌抬起,威胁十一,“顾少主,要不就先用她的血来给风荔藤醒醒神?”
胡子男动作粗暴,顾望嵩被迫抬高下颌,露出了颈间戴着的鲛珠,胡子男眼尖,瞧见了那颗鲛珠,用力从顾望嵩颈间扯下,她那细嫩的肌肤立即划出一道血痕,顺着颈间往下流,新鲜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十一眼神一暗。
“无镜山庄真是财大气粗啊!连少主的贴身侍女都能有如此精美的鲛珠。”细链上的血蹭到胡子男的手上,他高举着鲛珠凑到十一跟前,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
顾望嵩望着十一,之前被酷刑鞭打也未曾流泪,如今却鼻头微酸,眼眶泛起红来,她素来清洌的嗓音此时却嘶哑得很,轻声地向十一说出最后的祈求:“姐姐,帮帮我。”
胡子男将原本架与十一颈间的刀横在顾望嵩脖颈处,诡笑着盯着十一,作势要砍去顾望嵩的头,顾望嵩绝望地闭上双眼,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滴嗒”地落在满是黄沙的土地上,肆虐的风沙立即将其淹没,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赌对了。
顾望嵩耳畔传来胡子男痛苦的叫喊声,有刀划破皮肤发出的丝滑声,有血管被割血液喷涌的声音,在风沙声里此起彼伏,她想睁开眼却被一双微凉的手覆住眼帘,眼前一片黑暗,身边一片残杀,可她却宛如胎儿时置身母亲体内般的安然。
十一将夺来的刀随手扔在地上,原本干燥的沙地被流淌的血液搅和的泥泞不堪,忽然,空气中传来‘簌簌’声,在场仅剩的三人闻声齐抬头看去,尸体的血液顺着地势流淌到风荔藤的根部,整个风荔藤在血液的滋润下重焕生机,那株古老的通天风荔藤不断长出翠绿的枝叶,很快将风沙抵挡在外。
鲜血滋养出的风荔藤长势奇怪,像是要把三人包围起来,元烬将顾望嵩拦腰扛在肩上,往十一这边走来,明明风沙已被风荔藤隔绝在外,此时却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吹得地上之前落下的风荔藤叶漫天飞舞,将二人阻隔开来,元烬大喊十一的名字,顶着狂风寻觅十一。
而飓风中心的十一四周一片平静,她抬着头盯着风荔藤顶部的那朵硕大的花,她听见元烬的呼喊,却无法发出声音回应;她感知威胁的来袭,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朵明明洁白无瑕,却显得分为妖冶的花盛开、凋谢、结果,那颗有种小孩拳头般大小的果实从风荔藤顶端垂直坠落,十一亲眼目睹了这颗扎实的果实是如何砸中自己的左额角。
倒地的那瞬间,十一心中无奈,怎么又是左额角。
十一额头被果实砸破,鲜血从蛇形的伤口中渗出,果实沾染了她的鲜血在地上滚了几圈,血迹在果实上闪出淡淡的金光,很快便被黄沙掩盖。
元烬的左边额角同时出现一样的伤口,他晃了一下才站稳身子,再次睁眼时就看到十一额头流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连忙将在狂风中晕倒的顾望嵩放下,上前察看。
他将十一揽入怀中,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连掉落在旁的种子都未曾注意到,元烬小心擦拭掉十一额角的血迹,发现她此刻伤口竟还未自动愈合,才意识到导致她受伤的可能是他要找的风荔种子。
元烬转头找种子时,没有注意到自己额角上的伤口同样在流血,一滴血淌过他的眉骨滴落在十一额头上,顺着倾斜的角度流进了她的伤口里,昏迷中的十一身体突然抽动一下,环抱着她的元烬理解回头查看,发现了那滴血,两人血液相融,十一的伤口渐渐愈合,可是十一还是没有醒来。
元烬回头看了一眼顾望嵩,确认她仍在昏迷中后,撕下一块里衣衣角小心轻柔地将十一脸上的鲜血擦拭干净,再随意将自己额上血迹擦掉,染满血迹的衣角被他一挥化为灰烬混在黄沙里。
他托起十一,小心地将她的头搭在自己的颈窝处,未曾发现此刻十一的左额角上的蛇形疤痕一闪而过便消失了,他左手一伸,那颗砸伤十一的风荔种子便自动飞到他手心里。元烬走到顾望嵩身边,再次将她拦腰扛在肩上离开了风荔藤林。
在她们走后,风荔藤林恢复了平静,一地的尸体和鲜血满满渗入土地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