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外尊者与年老师,红夫人每天都去送餐——这就是第三种可能。”老管家说得艰难,“特别是家里不服红夫人上位的老人们,对她能力上的短板、背后势力的强劲,总有诸多猜测。”
宸珠晞一怔。想起对搏时雪无痕的忍让、想起另一派的人还说“对宸家诸多顾忌”,她突然不寒而栗。
停顿了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她若无其事,打开房间暗柜,拿出包装完整的一个糖罐:糖块晶莹剔透,中央都有一点儿明艳、俏皮的花样,红红绿绿,正如过年时孩子最喜欢的小零食。
“过一会儿就拿进来。”宸珠晞递给忠伯。
……
明净、宽敞的厨房,红夫人默默煮粥——五籽合,应节气的五种谷物,寓意团圆如意。这是她心情低落时的习惯:生硬、冰冷的五谷,添水、燃柴,像极了一场漫长的煎熬;但当粥香四溢,期待得偿所愿的那一刻,又叫人沸腾。
“母亲。”宸珠晞走近。
“珠晞回来了。”红夫人眼角泪光点点,觉得该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就盛起两碗粥,招宸珠晞坐在餐桌前。
“这段日子,我每天煮粥给你哥送去;今天又煮了,却忘了他已不在。”红夫人落泪,这是真情实感,无从隐瞒,“今天就我俩喝吧。”
宸珠晞喝一口,笑得难看:“哥虽然不在了,我们母女也要照样过得甜蜜,不让别人看笑话。但——这粥好淡啊。”
“是淡了。”红夫人哭着也笑着,叫人拿糖罐进来。
忠伯奉上:“这是大少出差时带回来的,他说小姐一定喜欢。”
红夫人把包装拆开,拣了两粒放进自己与女儿的粥里:“喆儿挑的,滋味肯定很好。”
宸珠晞忙不迭地喝粥,然后急急咂嘴:“确实好滋味,就是粥太烫!”
红夫人赶紧端过来吹吹:“珠晞还是小时候的那样,纯真又可爱,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就是太贪嘴了。”
红夫人露出久违的笑容,但在宸珠晞的眼里幻影重叠:
那年九岁、屋顶上,暗夜如故,但月亮穿过乌云,洒下皎洁无暇。珠晞呜咽:“父亲已经走了,母亲变得不敢认了,我只是小孩子,是一直都要哥哥照顾的小孩子!”宸喆为她拭去泪花:“那我们就说好了。你负责善良天真,我负责撑起一片天地,为你遮风挡雨。”
晋级赛首秀,考场小室,珠晞嘟嘴:“哥,琮晴帮我一场,但我还是讨厌她。” 哥哥相视而笑,如春来桃花怒争,璀璨得叫人艳羡:“可以。但如果非要与她正面对冲,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好提前收拾后续啊。”
她的嘴角悄悄勾起:明明讲好了要为我遮风挡雨,我还在,你却走了。你这样子,就没人给我收尾,再没有人无原则、无底线的袒护我。那我以后还怎么跟琮晴斗气?哥,你不讲信用。
……
见女儿失神,握着小勺的手久久停留,红夫人担忧,就推推她。
“怎么了?”宸珠晞回过神来。
“刚才是粥还烫,糖块只溶化一点点,你就迫不及待地说‘好喝’;而现在,糖块完全溶化,粥的热度正合适,你不继续喝了?浪费了可不乖哦。”红夫人还像小时候那样哄她,亮出自己的碗,“我的可快喝完了哦。”
“我从来都不喜欢喝粥,水渣渣的。”宸珠晞把碗推开,严肃起来,“哥也不喜欢。他喜欢您的陪伴:平日里,总是事务繁多,但每次煮了这粥,您才会坐下来陪着吃饭、说话,有时还一块玩耍。这样的和乐融融,哥从来都很珍惜。”
“别说了。”红夫人一把抱住,把她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母亲以前陪你们的时间太少,是亏欠你们的。现在你哥先走了,我来不及补过;但珠晞,你还年轻,余下的时光里,母亲会加倍补偿。”
“您的胸真大、真柔软,叫人舍不得离开。”宸珠晞既撒娇,又渐渐冷傲,“哥哥作为法纪至尊,您的武断与任性,他左右为难。但任何时间里,您的拥抱,又叫他照单全收。”
红夫人听不出弦外之音,以为她只是思念哥哥:“珠晞最可爱了,家里的所有人都很疼你,一切就像你哥在时那样。”
“哪里一样了?我哥视我如珠似宝,所以他是叫我‘珠珠’的。”此时的她平静中寒意渐渐散开,“您会不会担心哥一个人上路,也许太孤单了?”
“说什么胡话!”红夫人后知后觉,“你是要做什么!你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做事都要顾及你是‘宸家大小姐’的身份!”
“我让人把遗体解剖了,发现他是中毒身亡——”她的话才说了一半。
“解剖?你长没长脑子,还要不要颜面!”红夫人噌地起身,气急败坏,“你哥身前是法纪至尊,受万人敬仰;可到了死后,就被他最疼爱的妹妹,弄得死无全尸!”
“在我哥体内所找到的毒剂,很罕见;执刀解剖的医者把它萃取出来,再很快地提炼倍增,交到我手上,说是之后的缉凶可能用得上。”宸珠晞执着得把话说完,“您不好奇吗?”
“我不好奇,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挽回了。”红夫人轻率得叫人寒心,“如果你想就凭着这毒剂,指认尊者、年老师的罪责,那你还是太年轻,不了解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如果他俩否认,相互为对方作证,那你——”
“我知道会是这结果。”这一次,轮到宸珠晞打断,“医者说‘这毒剂致死时很舒缓,叫人走得安详’,所以我刚才悄悄加进粥里。”
她似乎摇摇欲坠,也很快仆倒:“我们就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上路吧。”
红夫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