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报出几十道，道道是荤腥。
康熙这下真的忍不住，他朗声大笑，伴随着皇上的笑声原本笼罩在殿内的阴云也彻底散去。康熙揉揉胤祐的脑袋：“今日吃几道，明日吃几道，胤祐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
胤祐欢呼一声。
在皇上的旨意下，很快一行宫人便鱼贯而入。他们动作麻利地将各种膳食摆放在桌上，光是闻到诱人的香味，胤祐的小肚子便开始咕咕直叫。
胤祐小跑到桌边，满脸惊叹的看着满桌子的菜色：从凉菜到热菜，从粥点面饼到鸡鸭鱼肉那是样样俱全。
康熙抬步走到胤祐身边，光是看着胤祐略显兴奋的表情就是一阵心酸。他抬眸扫视着圆桌，桌上的吃食算不上丰盛，甚至因为还没有到用膳的时间，御膳房里也只是准备了些最为简单普通的。
康熙摸摸胤祐的小脑袋。
他伸手将胤祐抱到椅子上，示意宫女盛膳。
“汗阿玛也吃——”
“好好好，朕也一起吃。”康熙也坐下。尚未到他平日用膳的时辰，他也不觉得饿，将饭碗挪到一边只盛了一碗萝卜炖鸡汤慢慢抿着。鸡汤不冷不热，温度刚好合适，萝卜煮至透明，鸡肉口感酥软。清淡可口的汤汁入腹，康熙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只是一抬头，康熙便皱了眉。
明明是胤祐点的萝卜炖鸡汤，这孩子却是含着汤匙发呆，眼前的青竹小碗里盛着的鸡汤几乎没有动过。
康熙心中纳闷。
他放下汤匙：“怎么了？味道不喜欢？”
“这个萝卜炖鸡怪怪的。”
“……哪里怪了？”康熙看了看面前的萝卜炖鸡，并未看出其中有什么问题。
胤祐勺起一块鸡肉。
他板着脸，很是严肃的批评：“汗阿玛，御膳房的厨子肯定没有用心做！”
立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们大惊失色。
御厨更是双膝直直落地：“皇上，皇上冤枉啊！”
康熙没搭理他。
他看了看那块鸡肉还是没看出哪里有问题，禁不住细细问道：“胤祐说来听听，这些刁奴是怎么欺骗汗阿玛的？”
胤祐振振有词：“汗阿玛！额娘和胤祐说过的，萝卜炖小鸡里的鸡块都要切的细细碎碎的，这样熬煮出来的汤汁才能好喝。”
御厨脸色刷地苍白。
他原本还想反驳，此刻却是浑身战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胤祐在说什么呢，这是鸡块又不是……”康熙哈哈一笑，紧接着他的表情僵住了。
戴佳庶妃说要切得细细碎碎的？
康熙气极反笑，只怕是膳房里怠慢，拿着剩余的边角料充作份量。宫里的捧高踩低康熙知道，却没有想到竟是胆大包天到连宫妃的膳食都敢克扣。
他指尖用力，一双筷子生生被折成了两半。皇上这般动怒的模样梁九功已是多年未见，筷子折断的声音宛如惊雷在耳边打响，梁九功的心猛地哆嗦，将脑袋深深埋低。
康熙算是明白了。
难怪胤祐会被养得体虚贫弱，合着根源是在这里！他故作轻松的哈哈一笑：“许是胤祐院子的做法不一样，胤祐尝尝看是汗阿玛这里做的好吃还是你院子里做的好吃？”
胤祐恍然大悟。
他拿起羹匙舀起一勺鸡块缓缓放入口中，用心咀嚼片刻以后胤祐眼前一亮，忍不住哇了一声：“汗阿玛这边的厨子好厉害！做的完全不一样！鸡肉香香的滑滑的，口感软乎乎的超好吃！”
“胤祐喜欢吗？”
“嗯！胤祐超级喜欢的，胤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胤祐咕咚咕咚将一整碗萝卜炖鸡汤喝完，推着小碗到盛放鸡汤的白瓷青竹盅子边，期待地看向宫女：“再来一碗！”
宫女的心都软了。
她连连应是，又给七阿哥盛上满满的一碗：当然鸡肉多多，满满当当的都在小碗里冒了个尖尖角。
胤祐双手捧着小碗，朝着宫女甜甜一笑：“谢谢。”
宫女捂住胸口。
七阿哥的笑容像是一道利箭，直直插在她的心口。宫女难掩眉眼间的欢喜，慈爱的端详着瘦瘦小小的七阿哥，只要七阿哥的目光扫到哪里，她就立马夹哪里的菜，不多时便在碗里叠得高高一摞。
康熙哑然失笑，却不知道在旁人的眼里他的目光有多温柔。康熙专注地看着胤祐用膳，他坐的端端正正，拿着汤匙认认真真吃饭，连最后一粒米都吃掉才放下碗筷。
他记得前些日子去永和宫，胤祚还要嬷嬷追着喂饭，直到自己到了才老老实实坐下，就这样还弄得乱七八糟。相比较起来，胤祐明明要小半岁，看着却要懂事得多。康熙伸手揉揉胤祐的脑袋：“胤祐真乖，把饭吃得干干净净。”
胤祐骄傲地挺胸。
他一本正经：“额娘说天下还有很多人吃不饱饭，而且每一粒米都是老爷爷们在田地里努力种出来的，因此我们不能浪费，还教了我一首诗哦！”
