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不吝夸奖：“胤祐真棒！”
虽然装潢尚且简单朴素，但也足以让所有人明白它日后的价值。继胤礽之后，胤禔几个也轮番将胤祐夸赞了一遍，要是胤祐有尾巴的话只怕现在是高高竖起，疯狂甩动了。
琉璃厂在京城郊外。
马车行驶过去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叶克书和戴佳英善早早等候在门口。
琉璃厂的规模不算大。
从外观看这里仅仅像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庄子，绿树成荫，铃木葱茏，繁花似锦，隐约可以听见鸟儿的啾鸣声。
要不是马车停在这里，要不是上前迎接的正是负责此事的叶克书和戴佳英善，只怕一行阿哥还以为再次回到皇庄上了。
他们四下观察。
一行人直直往里走去，等走到里头就能看到这种器物材料堆砌在院内，同时还有步履匆匆的工匠们，他们一个个面色沉郁，眉心紧锁。
不需要多问。
胤祐一行人心下明白，八成是并没有什么进展。
再往里走乃是庄子的中心位置。
意外的是除去几名官员和匠人以外，里头还立着三四名传教士……？只是他们身着的衣服和传教士略有些不同，更奢侈华贵一些。比如为首的矮胖男子，活像是个小型太阳，身上都是各色晃眼的珠宝。
最让人不悦的是他们的态度，这些人指手画脚说个没完，态度是肉眼可见的傲慢。
胤祐撅了噘嘴。
传教士他只见过南怀仁，是个乐呵呵的老爷爷。只是没想到其余的传教士居然是这个模样，让人一阵阵看不顺眼。他拉拉戴佳英善的袖袍：“舅舅，这些传教士怎么这般得意？”
戴佳英善也是无奈。
他低声道：“七阿哥，他们不是传教士。”
“不是传教士？”胤礽惊讶。
“是的，这是专职在大清贩卖琉璃器的欧罗巴商人。”戴佳英善小声回答太子的问题。
“为何要寻这些商人来？”
“要制作眼镜必须要先制作出纯澈透明的琉璃片才可以，工坊里的匠人尝试许久总会出现杂色的情况，不得已才请来商人们想要讨教一二。”叶克书脸色不好看。
只是没想到这些商人不如传教士好沟通，好吃好用以及大把银钱供着，却是半点用场都没有。在他们身上耗费的时间远超预期，叶克书冷着脸：“奴才打算今日要将他们统统赶走。”
太子胤礽皱了皱眉。
他上前两步，细细听着欧罗巴人的对话。他们大多有一口流利的汉语，偶尔也会有英格兰语私下沟通两句。
胤礽曾听南怀仁讲过一些课，并因此翻阅过不少英格兰人和葡萄牙人的书籍，虽然听不懂全部的内容，但是几个熟悉的字眼就足以让他皱眉了。
胤祐皱起了眉尖。
他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然后拉拉胤禛。
胤禛：“怎么了？”
胤祐压低声音：“四哥，那些欧罗巴人是骗子。”
胤禛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他谨慎的观察四周，确认兄弟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几名商人身上以后，胤禛才长舒口气。
他拉着胤祐退后两步，紧接着压低声音询问：“你……怎么知道的？”
第45章
胤祐招了招手。
麻雀们啪啦啪啦地落在他的肩膀头顶, 叽叽喳喳的跳跃着：“是它们说的。”
“……鸟能听懂异国人的话？”
“当然不能！”胤祐一脸无语。就连自己都听不懂异国人的话语，还要求麻雀也听得懂？这也太强鸟所难了吧？胤祐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震惊,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四哥。
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四哥！
胤禛尴尬的咳嗽一声——他这不也是被震惊到，因此下意识问出口的嘛？胤禛低语：“那它们是怎么知道的？”
“它们是听那个蜡烛头养的鹦鹉说的。”胤祐小声回答。
蜡烛头说得就是那名欧罗巴商人。
他把全身打扮的亮晶晶，在夜里简直如同一株蜡烛那般吸睛。
胤禛觉得这些麻雀形容的不错。
胤祐又说道：“鹦鹉说清国人很好骗，他们还要靠琉璃赚大钱，怎么能轻易让咱们知道如何制造？只要到最后把责任都推给这些工匠，反正管事的人也分辨不出进度。”
胤禛的脸，黑了。
另一边胤礽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他目光盯着其中一人。
