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得恶臭味急声问道：“七阿哥如何？”
胤祚抽抽噎噎着。
奶嬷嬷颤巍巍的回答：“七阿哥天生会水，没，没受伤。”
没受伤那就好……
德妃松了口气，她赶紧喊着人送水同时推着胤祚：“胤祚，你快点更衣洗漱，然后跟着额娘去乾清宫道歉！”
当然在此之前……
德妃厌恶的扫了这群宫人一眼：“将这些伺候不力，胆敢将皇子推入水中的宫人押送到慎刑司处置。”
竟是直接将黑锅丢在他们的头顶。
奶嬷嬷并宫女太监们面露绝望——背上个谋害皇子的罪名，怕不是轻则要命重则要全家的命吗？她们齐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六阿哥，只求小主子能为他们说些话。
这可能吗？
这当然不可能，甚至她们被拖出去之前还听到六阿哥奶声奶气的附和声：“对，对，都是她们让我推的！”
这心也直接落入谷底。
德妃洗漱后还改了改妆容，扑完薄薄一层宫粉之后，她在眼角和鼻头点了一点红色的胭脂细细晕染开，一眼望去甚是楚楚可怜。
德妃伸手摸了摸肚子。
自己的脸，乖巧可爱的六阿哥，还有自己的肚子的孩子，三把利器在手她确信绝对可以将皇上的心思拉回来。
德妃信心满满……
她的信心很快就没了。
明明更换成干净衣裳的六阿哥胤祚，不过是从永和宫到乾清宫的这一段路，竟又重新变回脏兮兮的模样。
难不成再回去换一身？
再拖下去原本皇上会原谅胤祚，那再迟也不会了。顶着宫人们诧异的目光，德妃一咬牙还是选择牵着胤祚走入乾清宫。
这一切都是七阿哥的错。
德妃狠狠给七阿哥记上一笔。
得到报信的康熙很是不悦。
都过去半个时辰才知道来道歉！？康熙现在没见她们母子的心情，略显不悦的斥道：“在乾清宫吵吵闹闹算什么？让她们给朕回宫闭门思——”
话没有落下，外面一阵雷鸣。
明明刚才还是艳阳天，如今却是暴雨倾盆而下。
胤祐从记忆里翻了半天，才想起推他入睡的胤祚还有他的额娘……德妃？
胤祐眨眨眼，偷偷哎呀一声。
前头就说了身为锦鲤，胤祐自带祥瑞之力，与他亲近者好运连连，与他作恶者倒霉不断。
当然这能力是可控的。
只是如今龙气稀少，胤祐想控制都困难得很，而没有受控制的锦鲤之力就霸道了那么点。
能让自己身受性命之忧……
想来六阿哥胤祚在来路时，估摸应该已经受到过一些教训吧？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胤祐拉了拉康熙的袍角：“汗阿玛，下雨了，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康熙慈爱的看着胤祐。
这傻憨憨的小家伙！知不知道德妃带着胤祚是来道歉，是来夺朕的宠爱的？还傻乎乎的让朕放他们进来，真真是……
康熙全然没有发现。
他直接将德妃和六阿哥摆在他和胤祐的对立面，立场还挺坚定的。
胤祐提了就给胤祐一个面子吧。
康熙心思一转，吩咐宫人让德妃和六阿哥进来。
德妃面容憔悴。
她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湿透，身上的旗装紧紧贴身身躯，将本就明显的肚子衬托得越发圆润。
德妃珠泪涟涟扑倒在地。
她声音哽咽：“臣妾有罪！臣妾有罪！都是臣妾没管束好六阿哥，才让他犯下如此大错。”
康熙对德妃还是有些情谊的。
他声音微微平复，吩咐周遭宫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德妃扶起来。”
宫人们纷纷应是。
胤祐有些奇怪，他探头打量着德妃。
德妃头顶缭绕着一团晦气。
明明被晦气裹挟着，却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胤祐越发疑惑，目不转睛的看着德妃。
宫人们扶起德妃。
只是看到德妃容颜的时候，她们瞳孔猛地一缩，险些控制不住的浮现出笑容。
德妃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微微抬起头，选择了最美丽的角度，泫然欲泣的望着康熙：“皇上——“
剩下的话康熙都没听见。
他盯着德妃的妆容，表情略微有些扭曲——德妃知不知道自己的妆掉了？
德妃没有察觉到皇帝的分心。
她垂泪说着自己的不容易，说着六阿哥胤祚的苦衷。紧接着德妃转身看向胤祐：“七阿哥，母妃给你道歉，胤祚年纪还小不懂事……”
胤祐也被德妃的脸吓了一跳。
听到德妃的话语之后他更是睁大了眼睛，胤祐不知所措的掰着手指头。
他疑惑片刻，最后选择伸手扯扯康熙的袍角。胤祐抬起小脑袋认真提问：“汗阿玛，儿臣是五阿哥吗？还是四阿哥？还是三阿哥？还是……”
