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咱们去福州港、广州港。”
“对对对，那边可比这边轻松多了。”
一群异国商人嘀嘀咕咕。
胤祐目光一凝，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讨论的诸人。
或许是仗着听得懂的衙役在里面忙碌，他们很是随意自由的闲聊着。从各个港口的优缺点、花费、条件到生意，再到如何收买贿赂官员，又有哪几个部门的官员一定要认真打点，有些随便给点甜头打发即可……
“真能这么简单吗？”
“当然啦，我和你说大部分官员根本不在意咱们送什么，至于那些不乐意或者贪心过度的官员只要用……嘿嘿，你们懂的吧？”
“不懂，你能详细说一说嘛？”
“怎么就不懂了呢？就是福/寿/膏嘛！这个量只有多弄点，让那些官员多尝尝，后头自然而然就……”说话的异国商人不耐烦的解答着。
他抬起头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商户这么不懂事，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可是一抬头这人的脸色就微微一变，只见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名俊秀少年，而四周早已被面色阴沉，虎视眈眈的侍卫们包围。
商人面色一白。
胤祐笑得如沐春风：“您说，这后头自然而然就如何了？”
的确汉人之中学异国语的不多。
前头也说了，因着阿哥们学习之风，因此宗室八旗之中却是掀起了一番异国语学习狂潮。而伺候诸位阿哥的侍卫，又大多都是从八旗子弟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都听得懂。
商人冷汗涔涔而下，他起先还试图反驳两句。可是随着自己几人先前的一言一语都被逐个儿念了出来，他骤然间回想起自己离开公司，前往大清土地时一名商人对自己说的话：“大清人也有不少熟通我们话语之人，还是要谨慎小心才是。”
只是那人因丢了清国大批琉璃单子而遭到贬斥，自己在大清行商多年却没有碰到过几人会家乡话，顺风顺水多年下来，这一段警示的话语最终被他丢到了脑后。
而如今……
他面无人色，颓然倒在地上，被数名侍卫紧紧捆住，押送到天津府衙里进一步审查。
至于被点名的那些个官员，他们的名字也被即刻登记下来，送回京城等待审查。
被收买？被下药毒害？
异国人们肆无忌惮的话语让胤祐几人警惕的同时，也越发担忧四阿哥胤禛。
胤禛原本回来是想好好‘教育教育’弟弟们，却没想到左等右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还没发作倒先迎来了弟弟们的嘘寒问暖。
胤禛：…………？
他冷着脸：“你们用这等花招也是没用的。”
最后还是侍卫们解的围。
面对四哥相信侍卫却不相信自己几个的行为，胤祐表达了万分的愤怒。
就是没被胤禛放在心上。
他面色严肃的细细思考此事，当天晚上却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胤禛喊来胤禩：“八弟可有上辈子的记忆。”
胤禛自觉虽然没有和八弟剖析说明，但是从八弟对自己的默（di）契（shi）来看，他定然是有上辈子的记忆了。
如今自己即将远航，京城里辅佐太子之事自当交给八弟才是。胤禛觉得这一步理应自己率先迈出，说出口以后他总觉得原本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也彻底移开。
胤禛心平气和。
甚至他还思考了一下胤禩会是何种反应？要不然就让他暴打自己一顿？胤禛目光期待的看着胤禩，里面蕴含的殷切含义让胤禩颇感莫名其妙。
胤禩扬了扬眉，细细琢磨四哥的意思。
他沉吟半响，随即试探着询问：“四哥可曾是从七哥那里听说此事？”
胤禛微微一怔。
这事和胤祐又有何关系？
不待他将问题说出口，胤禛便见胤禩目光坦荡且平静的看向自己：“弟弟年幼时常做这个梦，倒是看着四哥就恨得牙痒痒，只是长大以后便发现世上一切皆与梦境截然不同，倒和七哥说的一般梦里的诸事都是相反的。”
顿了顿胤禩目露担忧的看向胤禛。
他沉声说道：“四哥也要从梦魇之中走出来才是，沉浸其中只怕容易被那些情绪所影响。”
胤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眼睁睁的看着八弟起身离开，竟是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半响胤禛腾身而起。