“这些人都是蠢驴。”商人轻藐的和同伴们说道，他们面色肃穆，说话的声音却是轻快无比, 眼眸里不加掩饰的嘲讽让人看着恼火。
直到他们注意到一行人的进来, 才稍稍收敛了他们的表情和动作。为首的欧罗巴商人一脸严肃的上前：“叶克书大人，这些工匠真是太愚蠢了, 完全达不到我们的预计。”
这话一出, 不远处的工匠们登时勃然大怒。他们被这些该死的异国混蛋折腾这么久, 他们再也无法忍耐了。
工匠们大踏步的上前。
其中一名工匠拱拱手：“叶克书大人, 小的觉得分明是这些欧罗巴人在从中作梗！他们什么都不会，只知道指手画脚说个没完，在您面前一副咱们做错事的架势，后头就用那些听不懂的语言大加嘲讽咱们！”
“就是啊, 叶克书大人！”
“没错！这些混蛋根本什么都不懂。”
工匠们憋屈坏了。
他们再也无法忍耐，群情激奋地冲上前来，撩起袖子就是想暴打对方。
侍卫们大惊失色。
他们赶紧上前拦住工匠, 唯恐这些人冲撞到太子和几位阿哥。
只是在欧罗巴商人眼里，这表明叶克书等人站在他们这一边。他们越发得意, 满脸轻藐：“开什么玩笑？我们明明告诉你们各种要求，是你们无法达到！”
“这些人都是些蠢驴。”
“没错，你们这群白痴——”欧罗巴商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前面那句话用的是英格兰语
虽然调子不够标准，咬字也不算清晰，但是是英格兰语。而说出话来的人，当然不会是自己的同伴……
这名商人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脸色忽青忽白，脖子咔哒咔哒响着，他难掩惊恐的转过身，惊疑不定的看向说话的人，胤礽。
背后说坏话和当面被人发现，那可是两码事。欧罗巴商人的异常也让工匠们的怒火降低了不少，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怀疑的目光频频扫视在这些人身上。
叶克书和戴佳英善的脸色也变了。
叶克书上前一步，他冷冷的盯着这名欧罗巴商人。
商人察觉到气氛的异常。
他恼羞成怒：“你是哪里来的臭小子，居然敢——！”
叶克书打断了他的话。
他面色阴沉：“弗兰克先生，这位是皇太子殿下。”
佛兰克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谁会不懂皇太子殿下这五个字的意思呢？别说他面色扭曲惊恐，鼻尖沁出了汗珠，就是其余欧罗巴商人也是齐齐变了脸色。
至于那些个工匠，他们纷纷跪倒在地，一个个暗自庆幸，刚才他们没有被怒火冲破头脑，要是冲上前去，落得一个攻击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的罪名，那他们的命恐怕也要不保。
佛兰克倒退一步，讪笑着表示：“您好，您好……尊贵，尊贵的皇太子殿下，您，您，您大约是听错了，我只是在说这些工匠们愚蠢罢了，是，是，是为了他们好！”
“您的意思是……你们是好意？”
“是，是这样没错，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英格兰语的愚蠢和蠢驴，普通的用法和贬低骂人的脏话可完全不同。”胤礽打断了他的话，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更何况，您的汉语如此流利，既然是为了他们好又为何不愿意直接说话呢？”
他不想再听这些人的解释。
胤礽吩咐叶克书将他们押走，让刑部和大理寺好好审讯他们的来意。
而注意到这一点的胤禛也开口提醒：“太子二哥，既然这些人心怀恶意，指不定在此之前就有过恶行。”
胤祐加上一句：“比如明明有进展却说没有。”
工匠们一片哗然。
很快就有人提出来：“指不定……之前赵四的想法是正确的？”
“对，对，赵四家做得就很好。”
“还有阿达做的，其实也很不错！”
工匠们七嘴八舌。
至于叶克书和戴佳英善脸色微变，两者抿紧唇瓣，倒是心生懊恼。他们齐齐跪倒在地：“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
太子胤礽叫了起。
他面色肃穆，郑重摇头：“你们也是被他们所蒙蔽，最重要的是居然无人精通异国语言，以至于被他们骗得团团转。”
如今海贸生意兴旺，胤礽免不得想起叶克书和戴佳英善会被蒙蔽，那其余人呢？会不会被异国人玩弄在手掌心中却全然不知？
他吩咐叶克书和戴佳英善加快研究速度，将此前被欧罗巴商人否决掉的方案再重新测试以后，带着一行兄弟匆匆回宫。
纳兰性德若有所思。
