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自己梳个头发,竟也被这不听话的发丝弄气了。
宋遂宁恍然回了神,有些羞赧地别过了脸,垂着眸盯着一旁的紫檀木架不肯转移视线。
他自己都多大人了,还这般。
言念见他的那副神情便知晓他在想什么,倒也乐意配合。她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落在宋遂宁肩上的发丝,像是哄孩子一般。
“打你,让你惹师尊不开心了。”
宋遂宁转过脸来,视线落在言念那张清雅的脸上,哧哧笑了起来。
“好了,我又不是孩子,我方才只是睡懵了些。”
他将言念靠在他锁骨处的手拉了下来,轻捏着手腕晃了晃,却突然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似的。
宋遂宁伸出自己的手掌,低头看了看,又凑到言念的手边比了比。
“念儿,我头一次发现你的手掌要比我小许多。”
言念略带疑惑地歪着头,望着宋遂宁那半边被压出些红印来的脸,伸手戳了下。
怎么师尊一觉睡醒变得傻了许多。
她正无言收起自己被按住的手,便瞥见两人腰间的玉符同时闪烁了下。
“师尊,是掌尊主唤我们过去。”
言念将暗下去的玉符放回腰间,抬头看向宋遂宁。“师尊,我们走吧。”
“好……”
言念与宋遂宁赶来之时,这增灵殿内已经聚了不少人,刚踏进殿内,她便与宋遂宁对视了眼。
今日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怎的将这么些人都唤了来。
那边正小心翼翼暗自捶着腿的阮莲,正百无聊赖地别过脸,眼底仿佛能透出带着向往之情的星点子。
突然,她眼睛一亮,坐直了些,脸上瞬间变得兴奋起来。阮莲正欲张口,连手都抬了起来,忽然像是定住了一般,瞥了眼身侧的唐师兄,默默恢复了端坐的模样。
言念跟在宋遂宁身后,从侧边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主座上,曾鸣今日似乎格外有些不同,穿了身画着浅色牡丹的象牙白衣衫,拇指上带了个纹路极佳的玉扳指。那原先惯有的严厉板正的模样,今日倒是淡去了许多。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用眼神示意两人落座。
这屋子里静悄悄的,许是一向受掌尊主平日里的熏陶,倒也没有弟子敢松懈了礼仪规矩,都坐得分外端庄。
当然,除了一向洒脱的宋遂宁。
曾鸣蹙着眉,看了眼前面坐着的人,侧身看向一旁的唐师侄。
“明宣尊主呢。”
“师尊原是要来的,只是在询问了掌尊主这次要说的事情后,就放心地随着迎沁尊主一道出去了。”
宋遂宁闻言放下了自己的明黄色的小袋子,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
怕是大师兄今日之事不怎么重要,也不怪明师兄问完就走了。
他突然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也应当询问几句,还能省得来一趟,多些时间修炼。
曾鸣挑了下眉头,不辨喜怒地「嗯」了声。
一霎时,这氛围有些凝滞了下来。
“怎么,一个个都坐得跟个松树似的。”
侧边走出来一位眉眼含笑,面容明媚大方的女子,她头上戴了朵盛开状的牡丹发簪,腰间别着根翠绿色的玉笛,正笑意盈盈地看向殿内的众人。
“静姝师叔。”
“静姝仙子。”
言念同着身边的宋遂宁一道站了起来,向着那女子行了个礼来。
“不必多礼。”
静姝点了点头,视线掠过言念与宋遂宁之时微停顿了下,随即向主座上的曾鸣看去。她落座在他身边,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轻拍了下他的手肘。
“你别让孩子们累着,在这的都是自己人,还摆什么礼仪规矩的。”
曾鸣自打静姝出现时,这面上便如冬日冰雪融化般有了暖意。
“这也并未坐多久。”
“可别,师叔你可不知道,我都在这坐了快两柱香了。”
宋遂宁啧啧摇了摇头,冲着静姝抱怨道。
静姝眉眼弯弯,偏过头看向了他身侧的言念,饶有趣味地挤了挤眼。
“遂宁可是好事将近了。”
被问着的人霎时闭上了嘴,带着些被长辈知晓的羞赧,掩饰似的咳嗽了声。
静姝见状了然地收回了视线,又看向许久未见的齐烟,再看看那边的阮莲他们。
默默感叹着,怪不得鸣儿要早早退去这尊主之位。这成天自己处理着门派琐碎的事情,底下的弟子们倒是一个个成双成对的。
“好了,今日唤你们前来,是有件要事。”
曾鸣曲起手指轻叩在桌上,放缓了表情看向众人。方才,让他们坐着的时候,他便在心里仔仔细细打量了遍这些弟子。
昨日才听闻霜逸门的那个老东西退了位,带着自己道侣与子女去了蓬莱游山玩水,夜里他辗转反侧,怎么想都觉着自己也应当退位了才是。
“如今剑修门派正徐徐壮大,我天岳门也是在这近百年内多出人才。”
他顿了顿,颇有些欣慰似的叹了口气,“看着你们一个个都若如此聪颖出众,本尊亦是欣喜。如今想象也应当是时候让你们多为天岳门出些力了。”
“你们说呢。”
这话一套接着一套,听得言念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她视线微动,摩挲着木椅扶手,随着众弟子齐声道。
“自当传承我派剑意,为天岳门效力。”
曾鸣满意地点了点头,拇指上的玉扳指落在木桌上,发出声轻响。
他扭过头来对着静姝迅速眨了眨眼,后又恢复了那严肃的神情,看向一边坐得极为端正的大弟子。
“齐烟,你先来说说要如何为天岳门效力。”
作者有话要说:掌尊主:我要退休!齐烟课代表?被点名了。
我发现宁宁越来越黏人爱撒娇了呼!