“哦？胤祐已经会背诗了？”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见康熙一脸不信，胤祐一字一句的背诵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不仅仅是额娘的教育，胤祐还记得自己尚且是条寻常锦鲤时，眼看着两岸百姓流离失所，别说吃饭就连泥土都往肚子里塞。胤祐注视着康熙，满脸认真：“这两首诗都是唐朝宰相李绅所著，描写的是农民老爷爷们辛苦劳作的场景。”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望着胤祐分外明亮的双眸，康熙的心越发柔软。
“胤祐背得好不好？”
“背得好！背得很好！”康熙伸手揉揉胤祐的小脑袋，眉眼里皆是浅浅的笑意。
“那汗阿玛……您放在一边的饭？”
“汗阿玛现在就吃，现在就吃。”康熙满脸笑容，就算肚子不饿吃得也是心满意足。
确定康熙的饭碗也是干干净净的，胤祐终于满意了。用完膳的他在宫人服侍下漱口洗手，紧接着抬眸望向康熙：“汗阿玛，胤祐要回宫了……在回宫前，能不能……唔能不能……”
“嗯？”
“汗阿玛能不能再抱抱胤祐啊？”
“……当然可以。”康熙哑然失笑。他伸手把小胤祐放在膝盖上，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朕抱抱你？”
“因为这回见面以后，下一回胤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汗阿玛了。既然不知道下一回要什么时候，那就现在多抱几下吧！”胤祐几乎没有思考，立马给出答案。
康熙的表情猛地僵住。
不过胤祐完全没有在意，他双手抱着康熙的脖颈用力吸了两口龙气当存货。
胤祐的眸底满满都是念念不舍。
下回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吸到这么纯净的龙气？要不要再吸两口？
胤祐很苦恼。
胤祐的小脑袋在康熙脖颈处蹭来蹭去。
康熙的身体僵硬如石。
胤祐的话语让他很不是滋味，康熙低头看向胤祐，他眸子里的遗憾像是一把利刃将自己的心脏缓缓割开，一种剧烈的酸楚从心头涌出。
康熙不是滋味。
眼前的胤祐应该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露出快乐幸福的笑容，而不是对着萝卜炖鸡里的鸡块震惊，亦或是对朕的出现和拥抱毫无期待。
康熙满心酸涩。
良久之后他伸出小拇指，示意胤祐和自己拉钩钩：“汗阿玛和胤祐约定好不好？”
“……约定？”
“嗯，汗阿玛和胤祐约定，以后每一天都会去看看你抱抱你的！”康熙勾上胤祐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满脸认真的承诺着。
胤祐吓了一跳。
他的小脸皱成一团，非常严肃的提出问题：“汗阿玛，不履行承诺的人会倒霉的哦。”
康熙笑着点头：“嗯。”
胤祐叹气，他觉得汗阿玛一点都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现在龙气严重不足的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身上的锦鲤气运，现在欺骗自己的话恐怕会倒霉得很惨哦！
秉着自己是条好锦鲤的原则，他又提醒康熙一遍：“儿臣说的是真的，不履行承诺的人会倒霉的！”
胤祐说的非常认真。
越是认真，就越是让康熙心中懊恼和心疼。在他的眼里，这是胤祐还在怀疑呢！康熙郑重的回答：“汗阿玛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不作数的。”
胤祐叉着腰：“真是没办法。”
他圆圆的眼睛注视着康熙：“咱们就约定一个月吧，一个月内汗阿玛每天来看儿臣好不好？”
还没等康熙应下。
胤祐小脸皱成一团，苦恼的嘀咕着：“要不还是改成半个月吧？唔……要不十天……哎，我看就五天吧！？”否则倒霉太久也太可怜了吧？
喂喂喂。
你这小子是多看不起朕？康熙简直要被胤祐的怀疑给气笑了，他摁住胤祐震声道：“一个月，朕保证一个月肯定能做到！”
望着眼底燃烧着斗志的康熙，胤祐懵了一瞬。很快他的小脸蛋上露出两个可爱的笑窝，大声鼓励：“胤祐相信汗阿玛！”
康熙被哄开怀了。
他嘴角上扬，心情美滋滋的。等到朕一个月完成约定，胤佑一定会超喜欢朕的吧？一边想着美好的前景，康熙一边牵起胤祐的小手：“那现在汗阿玛送你回宫好不好？”
就在此刻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很快一名小太监推门而入，恭声禀报：“皇上，德妃娘娘携六阿哥求见。”