康熙差点没笑出声。
他摁了摁胤祐的脑袋瓜：“你当然是七阿哥，小笨蛋。”
话说完康熙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回忆起往日胤祚也没少和其余皇子吵架，康熙总是以胤祚年龄尚幼，吩咐其余皇子谦让一二。
可是胤祚自己呢？
康熙抬眸看向德妃：“胤祚小，可他是胤祐的哥哥！他推胤祐入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胤祚是他的弟弟？嗯？”
最重要的是。
他抬眸扫视四周，康熙眉宇间的怒意越发旺盛：“你说是带着胤祚来道歉？他人呢？朕看他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
胤祐重重点头：“对呀，六哥呢？”
他朝着德妃露出笑容：“我还想向六哥道谢呢！”
要不是六哥的话，只怕自己熬不到十岁就要变成锦鲤干了！
第5章
德妃打了个寒颤。
她可不觉得七阿哥的笑是真心实意，只觉得这小子阴险狡诈，只怕是胤祚上了他的当，成了他的踏脚石！
可恶至极！
德妃望着胤祐的眼睛都在喷火。
至于康熙更是懵了一瞬。
他的视线直直下落在胤祐身上，下意识伸手摸摸他的脑门：“果然还是落水发热了吧？都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胤祐噘着嘴：“我说的是真的！”
康熙心生好奇：“为什么要向胤祚道谢？他可是欺负你，把你推到水里，差点让你再也看不到汗阿玛和额娘了！”
这小傻蛋居然还想道谢？
难怪会被欺负成小可怜！
胤祐想了想也不能说出实情吧？
他灵光一闪，登时带着点心虚回答：“如果不是六哥把儿臣推到水里去的话，胤祐，胤祐也不能和汗阿玛一起用膳，而且汗阿玛也不会和胤祐许下约定的呀……”
头一回说谎的胤祐脸颊泛红。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康熙一眼，又迅速垂下头，只剩下已经变得红通通的耳朵还暴露在外。
康熙心头微震。
胤祐一系列的动作在他眼里却拥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濡慕的眼神，期待的话语。
康熙仿佛沉入盛满蜜糖的深潭之中，又像是被一根红心利箭直接正中心口。他嘴角上扬，刚才对德妃升起的怒火消散一空，康熙眉开眼笑的将胤祐一把捞起。
与此相反的是德妃。
望着皇上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她的心仿佛落入千年不化的冰窟之中，整颗心都冷了下去。
康熙没注意德妃神色变化。
他抱着软乎乎的胤祐，没忍住轻轻笑道：“就这么喜欢汗阿玛吗？”
胤祐松了口气，连忙应声：“嗯！”
这声音可真甜，康熙乐得险些笑出声。父子两个彻底将德妃抛到脑后，亲亲密密，黏黏糊糊的说着话语，就在此刻一个黑乎乎的炮弹从远处袭来，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康熙定睛一看。
这黑煤球竟是胤祚，他像是在泥坑里打了三个圈，脸上除了白眼珠子啥都看不见。胤祚委屈的大哭：“汗阿玛，汗阿玛是我的！”
六阿哥的声音又尖又刺。
康熙的眉心立马皱起，他将胤祐放在地上不悦的转身看向胤祚：“不准哭，身为男子汉怎么能哭成这样？”
胤祐也点点头：“咱们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哭的。”
若说康熙面对胤祚时表情犹如冬日寒风般冷酷，那他面对胤祐时则是露出如同春日微风般柔和的笑脸，不假思索的夸赞出声：“胤祐真棒！”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嘛！
胤祚的确止住眼泪不哭了，可他瞪着胤祐的眼睛都要喷火了。
都是七阿哥的错！
胤祚愤恨的望着胤佑：都是他的错！才会让我被额娘骂，才会让嬷嬷被抓走，才会让汗阿玛骂自己！
胤祚眼底的恶意翻滚。
德妃太知道儿子的性格了，她赶紧伸手拉住胤祚：“胤祚，这回的确是你做错了。来，快！快给你七弟道歉！”
现在不是宠溺胤祚的时候。
德妃面色肃穆，摁住胤祚就要让他和七阿哥道歉。
越是如此胤祚越是愤怒。
他的眼睛睁得溜圆，声音里满满都是震惊和委屈：“额娘！是他先推我的，我才……”
“胤祚！”
“我不要——额娘，你明明说要为我做主的！”胤祚脸蛋涨得通红，愤怒的斥道：“我才不要向一个瘸子——”
“够了！”打断胤祚话语的是康熙。
