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辰华道尊面前跪下,扬起白皙的脸庞:“阿洛愿意自剔仙骨,承受万年刑罚,只求师祖饶恕师父。”
辰华道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洛,脸色阴晴不定,这时他身后走出来一男一女,这女的就是年轻时候的孟婆,而男的则是柳然嘴里的烂好人,也是李洛凡这一世的师父。
辰华道尊看着这两个人,显然也没什么好气,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们也想给柳然求情?”
“师父。”孟婆上前哀求道:“师兄已被天道惩处,还望师父能从轻发落。”
辰华道尊看了一眼孟婆,微微一挪视线:“阿青,你有何话要说?”
“徒弟也觉得这惩罚太过严重了,师弟虽然犯下大错,但罪不至此,不如……”阿青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如将两人抽去仙骨贬为凡人以示效尤。”
辰华道尊一甩袖子将两人都摔在了地上,看起来震怒非常:“将他们贬为凡人岂不是遂了他们心愿,我看这不是惩罚倒是奖励了。”
孟婆和阿青翻身跪在地上不敢多言,辰华道尊看着满身是血的徒弟不但没有心疼,反而十分嫌弃,连带着对另外两个替他求情的徒弟也没了好气:“阿青你身为大师兄平日担负着教导师弟师妹之责,如今柳然犯下如此大错,你也该受罚。”
“还有你,阿孟!”辰华道尊怒斥道:“你平时就住这山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孟婆咬着嘴唇不敢多话,只能爱莫能助地垂下了头。
发了一通火,辰华道尊看起来更加生气,就在他一挥手要下令将柳然带走时,一直跪在地上的阿洛忽然倒在了地上,众神连忙看过去,顿时满脸骇然:阿洛居然趁着大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时候硬生生的用手把自己的仙筋掰断,把自己的成仙骨从体内抽了出来,气绝人亡。
阿洛已死,天上的雷云散去,代表着天道不再追究此事。
孟婆和阿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两人慌忙地朝阿洛扑去,孟婆将阿洛抱在怀里。就在此时,阿洛的身体钻出了星星点点之光,向空中散去。
诸神见此情景面上皆露出不忍的神色,阿洛为了保全柳然,不但剔除了自己的仙骨,还震碎了神魂。若是任由这神魂散去,那天地间再无阿洛这个人。
阿孟和阿青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抽出了法宝将空中星星点点的灵魂碎片收拢,只可惜还是迟了一些,依旧有少许碎片消散在空气里,只收集了大半。
辰华道尊看着两人的举动,终究没有阻拦。
阿洛死的如此决绝惨烈,诛神都有些不忍,纷纷劝辰华道尊对柳然宽大处理,也算是全了阿洛的一份心意。
柳然毕竟曾是辰华道尊最疼爱的徒弟,看着两人一死一伤,辰华道尊终究是熄了怒火,收回了原有的责罚,而是下令将柳然罚在山上闭关千年,阿青阿孟负责看管。
诸神散去,山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其他一些弟子虽然听闻了此事,但谁也不敢靠前,都悄悄的回到自己的屋里。
阿青叹了口气,将昏迷的柳然送回了房内,阿孟则看着瓶里的魂魄碎片犯了难,悄声和阿青商议:“大师兄,阿洛的魂魄受伤太重,支撑不了太久,早些送去投胎还能转世为人,若是拖延太久只怕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再等一等,等阿然醒过来。”阿青的声音十分疲惫:“阿然醒后,只怕也只有阿洛的魂魄能安抚他了。”
果然,五个时辰后柳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阿青和阿孟。
柳然表情一顿,接着从床上翻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阿青拦住了他,语气十分沉重:“别找了,她在这。”
柳然表情冷静,但眼圈已经发红,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阿孟深吸一口气,默默地举起了魂瓶,艰难地开口道:“师兄,对不起,阿洛的魂魄没做找全。”
“阿洛?这怎么可能是阿洛?”柳然又哭又笑,整个人状似癫狂:“我的阿洛到底去哪了?是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师尊把她带走了?”
