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吧……痰盂落下旁边的能是什么？
不扶吧……他们还能算得上是兄弟吗？
被砸到的地痞气得直哆嗦。
他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瞧着远去的三人怒吼：“追！追！追上去！”
张元皓看了看后面，陷入沉思。
他脚步不停，只觉得刚才那大概只是个意外而已。
地痞们再次追上前来。
这回他们非常谨慎小心，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比如旁边的踢球孩童脚下使力，皮球直直飞向他们这边。为首的地痞一把抓住球，冷笑着往一边用力一丢，却没想到那皮球竟是撞在柱子上，然后又重重弹飞，又砸回地痞脸上。
这名地痞咕咚倒地。
爬起来的时候门牙没了，鼻血更是淌到衣服上。
张元皓：…………
他吞了吞口水，望着胤祐的眼神莫名多了丝崇拜。
这还没完。
比如什么牵着牛的农夫在买菜，被味道熏到的大水牛脑袋一晃，长长的牛角直接将两名地痞撞飞出去。
又比如吃了亏以后谨慎再谨慎，避让车马行人的时候却一头撞在柱子上的地痞，还有跑得太快一头扎进鱼摊老板铺子里的，踩着野狗尾巴被野狗咬住屁股的……
路人侧目不已。
地痞流氓们也是搞不懂了，不就是平平常常的一条道路吗？他们怎么就和去龙潭虎穴，刀山火海走了一遭似的？
第132章
顺天府衙门乱做一团。
府尹许三礼更是心如乱麻, 遇见微服私访的皇帝时他又是惊喜又是惶恐，等听说七阿哥和八阿哥失踪以后，对不起他就只剩下惶恐了。
两位阿哥在京城里失踪？
是走丢了？还是……还是有人拐子？许三礼分外严肃, 皇城脚下看着光鲜亮丽, 太平安全，实际上贫民流民的数量却不少, 偶尔失踪个人都是常事。
许三礼有不祥的预感。
府丞表情也很诡异，颤声道：“大人, 难不成，会不会是最近那件……”
康熙凌厉的目光立马扫向两人：“你们可知道什么？”
许三礼苦笑一声：“回禀皇上……最近京城里走丢了不少孩子。”
别说康熙变了脸色, 胤祉和胤禛也面色大变。
许三礼沉声回答：“有不少百姓上报称有邻居或是街道上常见的孩童失踪, 却因这些孩童多为失孤之人，报官之人也多为邻居街坊, 很难说清最后一回见到孩童的时间, 最近接触的人和行踪，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查明他们的踪迹更是难上加难。”
这种案子通常会被丢到角落里。
反正这些孩子无父无母也无亲眷，丢了也没有人会查到，就连衙门里的部属都连连摇头，劝许三礼不要再在此事上撞头了。
在京城脚下拐卖孩童？
要知道顺天府内居住着大量的旗人, 有亲缘关系者不计其数。网罗这些失孤孩童的可能是一般的地痞流氓, 后头主使者就指不定是什么人了。
许三礼却不想放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和两位皇子联系在一起，更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放弃。许三礼慎重回答：“微臣使人调查以后，已有了几个怀疑对象。”有几名地痞流氓被百姓指认, 在孩童们失踪之前常常被他们勒索。
“那还不立刻去办！”
“是！”许三礼令人去封锁京城出入城门, 搜查所有车辆, 同时还命令衙门上下所有衙役出去寻觅那些地痞流氓和两位小主子, 务必将人以最快速度找到。
康熙脸色黑如锅底。
胤祉和胤禛难掩焦虑, 尤其是胤禛心里悔恨交加。只是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胤祐，要是自己多注意点就好。
胤祉看看脸色黑沉的汗阿玛，看看抿唇无声的四弟，他搔搔后脑勺，试图安慰：“胤祐运气向来不错，要儿臣说指不定只是迷路，一会儿就会找到顺天府衙门来的吧？”
想来七弟八弟应该会知道，走丢应该找衙门吧？康熙和胤禛眼前一亮，两人无心在衙门内等候，而是脚步一抬便往门外走去，在门口处转来转去没个停歇，时不时抬头往远处扫视。
就在此刻，几人齐齐听到远处的骚动声。
康熙眯着眼睛向远处看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随后两个眼熟的小身影隐约出现。
康熙揉了揉眼睛。
他睁大眼睛看去，果然是胤祐和胤禩！两个孩子撒开腿跑得飞快，他们身旁还跟着另外一个年岁差不多的男孩，而身后曾是……