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既然不想要道歉的话，胤祚你就给朕滚出去。”
胤祚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惊愕的看着康熙，想不通为何平时宠溺自己的汗阿玛会变成现在这样。
都是七弟的错！
怒火中烧的他猛地朝着胤祐冲去，德妃面色大变。她试图拦住胤祚，却因笨重的身体而迟了一步，晃晃悠悠没踩稳。
胤祐早就发现六阿哥的举动。
他动作敏捷，抱着康熙的腿一个转弯躲在后面。
胤祚没停住身体。
他的脑袋直直撞在康熙的身上，高大的康熙又岂是一个三岁孩童可以撞倒的？六阿哥身形一晃，直直往后退去。
这一退可就出大问题了。
要知道德妃为了拦住胤祚，人就在他的后面。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德妃身体也往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德妃额角登时溢出冷汗，咬住唇瓣痛呼出声：“孩子……我的孩子……！”
一缕红色在裙摆上迅速晕染开来。
康熙面色铁青，抬声厉喝道：“来人！来人，快请太医来。”
胤祚惊慌失措的爬起来。
眼前的一切让他很是无措，正当宫人试图把六阿哥拉开时他猛地高声喊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都是胤祐，都是胤祐躲开我才撞到……”
殿内一片寂静。
梁九功目瞪口呆，难以相信六阿哥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德妃可是为了六阿哥才来这里，才试图阻止他的。
更别说康熙了。
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使人将德妃抬起暂且将她安置在暖阁后的围房中，随后又吩咐宫人将六阿哥送去承乾宫。
承乾宫！？德妃满脸惊愕。
佟皇贵妃已经抢走自己一个孩子，难道又要抢走自己另外一个孩子？偏偏肚子的抽痛让她连抗议都无法说出口，只留下一团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承乾宫是……佟母妃对不对？”胤祐拉拉康熙的袖口。
“胤祐知道？”康熙有些惊讶。
“佟母妃那边有甜甜的栗子糕。”
胤祐兴致勃勃的说着，脸上带着遗憾：“不过后来佟母妃生病了，就没有人给胤祐吃了。”
康熙忽然想起。
佟皇贵妃怀孕艰难，幼女刚刚诞下一月夭折。此后一直病倒现在，要是将胤祚这个小魔头送去承乾宫？康熙不用细想直接打了个寒颤。
等等等等！
他赶紧叫住宫人，同时也琢磨起胤祚的去处。
如今宫里除去德妃以外，还有贵妃、宜妃和郭贵人三名孕妇，这意味着除去承乾宫，景仁宫和翊坤宫也不能代为照顾六阿哥。
剩下的延禧宫和钟粹宫嘛……
延禧宫的惠妃尚在抚养年幼的八阿哥胤禩，这样一想康熙很快下令：“将六阿哥送到钟粹宫，由荣妃照顾。”
而且……康熙乐观的想着。
三阿哥胤祉知礼懂事，指不定能够带个好头将六阿哥的性子扳回来呢？想到这里康熙加重音：“令荣妃要严加管教，明白了吗？”
梁九功恭声应是。
不管收到这么大一份‘礼物’的荣妃是怎么想，也不管多出一个’好弟弟‘的胤祉怎么想，更不管保住孩子却必须休养至生产的德妃怎么想，反正康熙觉得自己的安排特别好。
嗯，堪称完美！
康熙将两件事抛在脑后，抱起打瞌睡的胤祐准备去景阳宫瞧瞧。
皇上抱着的是……七阿哥！？
来往宫人皆为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惊，忘记看前方而直直撞在墙上的比比皆是，甚至还有砰砰砰一连串撞到在一起。
胤祐的瞌睡都被逗没了。
他乐得笑出声，同时也发现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偷偷观察自己。胤佑脸颊泛起一起红晕，红着脸请汗阿玛放自己下来：“儿臣已经三岁了，儿臣是大人了，可以自己走！”
刚才要抱抱的可是你！
胤祐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让康熙难掩笑意，不过在他的坚持下康熙还是很遗憾的将胤祐放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蹦一蹦往前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