阿青长叹了一口气:“阿然,我们必须两个时辰内送阿洛去投胎,否则她的魂魄就要散了。”
柳然整个人瞬间怔住了,许久后他才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装着阿洛的魂魄接过来,爱若珍宝般的摩挲。
阿孟看到柳然的样子十分不忍,但还是劝道:“阿洛是为了你才自愿牺牲自己的,她希望你还能变回清冷高贵的上神柳然。”
柳然握住了瓶子,转身回了内室。
阿青和阿孟在外面心神不宁的等待,时间流逝,眼看就要到了最后的时辰,柳然终于握着魂瓶出来了。
阿青看着暗淡的魂光,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嘱咐阿青:“你送她去投胎,阿然这里我来照顾。”
阿孟点了点头,带着装魂光的小瓶去了地府,亲自将这魂光一点点凑出了个人型,只是有一点怎么也拼不上去,那就是阿洛的记忆。
阿孟也不强求,随手从身上扯下来一块玉佩,将记忆碎片封存在里面,将阿洛的魂魄送过了奈何桥。
*
阿洛去投胎了,柳然却进入了魔障,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阿洛,甚至有入魔的迹象。
眼看着师弟就要误入歧途,阿青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柳然将对阿洛的执念分离出来。只要执念不再了,魔障自然就消了。
柳然自然是不肯的,那是他对阿洛的爱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最后还是阿孟劝住了她,因为那是“阿洛希望看到的”。
只要是阿洛希望的,柳然都会去做。
他亲手将自己的执念一点点从灵魂里剥离出来,每剥离一分伴随而来的都是刺骨的疼痛,他爱的有多深,剥离的几有多痛苦。
终于,执念被柳然硬生生的分离出来,但他的执念太深了足以占据了他大半的神魂,执念一瞬间就化成了人型,和柳然一模一样的,只是眼神里带着炽热偏执的爱。
按照原计划执念一分离出来由阿青将他打散,但面对和师弟一模一样的面容时阿青居然犹豫了,他不忍出手。执念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刮起一股龙卷风带走了阿洛的躯体。
没有人知道执念想要干什么,只有柳然知道他要复活阿洛,因为那是他这段日子心心念念日思梦想的事情。
执念被分离了,柳然看似恢复了正常,又变成了高冷的天神。
时光荏苒,两千年后,柳然身上忽然多了罪孽,且一天比一天重,阿青和阿孟都不明所以,倒是柳然十分淡然:“执念毕竟是我的□□,他的罪孽我一样要承受。”
渐渐的,罪孽形成白雾萦绕在柳然的面部,柳然知道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以后会越来越多。阿青为此十分自责,因为分离执念是他的主意,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后果应由自己承担。倒是阿孟看的明白,解铃还是系铃人,柳然的执念还需柳然自己来解决。
又过了一千年,白雾已经浓重到挡住了柳然的整个脸庞,天道又降下惩罚,将柳然罚入地府,除去罪孽之时方是他出地府之日。
柳然被困于地府,更无法束缚执念,他索性分离出一丝带着记忆的神魂委托阿孟送去投胎。阿孟担心这一丝神魂会被洗去记忆,便留在了奈何桥边,亲自给投胎的魂魄送去一碗洗去记忆的孟婆汤。唯有那丝神魂来了,方能不喝汤便过桥。
神魂出生后取名柳如是,他一世一世的追寻执念的脚步,以消除执念为己任。
阿青因不忍师弟困于地府,也投胎转世,拼命地做好事积攒功德,每十世就找借口和柳然交易一次,将自己身上的功德之光转送给他。
转眼间到了这一世,阿青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转世后的阿洛,经过几千年的转世,阿洛的魂魄虽然已经修补完整,但却一直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且每一世都十分短命。
阿青不忍,将阿洛领养收为徒弟,精心照顾,给她启蒙道法,本想护她一生周全算是帮师弟看顾她。可没想到执念这一世又找到了阿洛,出手想夺她的性命。阿青奋力阻止,自己身魂皆受重创。
懵懂的李洛凡魂魄进了地府,等阿青赶来时已为时已晚,他只能将李洛凡带到了柳然面前。
时隔五千多年,柳然再一次看到了阿洛,他虽然已无执念,但心仍然在颤抖。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李洛凡紧闭的双眼,但陌生的触感让他仿佛触电一般将手收了回来,心里微微叹息。
