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凉飕飕的目光席卷室内。
使人报信的胤礽露出和善的笑容，带着胤祐偷偷的溜了出去，并且蹑手蹑脚的将大门合拢。
咆哮声被掩盖在室内。
胤礽低着头看胤祐：“七弟，咱们一起去吃小点心吧？今天有很稀奇的点心。”
胤祐瞅瞅后面。
他快乐的点点头：“好呀！”
这的确是非常稀奇的点心。
胤祐是头一回见到，他盯着放置在托盘上的……有开口的包子？不对更像是饼吧？夹肉饼？
胤祐陷入沉思。
胤礽笑着：“二哥保证，是很好吃的点心。”
“那怎么吃……？”胤祐看了看四周，桌子上没有筷子，只有一柄勺子，一柄小刀和一柄……叉子？
“直接拿住一口咬下去就是了。”
“好吧。”胤祐在二哥鼓励的目光中决定尝试一下，他拿起一块，然后啊呜一口咬下去。
夹杂着坚果的饼皮酥脆，里面则是柔软无比，味道寡淡，等到了最里面则是腌制过的牛肉片，味道香软……
胤祐细细咀嚼着。
他眉尖皱巴巴的：“这个饼的味道好奇怪……太奇怪了，牛肉有点咸味，而面饼则有点酸酸的味道。”
胤礽：“这不是饼，是夹心面包。”
胤祐眨巴着眼，犹豫着反问：“……面包？”
胤礽点点头：“就是那些个传教士和商人们的，他们有吃下午茶的习惯，上面有牛角面包，还会制作长棍面包，以及我们现在吃的这种。”
胤祐哇了一声。
他肃然起敬的捧着面包，忽然觉得这看着小小的东西似乎大有来头。
胤祐的反应逗乐了胤礽。
他笑眯眯的指着桌上的器物：“这是刀叉——听传教士说要用刀叉切开取食的。”
胤礽拉长调子。
胤祐愣了愣神，紧接着就气得跳脚了。他圆圆的脸颊上泛着红晕，气急败坏的瞪着胤礽：“太子二哥！！！”
怪不得太子二哥一直没有用面包，还忽悠自己拿起来吃。胤祐气得脸颊红扑扑的，跳着脚要把剩下的面包也塞进胤礽的嘴里。
“不过太子二哥怎么会在吃这个？”
胤祐用力咀嚼着面包，一边疑惑的看着胤礽，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把问题说出了口。
胤礽又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胤祐，盯着他和仓鼠一般将脸颊塞得鼓鼓囊囊的模样就想笑。胤礽想了想还是认真告诉胤祐：“七弟，你知道汗阿玛打算派遣人出海的事情吗？”
胤祐睁大了眼睛。
他呆呆的摇摇头，胤礽对此很淡定。毕竟这只是汗阿玛刚刚提出的一个想法，要落实下去或许还有些许时间，只是看着从广东、福建以及云南等地搜罗到的信息，胤礽自觉自己的心脏也是轻轻跳动。
胤祐过了一会回过神。
他哇的一声：“怪不得，怪不得试卷上也会有外语题。”
胤礽笑着点头。
制作眼镜时那些别有用心的异国商人给康熙等人带来深刻印象，如今海关，进出口贸易以及出海人员都必须熟练应用一门以上的外语才可以，甚至在康熙获得更多海外消息以后，更是起了出海的念头。
这些事掀起不少风浪。
意外的是在京城里倒是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对于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满人来说，能□□已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至于再往外去？那茫茫大海，那些个小岛有什么好探索的？
大多数人觉得这只是皇上的一时兴起，却不知道皇上早已别有想法，并且已经开始施行。
最重要的是胤礽还告诉胤祐一件事：“如果没有错的话，想必胤祐的舅舅戴佳英善会成为第一批远航去欧罗巴的人员之一。”
这下子胤祐嘴巴真的大张成O型了。
他双手交叉在后脑勺，闷闷的往后一靠：“呜哇……弟弟我也想出去看看。”
胤礽：“孤都没轮到呢。”
最重要的是自己真有能出去的一天吗？胤礽目露遗憾，他勉强拉回心神朝着胤祐介绍起屋子里的欧罗巴器物。
这些都是从各地搜罗，或是被摆放在库房里许久的东西。或是精致或是独特，或是让人看得目瞪口呆的雕塑装饰品，以及被称为蒸馏器或是温度计的古怪道具。
不看还好，越看越让人向往了。
不知道欧罗巴大陆和大清有什么区别呢？胤祐托着脸颊，津津有味的听着太子二哥介绍。
第86章