高亮:至于手大不大的问题,咳,不可说……我相信宝子们懂哈!
第42章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曾鸣将剩下的几位弟子挨个点了遍,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谨小慎微的模样,忍不住将手抵住唇轻咳了下。
他们这样子,倒是挺好笑的。
静谧的氛围中偶尔传来细小的嗑瓜子声音,宋遂宁一边默默摇头,一边吃着零嘴出神。
这大老远御剑来这一趟,属实是无聊了些。
他看向一旁刚被提问完正有些疑惑的言念,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早知道便不来了,你放心总不会是什么大事。】
言念望着他笃定似的挑了下眉,那模样分外有些傲娇,她敛下眼里的笑意,将无故飞落在她衣袖上的瓜子壳捻了起来。
掌尊主一向是鲜少传唤这么多弟子。况且今日连静姝仙子也来了,怕是真有事要交代。
只不过,看掌尊主一副挑选继承人的模样,总不会是要选下任掌尊主了吧。
言念被自己这想法震地顿了下。
应当不会,这轮回镜外,离掌尊主选下任尊主的时间还远了些。
“不错……”曾鸣愉悦地点点头,将视线收了回来与身旁的静姝对视了一眼。
这些孩子都被教导得极好。
在众人都有些疲惫与困倦之时,一道沉稳磁性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本尊意欲将掌尊主之位传给你们其中一人。”
言念正与宋遂宁用心音聊着,这忽然听见这么句话。霎时间同身旁的宋遂宁一道愣住了。
“大师兄……”
宋遂宁眼睛睁圆,匆忙将嘴里残余的碎屑吐在了手帕上,攥在手里,向着曾鸣望去。
这,这事情也怪不得明师兄不来了。
他默默缩了回去,像模像样地端坐起来,企图减少自己收获的注意力。
这掌尊主的位置爱谁要谁要。
宋遂宁又迅速转过了头,正欲在心中同她说些什么。
【念儿】
“言师侄,你来说说。”
言念同时收到两人的呼唤,抿了下唇,搭在木桌上的手微蜷缩了下。
虽说溯洄之前掌尊主有意考量齐师姐与她,并将密术血祭丝也打算一道传授给她们。但在齐师姐无故失踪后,这血祭丝便只她一人学了完整。
现下,齐师姐尚在,且又是门派的大师姐,天资聪颖,沉稳守礼,坐得住这样的位置。何况她自己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便会陷入沉睡。
她定定思索了一番,方才徐徐回道。
“掌尊主,这尊主之位,理应当由众尊主商议后再作出决定。”
曾鸣此刻也确实是属意这两人,他原先是想着自己这两个师弟怕是指望不上了,明宣那两个弟子也随了他的性子,怕也是在这位置上待不安稳。
他来之前也请示过各位长老与各峰尊主,这剩下的人中,唯齐烟与言念当属众弟子中出彩的。况且未来的自己连天岳门密术都传给了言念。
曾鸣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眼她,木桌上的茶盖被轻轻合上,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
他现下有意试探言念的意思,便随意说了句话又将这太极打了回去。
空气倏然停滞了下来,言念在心里无奈叹了口气,她将视线转移到对面沉思着的齐烟身上,正好两人望了个对眼。
这齐烟似乎也晓得言念心中所想,却是轻咳了下率先偏开了视线。
她垂眸看着手腕上带着的碧蓝色珍珠链条,眼里闪现过一丝柔和与歉意。
这歉意自然是对小师妹的。
静姝左看看右看看,终是拿袖子掩住嘴,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掌尊主之位倒底是多受嫌弃,一个两个都不情愿。
她扭过头看向面色有些僵硬的曾鸣,伸出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
倒也不愧是她天岳门的惯例,她师兄当时急忙退位之后,带着自己的道侣,扔下儿子遂宁就去游山玩水了,没过多久两人双双飞升。