阿洛是李洛凡一部分,但却不是全部,五千年她靠一次次的转世轮回一点点的修补了灵魂,她其实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阿洛了。
她只是李洛凡,独一无二的李洛凡,不是任何人的化身。
阿青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我这次伤的比较重,至少得修养千百年才能恢复,我来这是和你做最后一次交易的。”
柳如是抿了抿嘴,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说的话却冷冰冰的:“你那点功德之光我看不上,你留着自己用来滋养魂魄吧。”
“滋养魂魄有很多方法,倒也不必非要功德之光,用了倒浪费了。”阿青看着李洛凡轻叹了一口气:“我这世的阳寿已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洛凡了,她这一世是转运之际,若能平安过了这一世变能摆脱天煞孤星的命格,往后生生世世都平安顺遂。但你也知道,执念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所以我用功德之光和你交换,希望你能在最短时间内将她培养出来,让她在面对执念的时候有一战之力,不要再年轻轻的送了命。”
长长地吐了口气后,阿青继续说道;“如今你已经有了九十九世功德,再得一世功德便可脱离地府,亲自去毁掉执念。他已经存在太久了,也应该消失了。”
柳然抿了抿嘴,声音有些发涩:“柳如是一直在盯着,他能助我一臂之力。”
阿青点了点头:“柳如是如今也有了独立的魂魄,算是真真正正的人了,等收了执念以后你就收了柳如是的记忆吧,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人,也算是没白让他辛苦这几千年。”
柳然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无可奈何地骂道:“你把每个人都考虑了,那你呢?你考虑过你自己吗?师兄,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该放手了。”
“我这不挺好的嘛,转世看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是当神体会不到的。”阿青坦然一笑:“当初是我犹豫不决才放走了执念,害的你和师妹困于地府几千年。你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地府了,我什么时候解脱了,到时候也可以和其他神一样,化成灵气滋养在这世间。”
“胡说八道。”柳然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他挺起脖颈,硬邦邦地说道:“我欠你九十九世功德之光,在我还给你之前不许你消散,否则我就形成新的执念。”
“行。”阿青乐呵呵地说道:“那李洛凡我就托付给你了。”
柳然看着李洛凡,声音轻不可闻:“我给她调配最好的资源,一定会让她变的足够强大的,强大到再也不会消散。”
虚空中,李洛凡看到自己和地府签了人才培养协议,柳然给他调配了几千年最好的天师来教导她。每天亲自给她制定学习计划,安排积分任务,若不是怕暴露自己只怕就要亲自上了。
三年过去了,李洛凡在理论学习和丰富日常实践中快速成长,每天快乐的抓鬼,而她不知道的是执念的复活阵法即将完成,就算柳然再不情愿也无法阻挡李洛凡去面对。
执念是因柳然和阿洛而起,如今也必须由柳然和李洛凡来终结。
柳然将那块封存着阿洛记忆的玉佩放进了积分系统,但一直被李洛凡无事,直到有一天李洛凡来问孟婆借三生镜,孟婆问她要了那块玉佩,并亲自将她投胎后发生的这些事一并封存进去。
*
地府小楼里,平躺在榻上的李洛凡苏醒了,一直徘徊在门口的柳然停住了脚步,伸手推开了门。
四目相对,柳然的喉头忽然哽住了,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
李洛凡淡淡一笑:“大人,我叫李洛凡。”
作者有话说:
终于憋出来了,写回忆快薅光我自己了。
那个,为啥李洛凡的师父改叫阿青了呢,因为我实在是找不到给他起的啥名字了,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