他回头就将这件事禀告给阿玛，提出也要学习异国语言的打算。
纳兰明珠虽然自傲，但是能身为权臣身为皇上跟前的宠臣，他的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在四轮马车打了自己无数个耳光以后，明珠对长子也多了不少关注。
闻言他没有像往日那般给予否定，而是给予赞同，甚至还建议他撰写奏折上交给皇上。
前朝有纳兰性德上奏，叶克书和戴佳英善上奏自省，后有太子等人轮番说明此事。本就因六阿哥之事窝火不已的康熙，这一回是真的摁不住怒火了。
他发令严查的不止是欧罗巴商贩，还有一些官窑官员。要知道康熙当时的吩咐是要求官窑尽力协助此事，可是光从太子、纳兰性德和叶克书等人的奏折上就可以看出，这哪里是官窑？分明是临时搭起来的班子！
细细查下去就能发现。
琉璃官窑肥水丰厚，产出的琉璃制品价格高昂，产出一半以上就算是超额完成，剩下的就可以做损耗处理……实则转身卖出，大部分的钱都进了管事们的口袋。
至于那些上好的工匠，管事们哪里舍得放手？随意弄些学徒之类的人给叶克书和戴佳英善就得了，学徒们磕磕绊绊，叶克书和戴佳英善两个不懂内情的急得险些上吊，最后寻了一帮骗子商人。
这一连串的‘巧合’让康熙额角青筋暴起，最让他恼火的是几经查证，居然发现幕后黑手居然是乌雅白齐，而他正是德妃的堂弟！
康熙勃然大怒。
乌雅白齐当即就被摘去顶戴花翎，押入刑部大牢待审。
消息一经传出，登时整个乌雅府都乱作一团。乌雅威武脸色铁青，他一脚将乌雅白齐之父，也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乌雅祥泰踹倒在地：“蠢货，蠢货！我们乌雅氏怎么会有你们这等的蠢货！”
他万万没有想到乌雅白齐会有这般的能耐，琉璃官窑可是乌雅氏重中之重，每年借由琉璃官窑收入可以多达十万两白银，却在换他上台管理不过两月，就被皇上撤职永不述用不说，更是要求乌雅氏将漏洞全部填上。
乌雅威武气得浑身发抖。
一来他心疼的是损失的银钱，二来就是因为乌雅白齐的自作主张。
乌雅祥泰狠狠撞在门板上。
他痛苦的哀嚎一声，却又立刻将自己的痛呼声给吞了回去。乌雅祥泰哽咽一声：“大哥！白齐，白齐他也是为了娘娘啊……”
乌雅威武冷笑一声：“为了娘娘？”
他黑着脸庞厉声斥道：“你可知道皇上忽然授命佟佳叶克书和戴佳英善研究琉璃器的原因吗？”
这谁会知道……
乌雅白齐还未说话，乌雅威武就厉声说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六阿哥！”
“六阿哥？”
“这是怎么回事？”
别说是乌雅祥泰张大了嘴，就是旁边其他的族人们也开始骚动。很快就有人变了脸色：“威武，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六阿哥，六阿哥是真的……”瞎了眼？
要是真的话，那乌雅氏的谋划……？
乌雅族人一片骚动，他们的脸色看着非常糟糕。
乌雅祥泰更是傻了眼。
他身体摇摇欲坠：“那怎么就不是以讹传讹……再说咱们乌雅氏都在内务府办事，为什么偏偏，为什么偏偏寻了佟佳氏和戴佳氏的人办事……”
佟佳氏不说，戴佳庶妃所出的七阿哥还和六阿哥有仇呢。这消息传到乌雅祥泰父子面前，他们根本不信，只觉得是谣言，别说是帮忙了甚至还故意给叶克书和戴佳英善挖了几个坑。
比如那几名欧罗巴商人，也是乌雅祥泰使人走漏风声。他就是为了让叶克书和戴佳英善狠狠失败，丢人一场……却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真的。
乌雅祥泰越想越是郁闷，越想越是恐惧。
若是大哥不出手，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他连连摇头：“这一定是佟佳氏和戴佳氏的阴谋诡计，故意引咱们上当的嗷——！”
他被乌雅威武直接甩了个巴掌。
乌雅威武的眸里闪着一簇火，女儿好不容易登上妃位，膝下更握有两子。
不提被佟皇贵妃抱养的四阿哥，六阿哥聪慧机敏，自幼深受皇上宠爱，更是以祚为名，早已将他心头的欲望所点燃。
为此乌雅威武为官谨慎，对子侄教养慎重，唯恐拖了女儿的后腿。如今六阿哥重伤，族里正是应该齐心协力的时候，乌雅祥泰和白齐居然闹出这般的幺蛾子。
想想皇上和自己说的话语，乌雅威武望着弟弟的眼神越发冷冽：“白齐必须放弃，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和我们乌雅氏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