“好了,掌尊主对你们是极为看重的,他有意想在齐烟与言念之中,选一个出来,这也是各位长老尊主商讨出来的结果。”
静姝不急不缓地说着,手上悄悄顺着某只一脸落寞的尊主,对着两位候选人点点头示意道。
“烟儿,念儿,你们随我同来。”
言念与齐烟站起,同着曾鸣他们一道走进了侧殿的书房之中。
等这几位一走,剩下的弟子瞬间就像是松了气一般,捏着酸软的肩膀,毫无坐相地瘫在了木椅上。
阮莲使劲捶着酸痛的腰,抖了抖手脚,精神恍惚地看向对面皱着眉的宋遂宁,杏眼里头装满了好奇。
对于她来说,谁当掌尊主都是极好的,只要不是她便行。
可若是小师妹当了尊主。
阮莲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众俊美清秀的美男子围绕在清冷的师妹身边,眉目传情的样子,忍不住痴痴笑了出来。
她晃晃脑袋,要不得要不得,不可亵渎小师叔。
里屋内,言念与齐烟一左一右并排站在了两夫妻面前,规规矩矩地接受着询问。
“掌尊主,论理或论实力,齐师姐都比我更胜一筹。”言念略沉思了会,还是决定将她受轮回镜侵蚀的事情告诉他。
“掌尊主我亦有一事告知,关于轮回镜。”她停顿了下,欲言又止地看向曾鸣。
“轮回镜溯洄之力极强,我虽是入镜者,能重撰过去,但亦有可能将停滞在此时。”
曾鸣闻言微愣,下意识看向忽然站起的静姝。
“你这是第几次溯洄。”
言念看着蹙着眉,紧绷着脸的静姝,回应着吐露出几个字来。
“第四次……”
她眉头蹙起得更加厉害了。这轮回镜本是有违常理之物……
虽说鲜少有人能与之匹配,从而顺利进入溯洄。但一旦开始溯洄,锁定之人每一次重新开始,便会加重时空对她的「惩罚」。
静姝拽着言念的手肘,半晌叹了口气,她眼眶微涩,褐色的瞳孔定定地望着她。
这孩子受苦了。
“别怕,虽说先人之例少有,却也并不是全无踪迹可循。”
言念感受到她那像是母亲般的关怀,霎时有些哽咽,默默点了点头。
她也想好好醒着,只是如今多一天便是一天。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边际处镶嵌着的金边也被灰蒙蒙的雾气打散,月牙伴着璀璨的星星一点点爬上了画面。
只剩下一人的大厅内,宋遂宁正将空荡荡的小袋子扎了起来,打算收回空间,却一不小心将桌上的白瓷杯摔在了地上,一阵清脆的瓷片破碎声突然在耳畔响起。
他定定看着地上散落在翻倒的茶水里的碎片,不自觉抬起手放在心口处的衣物上,默默感受着慌乱的心跳,深吸了口气。
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安。
宋遂宁缄默了一阵,指尖灵气一闪,地上便又干净了起来。
嘎吱一声,里屋的门终于被退了开来,面色沉沉的四人一道走了出来。
曾鸣见这大厅内安静寂寥,略有些讶异地看向了独自一人的宋遂宁。
“可是你让他们先回去了。”
“自然,师侄们都疲惫不堪的,再说剩下的事情也用不着他们,就让他们先行回去了。”
宋遂宁瘪了下嘴,嫌弃地望了眼曾鸣,几步走到了言念身边攥住了她的手。才覆上去,便觉得一阵冰冷,他有些惊愕地蹙了下眉。
这夏日里,念儿的手怎会冰冷至此。
曾鸣见他们二人才分开没多久就黏糊成这样,又想起方才在里屋所言,心中突然有些感慨。他挥挥手像是打发人一般,赶走了这几人。
回磬云峰后,言念紧紧牵着宋遂宁的手,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琥珀色的眼眸中流光波动,又像是有些暗淡下来。少顷,她抬起头来,眼带缱绻地看向宋遂宁,缓缓松开了些力度。
还是早与师尊说才是。
“师尊,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宋遂宁莫名心慌了起来,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他略有些紧张地拨弄着指甲边缘,细声回应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