睡得掀开小被子，露出一截小肚腩的胤祐哼哼唧唧的，睡梦里他似乎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这怎么可能呢？
胤祐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眼，被伫立在床边的身影吓得浑身一激灵。
尖叫声蓄势待发。
幸亏胤祐在下一秒发现，原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四哥。他吓得心跳如擂，往里面滚了滚又拍拍身边的床：“四哥你干嘛吓人呐？”
胤禛默默地上床躺好。
胤禩过于淡定的反应依然缭绕在眼前，而唯一可能改变他的就是胤祐。胤禛目光如炬死死扎在胤祐脸上，原本困意满满的胤祐这下也没感觉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勉勉强强打起精神：“四哥……？”
胤祐揉着眼睛，哼哼唧唧。
从小就没有改变的软糯模样让胤禛眉眼都柔和了不少，同时又浮起一个念头：这些事问胤祐做什么？到底是自己和胤禩的事情罢了。
胤祐强打起精神。
他刚想问问四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等一抬眼就发现四哥两眼一闭，状似睡着。
胤祐：…………？
他用力摇啊摇：“醒醒，醒醒！四哥你醒醒！四哥？四哥！？”
把我弄醒了结果您睡了？
胤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胤禛，无数问号险些将他淹没了。
第180章
喊了好几声以后, 胤祐绝望了。
他震惊的发现四哥居然是真的睡着了。
这很离谱啊？
原本瞌睡满满的胤祐这下睡不着了，他躺在被窝里，思考琢磨着四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原本又是想对自己说什么……
胤祐越想越多。
以至于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蒙蒙亮，胤祐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胤禛倒是睡得挺好的。
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顺带给七弟捻了捻被子。胤禛蹑手蹑脚的挪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还听到胤祐的咕哝声：“四哥……呼……”
胤禛哑然失笑。
他更衣洗漱完毕, 回转身就看到胤祐还呼呼大睡着。胤禛无语的推了推胤祐：“起起, 起起, 现在都什么时辰你还睡。”
胤祐咕哝了声。
他用被子捂住脑袋, 缩成一个棉被球。
胤禛嘴角抽搐一下。
他看着胤祐牌棉被球都觉得头疼，坚持不懈摇晃着的同时还不忘唠叨：都快要上朝的岁数了, 还天天见的睡懒觉。
胤祐缩得更紧了。
他哼哼唧唧：“四哥……你好烦哦……”
胤禛：…………
他眼底杀气一闪而过，双手抓住被子两角，用力一抖！
黏在棉被球里的胤祐骨碌碌的滚了出来。
至于还在胤禛手里的被子则被他拧巴拧巴，丢到了一边。
这下胤祐终于醒过来了。
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呆呆的看看没有被子的床铺，再呆呆的看看双手环胸的胤禛：“……四哥力气变大了。”
胤禛一愣，他下意识点点头：“啊，在军营里锻炼还是很有效果的……”
胤祐再次倒下：“呼呼呼——”
胤禛额头蹦起一根青筋, 伸手晃动再次睡过去的胤祐：“胤祐，起来！四哥和你说话说了一半你怎么又睡着了？你也太能睡了吧？睡得那么早还爬不起来……”
胤祐不情不愿的被拖起来。
他捂着嘴打哈欠：“还不是四哥你的错……”
说到这里胤祐精神一振。
他想起昨天缭绕在自己心头的疑问：“对了, 四哥——”
胤祐还没说, 胤禛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只是这件事……既然胤禩觉得是一场梦, 那是不是就是错觉, 或者说就当做是一场梦比较好？胤禛没有下定决心之前，觉得还是暂且不说为妙，他话题一转：“对了，我在军营里吃到了地道的天津早膳，别有风味很是好吃，胤祐要不要也试试看？”
胤祐：“好啊！”
其他事登时被他抛在了脑后。
府衙里请了街头的老师傅来做。