隔壁屋子里康熙狠狠批评了一通胤禔、胤祉、胤禛和胤祺四人, 对他们不顾身体的行为表示严重的不满。
到最后康熙更是下旨令四人书写悔过书，上交给自己不说更要念诵给贵妃、惠妃、宜妃和荣妃听。
前面写悔过书四人还无甚反应，等听到还要念给各自额娘以后, 胤禔、胤祉、胤禛和胤祺这下子是彻底傻眼了。
“汗阿玛！儿臣知道错了！”第一个求饶的就是胤禔。这件事要是传到额娘耳根里，只怕自己接下一两个月耳边都没点安宁。
其次求饶的是胤禛。
他根本不怕考试, 只是觉得挺好玩然后凑在里头。想到要念给额娘听自己所写的悔过书, 胤禛恨不得当场挖个坑跳进去，这辈子别再出来了。
胤祉和胤祺也没好到哪里去。
面皮薄的胤祉眼前一黑，只觉得已经看到嘲讽力满点的二姐姐冲自己毒舌的场景。至于胤祺, 他泪眼汪汪, 这等丢脸的事情被记录下来，自己日后还如何在弟弟面前抬起头来？
四人同时悲泣：“汗阿玛, 儿臣知错, 求汗阿玛收回成令。”
残忍、冷酷且无情的康熙表示拒绝。
他决定要看四个儿子一个教训看看, 非但没有收回成令不说，而且还加了一条：“每人五百字, 再说朕就让你们先去慈宁宫念一遍。”
胤禔、胤祉、胤禛和胤祺：……
四人眼前一黑, 求饶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又一圈, 却没有人敢再说出口了。
康熙心满意足。
发出一通戾气的他转身而去, 走进胤礽和胤祐所在的书房, 想要看看两个小的正在做什么事。
胤礽和胤祐立在数副画像前。
这是异国使臣进贡的画像，和清新典雅, 空灵清旷的水墨画不同, 异国画像用色大胆, 粗犷豪放, 具有强烈的光影效果让人深受震撼。
胤礽细细讲解着画像的来历, 眼眸里烁烁发光。画像上人物的穿着, 举止，以及身后的建筑装饰都完全不同，就连乐器也截然不同。
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仔细。
康熙轻手轻脚的走到他们身后，紧接着咳咳两声。
沉迷讲故事的，沉迷听故事的两人同时一激灵。他们睁圆了眼睛，吓得险些跳起来，同时怒目看向康熙：“汗阿玛——！”
“汗阿玛，儿臣都被您吓到了！”
“就是说啊！”胤祐气呼呼的嘟嚷着。
随后两人又乖巧的行了礼。
康熙抬眸扫视着诸多画像，面容中闪过一丝恍然：“是关于出海的事情？”
胤礽有点害羞。
胤祐却是兴奋的嗯嗯嗯，他用力点头，一双闪闪发亮看着康熙：“儿臣也想去看看！”
这一句话也是胤礽的心声。
只是身为太子，他清楚的明白汗阿玛根本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这般的选择，只能怔怔的望着提出问题的胤祐。
康熙没注意到太子的神情变化。
他哭笑不得的摁住活像是跳蚤一般，压根没有消停两字的胤祐，没好气的敲了敲胤祐的小脑瓜：“净想得美。”
“哎……”
“虽然不能出海，但是朕可以让你看看大船。”康熙指向摆在博古架上的船模，笑着说道：“还记得朕以前赏赐给你的那种吗？就类似这个样子的。”
胤祐当然记得。
那还是在建造出四轮马车以后，汗阿玛特别赏给自己的。他花了许久才拼成功，到如今还摆在阿哥所的架子上呢！胤祐的心跳逐渐加快，他吞了吞唾沫：“可以看到真的大船？”
小脸通红，声音颤抖。
胤祐兴奋的模样被康熙全数纳入眼中，他哈哈一笑：“当然可以，朕下个月就要出发前往福建水师，胤祐想不想一起去？”
“当然想！！！”
“汗阿玛，那儿臣呢？”这下着急的成胤礽了，他指着自己唯恐被汗阿玛留下。
康熙：“朕哪里会落下你？”
没等胤礽兴奋，他转身又吩咐胤祐：“当然，如果胤祐下个月的月考成绩不佳，那就得留在宫里补习。”
胤祐小脸严肃。
他紧握拳头，大声回答：“放心吧，汗阿玛！”
不说胤禔四人念诵悔过书差点没被各自额娘笑死，等听说能出宫南巡的消息四人也是精神一震，同时燃烧起熊熊斗志。
考试算什么？
能比得上出宫，能比得上南巡吗？一时间尚书房里皆是分外努力刻苦的身影。
尚书房里学业忙，前朝也忙碌非常。
身为时间管理大师的康熙，前往福建哪里只能单独走福建一趟？那当然得连着黄河沿岸巡访一片，再沿河而下前往江宁杭州等地，最后再抵达福建安排水师出行之事。还未出行，御案上已经堆满了之后要做的各项工作。
更忙碌的还有后宫。