十几个大汉？
为什么要用疑问句？主要是他们虽然面色狰狞，身材魁梧，但是一个个浑身脏污，恶臭连绵，与衣着干净的胤祐三人呈现出极端的差别。
康熙深深皱紧眉尖。
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他高声喊道：“胤祐！胤禩！”
胤祐闻声精神抖擞。
他直直朝着康熙的方向扑来，宛若归巢小鸟般嗷嗷叫着：“阿玛！阿玛~！”
后面的地痞无赖们还红着眼追。
直到他们被一群杀气十足的官兵侍卫包围后，地痞流氓们才发现大事不妙。他们登时吓得瑟瑟发抖，为首的地痞讪笑着：“咱们就是玩玩，玩……玩。”
胤祐眼泪汪汪。
他揪住康熙的衣角，打出暴击：“阿玛，他们说要把胤祐卖掉。”
胤祐哽咽着，抽抽噎噎的揉了揉眼睛：“胤祐险些，险些，再也看不到阿玛了！”
康熙：…………
明明他没有说一句话，那些地痞无赖们却是齐齐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落入了冰窖之中。
府尹许三礼更是眼前一黑。
回过神来他又是庆幸又是后怕，盯着那群地痞流氓便是怒吼：“还不赶紧把这些人贩子抓起来！”
蓄势待发的官兵侍卫们齐齐怒吼。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地痞流氓们这下都变成了软脚虾，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嗷嗷着：“小的，小的，真不是人贩子呐！”
是不是人贩子，也要查了才知道！
一群官兵面带杀气，将流氓地痞们统统拉了进去，至于男孩张元皓此刻便有些不知所措，再是他年幼无知也能知道，眼前的两位小少爷绝非寻常大户出身。
能让顺天府尹听话的人……
张元皓双膝隐隐颤抖，强忍着没有跪下去。
康熙无心在意多出来的男孩。
他怒目看着胤祐和胤禩，将手指掰得啪嗒啪嗒直作响。
这意思是什么？
胤祐心里一哆嗦，总觉得自打自己略略长大以后，汗阿玛对自己的态度也是越发凶残。他眼泪汪汪，一把搂住汗阿玛的腰身，哽咽着：“阿玛，我好怕。”
不想挨打的胤禩有模学样。
七哥抱腰他抱腿，扑上前去像是八爪鱼般缠在汗阿玛的腿上：“阿玛，我好怕！”
康熙手一顿。
明明知道两个儿子的害怕怕是有七八分……不，大约有三四分是真，剩下全是装的，可是看看那些个大汉，他又忍不住心中一软。
若是运气差些，眼前两个孩子不知道会受到何等的苦难。他内心酸楚，哪里还会再发火？将两个孩子抱起来亲亲贴贴才是最重要的。
黏黏糊糊完毕，胤祐和胤禩也松了口气。
在宫里挨训也就算了，若是在顺天府衙里闹上一通，他们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长大的胤祐表示自己是很要脸面的人。
对付完两个孩子，康熙的目光一转也落在张元皓的身上：“你是——”
“小的……草民……”
“他很厉害哦，能将绸缎做得很真花一样，而且一个人照顾母亲呢。”胤祐热情推荐。
说到母亲，张元皓也想起要回家的事。
他急急忙忙提出告别，胤祐却是拽着康熙的袖角想要一起去看看。
康熙原本想拎着一群小的赶紧回宫，此刻又在胤祐的哀求下败下阵来。他使人喊来马车，打算将张元皓送回家，只是张元皓目露尴尬：“这车……大约是到不了我家的。”
众人面露迷惑。
张元皓脸庞越发红了：“要去我家的话，你们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那地方……那地方，真的，不适合你们去。”
你越是这么说，大家越发好奇了。
等走在泥泞肮脏的小道中，几人才算明白张元皓的意思。
狭小的，就连白日都很难见到阳光的道路弥漫着恶臭，街角墙壁上都是一些应该打上马赛克的脏污东西，两侧的房屋若是能用砖石块搭建的房子已算得上上佳，更多的是用稻草或是木板搭建的住所 。
除去那些脏污之物以外，眼尖的康熙甚至还看到污泥中露出的手指——这是一具尸体？身上的衣服东西都被扒得干干净净，被利用到了极限。
走在巷子里的百姓很少。
就算偶尔出现，也是宛如行尸走肉，双眼浑浊暗沉。
胤祐见过很多很多恶气。
可是像是这样一团一团，肆无忌惮扩散开来的却是头一回见到，居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每个人都在受恶气的影响，眼前的张元皓也不例外。
胤祐打了个寒颤。