别看老师傅面上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等正式做起早膳来那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三两下就制出一个完美的煎饼果子。
裹了鸡蛋的饼皮松软的同时又富有嚼劲，里面的馃子酥脆却不油腻，配上香甜的甜面酱，每一口都香得不得了。
等到做第二个的时候他们也凑上前去。
胤祐对面糊也有兴趣，一团团面糊在老师傅的手里别提有多老实了。只是换做自己上手的话，瞧胤祐手忙脚乱，连续弄焦了三个饼面以后，胤禛面无表情的将其镇压，示意老师傅继续做。
一人一个煎饼果子还不够？
那就再来一碗老豆腐，老豆腐的做法和豆腐脑很接近，只是比起一碰就碎的豆腐脑，老豆腐顾名思义也要老上那么一点。
咕咚咕咚一大碗下去，肚子也就真的饱了。
填饱了肚子以后，胤祐又一次想起了要问的事情。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胤禛便说要去大哥那看看然后匆匆离去。
要说刚才还算正常。
那这一回的反应，看起来一点都不正常吧！？胤祐眯起双眼，他还非得搞清楚四哥来找自己的原因不可。
胤祐立刻将昨日值夜的侍卫宫人们喊来，逐一询问昨日四阿哥的行动。
四阿哥寻八阿哥说话的事情也并不隐秘。
很快胤祐就从其中一名侍卫的口中得知此事，并立刻马上去寻八弟了。
胤禩讶异的看着一早过来的七哥。
听到胤祐问题的他陷入沉思之中，沉吟片刻以后还是将昨日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说了一遍。末了胤禩也补充道：“我觉得四哥许是和我一样做了噩梦，又或许被这个噩梦吓到因此有些转不出来了。”
胤祐的心落地了。
他一脸无语：“什么啊……四哥不会是压力太大了吧？”
胤禩点了点头：“很有可能。”
他话题一转：“说起来七哥您来的正好，审讯的结果刚刚已经送过来了。异国商人所说的福/寿/膏也已经确定了，其实就是阿/芙/蓉，也就是所谓的乌香。”
“乌香？阿/芙/蓉？怎么会？”
胤禩接过胤禩递过来的折子，看了两眼就微微色变：“这是……等等？我记得阿/芙/蓉是一品药物，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效果？”
医学堂里虽不曾进行过什么剖腹手术，但是对于一些疮口之类的疾病也进行过小型的剖开清理，手术之中常常会用到这一味药物。
胤禩敲了敲桌面：“问题就在这里。”
他无奈的耸耸肩膀：“阿/芙/蓉在大清种植数量极少，根本跟不上供应，一直以来便是对外进口的，可是弟弟我去调查了天津港入货量，发现光是天津港今年的进口量就足够全国所有药房用了。”
那剩下的呢？多余的呢？
还有另外几个港口的呢？他们可没忘记那天听说的事情，这些欧罗巴人还觉得天津港的入港手续太过于复杂，打算日后和别人一样去福州和广东的港口入港。
胤祐脸色不好看。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关于乌香，我记得在《大明会典》里曾有记载，暹罗、爪哇和孟加拉都会每年朝觐，明神宗曾极为喜爱此物……可见其数量稀少并非常见之物，而且一直以来在药房里的销售价格也不低，那些商人哪里来这么多？”
胤禩冷笑一声。
他低声说道：“他们在南边占领了不少土地，专门就用来种植这些，不仅如此而且还有商人威胁我们，说是我们敢将他扣押，他们的军舰即日就会赶来。”
胤祐笑出了声。
别的他不怕，敢通过海上过来？来一个他干一个，过来一对他就干一对。
胤祐扬了扬眉：“他越是这样说，倒是让我越发期待了。”
胤禩咧嘴一笑。
两兄弟相视一眼，皆是看见对方眉眼间的凌厉寒光。
胤禩将奏折整理妥当，打算让大哥过目以后送回京城去。至于胤祐也和胤禩走了一遭，他的目标是去逮捕故意绕着自己走的四哥。
胤禛和胤禔那就是尬聊。
胤祐和胤禩赶来的时候，胤禔还长长舒了一口气：“七弟，八弟，你们怎么来了？”
胤禩面色肃穆：“大哥，弟弟有事要禀告。”
胤禔也是面色一正，他们两个走到书案前细细商讨，至于另一边的胤禛和胤祐，那就是面面相觑了。
胤禛咳嗽一声。
他装模作样的拿出怀表看了一眼：“再不回军营时间就要来不及了，四哥先走一步。”
说完胤禛转身就走。
只是这回胤祐才不会让四哥这么容易就跑路，他伸手揪住四哥的衣袍：“四哥~”
胤禛：…………
他暗道不妙，只可惜现在想要跑路的话，显然已经为时太晚。胤禛强装镇定：“大哥和八弟在说什么？看起来怎么这么严肃。”
胤禔紧紧抿住嘴。
他气势逼人，深如潭水的黑眸死死盯着胤禩。
而胤禩的表情也比胤禔好不到哪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