南巡！这可是南巡！南巡途中竞争力会大幅下降，意味着怀孕的几率会大幅提升，和皇上的感情更会提高……
宫妃们群情激动。
她们难掩面上喜悦，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求能得到皇上的注意，又或是赶往慈宁宫和承乾宫，立求在太皇太后、皇太后和佟皇贵妃跟前刷刷存在感。
只可惜存在感不是刷刷就有的。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被敲定的人选竟是成嫔。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比起宫中威势甚重的佟皇贵妃、出身高的钮钴禄贵妃、还有地位稳固的惠宜荣三妃，成嫔算得上是后起之秀。
身为头一个被列入名单的宫妃，成嫔在宫里掀起不小的风浪。直到烦不胜烦的佟皇贵妃传出话来——出海的人员之中，成嫔之兄戴佳英善名列位首。
一时间别说羡慕了。
上一秒还宛若冬风般凌厉的目光，下一秒瞬间化作春风般温熙。等晨昏定省结束以后，不少和成嫔有过交情的宫妃都纷纷送来礼物安抚成嫔。
出海呢！这可是出海呢！
只要稍稍打听，就能知道渔民出海的风险有多大，一年出海行商的货船，一百艘船能回到七八十都值得庆幸，更不用说据传教士所言他们从欧罗巴到京城足足花了四五年时间。
那求问：来回需要多久。
停停走走，怕不是得有十年左右？不说十年之内成嫔兄长能不能保住一条命，就说十年之后京城到底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等于成嫔为数不多的助力又被砍掉一大部分，思来想去的宫妃们越发同情怜惜，哪里有把成嫔视为敌人的劲道？倒是轮番儿赶到景阳宫来安慰成嫔。
成嫔起初是有些伤心的。
只是事到如今却是变成了哭笑不得，担忧的心思早已一扫而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宫妃们……姐妹情深？
反正就离谱。
要出门成嫔也要做好各种准备，首先就是太皇太后的锻炼习惯。她深深思考许久，和苏麻喇商量以后决定将此事托付给咸福宫妃、大公主和二公主，
紧接着成嫔开始整理宫室。
她收拾出不少料子银钱，打算赏赐给嫂子完颜氏，还吩咐胤祐将伴读——也就是自己的小侄子巴海带回景阳宫说说话。
不过这一点却被胤祐拒绝啦。
他摇摇头：“巴海本就是最后一名入选伴读的，分数和后一名也就差了2分，正是努力学习的时候，断不能因为他是儿臣的表弟就对他网开一面。”
皇子的伴读足有十人，不是每日入读而是每日五人轮值。排名最末的巴海和另一名鄂卓德尔敏，要是换做在别的皇子伴读中，他们就只是做些打杂跑腿之事。
前头安排的官员还有意将戴佳巴海的位置提一提，想借此来讨好胤祐。胤祐一口回绝不说，对巴海的要求反倒越发严格了。
成嫔：…………
她听着儿子叽里呱啦的一通念叨，心里明白儿子严厉是对侄儿好也忍不住叹气：“你舅舅要出海，巴海多少有点不舍吧？还是好好体谅……”
胤祐点点头。
他重重拍拍胸膛：“儿臣保准让巴海没空想舅舅！”
成嫔欣慰的点点头。
远在尚书房里努力补课的巴海重重打了个喷嚏，他将衣服裹紧了些，冲着同命相怜的德尔敏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点发虚。”
“……？”德尔敏疑惑。
“感觉好像七阿哥要对咱们做什么……”巴海哆嗦了下。
“……还能做什么？最多多布置点功课吧，也是好事。”德尔敏很乐观。他出身不高，就没想过能有皇子伴读这般的好事，多读书也是开心事！
巴海却是脸都皱在一起，总觉得不会像德尔敏说的那么简单。也的确如此，等一摞又一摞的作业落在面前，两者的脸也发青了。
巴海的确没工夫想阿玛了。
他在宫里做作业，回家还是做作业，早上做作业下午做作业，晚上还是做作业。
最可悲的是他的额娘，玛法和玛嬷非但没有任何同情甚至还感动不已。
为皇子们授课的师傅皆是千里挑一的文人，哪里是他们在外能寻得到的？七阿哥的严厉，对巴海的未来有着无限的帮助。
别说阻止了，戴佳氏甚至全家出动将可能打搅巴海读书的诸人诸事都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