走进巷子深处的他下意识往回看，光鲜明亮的道路也只是几步之遥，就像是他们从来不知道京城脚下居然还有这般的地方。
康熙的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
眼前一切就连他也未曾想到，一行人的队伍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张元皓领着一行人在巷子里东转西转，略带歉意的说道：“这里地方有点脏……你们走的时候要小心点。”
“啊……没事。”
“嗯，走吧。”康熙淡淡开口，他凉飕飕的蕴含杀气的目光扫视周遭，似乎发现眼前一行人是他们无法处理的对象，民居里窥视的视线最终悄然退去。
直至走了小半盏茶功夫，张元皓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间用歪七扭八的木板和稻草，搭在破败砖块上的房子，张元皓推开草帘走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小。
光是掀帘子所有人就能将里面的空间一览无余。最里面的草席上躺着人影，张元皓直奔过去：“娘，我带了银子回来！”
“客人……？”
“是他们帮了我，要不然我的钱就要被人抢走了。”张元皓的声音轻快明亮，和刚才在外头时大有区别。
胤祐跟着走了进去。
等看到病榻上已是瘦削无比，却依然目光明澈的女子以后，胤祐一眼便明白张元皓能在恶气中保持良好心态，没有坠入污泥的原因——他的母亲便是他的指明灯。
女子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满是歉意的看着胤祐：“小公子，妾身家中窘迫无力招待，还望见谅。”
胤祐连连摆手。
对于一个病人他哪里还好意思让对方招待自己，还有点懊恼应该多带点东西，起码带个御医……等等？胤祐忽然想到什么，然后小声问道：“……伯母得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张元皓摇摇头。
他又是窘迫又是为难：“我也没钱，也没有郎中愿意到咱们这里来看病……我只是看着额娘的病况，然后去药馆里告诉郎中配点药……罢了。”
瞧瞧周遭的环境便知道了。
只怕哪个郎中敢踏入这里，都会被剥削到空荡荡的离开。
就连门外的康熙也陷入沉默。
环视周遭的环境，他心里头沉重无比。亏他还自傲于在数年的重建之下，整个大清欣欣向荣，可是就连自己的皇城脚下都有这般的地方，更何况别处？
张元皓是在自责。
可是他自责的话语又何尝不是一个又一个巴掌，又狠又重的甩在自己的脸上。
康熙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胤祉脸红如烧，胤禛却是若有所思——从第一眼见到张元皓，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胤祐若有所思。
紧接着他一脸严肃，慎重的开口：“张元皓，你听说过医学馆吗？”
张元皓一脸茫然。
半响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太医院名下开办的那个。”
“我……不知道。”张元皓摇了摇头。
胤祐回头怒目瞪着汗阿玛。
他哒哒哒的跑回来，压低声音：“汗阿玛！你还说宣传效果很好呢，瞧瞧皇城脚下的老百姓都不知道！”
康熙摸了摸鼻子。
他也压低声音：“报纸针对的也是认字的百姓，像是在这等环境下长大的……想来认不得几个字。”
胤祐回转身：“你认字吗？”
张元皓点点头：“认得几个。”
张元皓的母亲似乎察觉到什么。
她隐隐有些激动：“元皓的父亲是名秀才，妾身和他都曾教过元皓不少字……他认得字的，认得字咳咳咳咳！”
“娘——”
“认得字就好！那么我们一起过去吧！那边聚集了大清最好的御医们，他们绝对有办法救你母亲的。”
胤祐掷地有声。
若是旁人说起，张元皓定然晒笑一声。可是看过先前那神奇的景象，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更何况还有娘亲激动的模样。
张元皓抿着嘴。
仿佛冥冥中有声音告诉自己——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回答。张元皓没有犹豫，他重重点头：“我，我跟你们去。”
第133章
胤祐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