第4章
时间转回半个时辰前。
永和宫里德妃享受着宫妃们的吹捧，面上带着自得之色。她俨然是宫里的赢家组，膝下有个备受恩宠的六阿哥，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族人兄弟又有本事。几名小宫妃连番吹捧，说的口干舌燥。
说多也有点腻味。
一名小常在灵机一动，又说起德妃膝下另外一位阿哥：“婢妾听说四阿哥学业出色，和太子交好，日后也定然会有大出息。德妃娘娘前有四阿哥后有六阿哥，肚子还揣着……额？”
周遭的寂静让小常在不明所以。
她下意识闭紧嘴巴，慌慌张张的看向德妃，才发现德妃非但没有露出笑容甚至嘴角还微微向下。
住在永和宫的章佳答应笑着道：“有六阿哥在，德主子未来的福分大得很呢！”
宫妃们齐齐应声：“是啊是啊。”
所有人像是忘记这名小常在的存在，再次吹捧起六阿哥的优秀。
德妃下垂的嘴角也再次勾起。
她伸手轻轻抚着肚子，眉眼间皆是母性的温柔，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
殿内的气氛融洽，直至殿外的嘈杂声打破了这片祥和。德妃微皱眉角，只需眼角余光划一下，一名宫女便已退后几步走向门口，只是她的指尖还未碰到殿门，殿门就从外面被狠狠推开。
冲进来的是六阿哥。
他没了平日矜持娇贵的傲慢模样，头顶着莫名其妙而来的鸟屎，一只脚穿着鞋子，另一脚却是连鞋子都没有，更不用说六阿哥的身上是一滩黑一滩黄的痕迹，同时伴有的恶臭更是让宫妃们齐齐屏息，几欲呕吐。
这是在永和宫。
所有小宫妃的脑海里都浮现出这句话，她们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或是震惊捂嘴或是惊恐捂嘴，或是……好吧所有人都捂住口鼻，然后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憋出一句话：“天哪！六阿哥，六阿哥您怎么变成这样子？宫人！宫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德主子这要——”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嚎啕大哭的六阿哥扑入德妃的怀中！
所有人瞳孔地震！
德妃头晕目眩，身怀六甲的她身体本就不太舒服。这平生头一回感受到的屎尿恶臭扑在自己身上，德妃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黑，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她控制不住哇的一声。
直接吐在六阿哥的脑门上。
顶着一头呕吐物的六阿哥傻眼了，紧随六阿哥进来的宫人们也惊呆了。
至于满宫室的小宫妃们。
她们脑子里嗡的一声，全数变成空白。
六阿哥的哭声尖锐刺耳。
德妃头晕脑胀，险些晕厥过去。一群小宫妃们不敢久留，匆匆退出永和宫，等到走出一大截路她们才暗暗好奇，也不知道六阿哥是遭遇怎样的经历，怎么会落的这般模样？
知道的宫人还真不少。
毕竟倒霉的人见过，像六阿哥这般倒霉还偏偏就只有他自己倒霉的人，满宫里也是头一回见着。
六阿哥从未见过大发雷霆的康熙。
心慌意乱的他第一反应就是往永和宫跑，先是几只飞鸟浇他一头鸟粪，随后他又是平地摔跤，一只鞋子飞到树上打中蜂巢，随后被一群蜜蜂追得撞上处理腌臜物的宫人……
六阿哥的倒霉程度让人目瞪口呆。
宫人们回想起来，也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绝！
叹为观止的宫人们也将消息传回各宫。
比如翊坤宫的宜妃很快收到宫人的报信，同样有孕的她摁着肚子都是乐得前仰后合，与此同时也示意宫人将此事转告给景阳宫的戴佳庶妃：“可怜她与七阿哥熬了这几年，总算能出头了。”
“主子何必帮戴佳庶妃……”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再说七阿哥到底是有残缺的孩子，造成不了多大麻烦。”宜妃摆摆手，难掩眉眼间的幸灾乐祸：“最重要的是——也应该让皇上看看他的好儿子，好宫妃，好臣子做的好事！”
宫人们恭敬应是。
不管其他宫室的反应，反正永和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听闻六阿哥将七阿哥推入水中德妃还只是微皱眉角，等听闻被皇上发现并且皇上带走七阿哥以后，德妃终于变了脸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