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个男人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兴奋。
胤祐也没心情玩耍了。
他竖耳倾听着远方传来的声响，面上笼罩着担忧。
“放心，咱们可不会输。”康熙看着好笑，伸手拍了拍胤祐的肩膀。
哪里知道胤祐摇了摇头。
他郑重的回答：“儿臣知道咱们一定会胜利的，儿臣担忧的是其他。”
康熙微微低头看向胤祐。
平时欢喜快乐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愁绪，胤祐抱住膝盖，心里头有点闷闷的：“就是汗阿玛……这样炮响肯定会有士兵受伤的吧？”
“……战争怎么可能会没人受伤？”
“那……他们会不会有残疾呀？”
“……也许会吧。”
“他们以后呢？”
“受伤的士兵会有抚恤金的。”
“抚恤金能够他们一辈子生活吗？不当兵了以后他们能做什么？日子过得好不好？全家穷不穷困？会不会没有劳动力……就吃不上饭。”胤祐巴拉巴拉巴拉，一口气吐出了一大串的问题。
康熙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闹得都有点头晕了，回过神来倒是心里高兴，索性逐一给胤祐介绍起来。
“有人统计吗？”
“有人知道他们的近况吗？”胤祐继续抛出更多的问题。
康熙眉头舒展，嘴角上扬：“当然有的，等这件事结束朕亲自给你介绍介绍，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康熙哈哈一笑。
胤祐长舒了口气。
得到汗阿玛肯定的回答，他终于能露出点笑容来了，同时胤祐的心思也回到远处的炮火声上。他托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远处：“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
话音刚落，炮火声戛然而止。
再是准备充足，那艘渔船本就不是为了打仗而存在的。除去一开始乘人不备的袭击成功以后，在训练有素的水师围攻之下，这艘渔船根本无法抵抗。
炮火用尽的它唯有挂上白旗，选择投降。待水师提督施琅回话以后，康熙带着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等人匆匆赶去，准备亲自审讯。
至于胤祐和胤祺两个小的，他们当然被留在府邸里。
倒不是他们不想挣扎一二。
而是因为挣扎无效啊——胤祐刚想表演个一哭二闹三……甚至汗阿玛还没反应，就被黑着脸的四哥一把拎起，丢进戴佳侍卫的怀里，干脆利落两字：“带走。”
胤祺的待遇也基本一样。
胤祐气恼的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伸手揪住戴佳侍卫的袖角，嘴里还愤愤不平的：“四哥平时力气这么小，为什么每次拎本阿哥的时候力气那么大呢？”
戴佳英善：……
他想了想，试探着给出答案：“许是愤怒使人爆发？”
胤祐：…………
他脸颊登时鼓起来了，回到后院里还踢着小石子偷偷发脾气呢。
后院里分外寂静。
忽如其来的炮火声让所有人心生担忧。比如佟皇贵妃和成嫔都聚在一起，心神不宁的注视着外头，希望能够尽早得到消息。
听闻宫人通报五阿哥和七阿哥一起来了，佟皇贵妃赶紧让他们两个进来。
确认两个孩子神采奕奕，完全没有担惊受怕的样子，佟皇贵妃和成嫔吊在半空中的心这才彻底落地。
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定了定神的佟皇贵妃开口问道：“胤祺，胤祐，前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哪里来的炮火声？”
“是海上……”胤祺老老实实回答。不过具体的事情知道的只有七弟，随着他的视线佟皇贵妃和成嫔也将目光转向了胤祐。
胤祐没有遮遮掩掩。
他叽叽喳喳的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从早上出门在福州城里看到的烟火气，到前往码头认识乱七八糟的鱼儿，当然还有一心一意为儿子筹备银钱读书的鱼塘老板。
可是这些又和炮火声有什么关系？
成嫔有意催促，却是被佟皇贵妃给拦了下来：“慢慢来吧，反正咱们也不急。”
这也是。
成嫔无奈地叹了口气：“贵主子，你啊总是宠着他！”
佟皇贵妃颇有兴致的听着。
街头百姓们的生活是她从未见过，就连听也难得听见的。打小佟皇贵妃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细细叮嘱她的未来——要在她初次见到姑母的时候，自己的未来就已经注定了。
身为皇妃，她哪里能接触贫民们的事物？佟皇贵妃打小被指导着各种规矩礼数，至于这些东西说小也大也大，比如日常生活中的所有，包括走路说话，接人待物，乃至于一颦一笑都有不同的区别。
对皇上如此，对旁人又是别的模样。几十年下来，佟皇贵妃自己都腻味了，而这一回南巡也是她最自由的时光。
想研究就研究，像是木工一般弄得全身脏兮兮也无所谓。
佟皇贵妃眉眼弯弯，细细听着胤祐的念叨。轻松的，让人愉悦的内容逐渐消失，等听闻鱼摊老板受伤险些丧命，佟皇贵妃和成嫔齐齐惊呼出声。
两人担忧的看着胤祐。
成嫔将胤祐抱在怀里，细细询问：“那岂不是你们要是迟一点走也会遭难？”
想到胤祐或许会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成嫔的心便嘭嘭直跳。
佟皇贵妃也重重点头。
一起去的还有胤禛，这两孩子要是出点事，岂不是割了她们的心？
胤祐连连摇头。
他赶紧加快速度将这件事的后续说完，然后胤祐拍拍胸口，亲亲成嫔和佟皇贵妃的脸颊：“放心吧！现在都已经解决啦！”
佟皇贵妃和成嫔面上是松口气，心里却依然是提心吊胆的。
刚才的炮火声为的就是这件事？会不会是想要针对皇上？想到这里佟皇贵妃和成嫔哪里能够放心？
她们勉强按耐住心中的担忧，目光重新落回胤祐和胤祺的身上：“说起来你们两个，用过午膳了吗？”
当然是没有的。
佟皇贵妃不提也好，一提起这件事胤祐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他滚了滚喉结，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几只神虾可以吃吗？”
“皇上不是说不是神虾吗？不是的话应该就可以吃吧？”佟皇贵妃想了想：“听说可以炭火烧烤，还可以做成海鲜锅子，还可以做成面条汤，胤祐想吃哪一个。”
胤祐登时陷入选择困难症之中。
他左右为难，又觉得哪哪都想吃，思考半盏茶时间以后胤祐表示：“既然有好几只神虾，要不咱们每种味道都尝尝看？现在吃炭烤的，等汗阿玛他们回来了再吃海鲜锅子，吃完再下点面条~”
几只神虾妥妥都安排了。
佟皇贵妃眉眼弯弯，伸手戳了戳胤祐：“你这个小馋猫！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第107章
府邸内院的气氛逐渐轻松起来, 佟皇贵妃心情不错的指挥起宫人筹备准备，一边折腾还一边细细问着胤祐更多的：“渔船长什么模样？出海一会能捕捞到多少鱼儿？海里有多少种鱼？和你们上回去海州城沙滩相比一样吗？……”
佟皇贵妃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胤祐向来是用无数问题将别人问倒，还是头一回体验到被别人用问题击倒的感受。他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苦哈哈的看着佟皇贵妃, 后面还有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佟皇贵妃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胤祐。
胤祐冷汗涔涔而下, 半响他搔着自己脸颊：“佟母妃, 咱们等汗阿玛回来以后, 请汗阿玛带我们一起去逛一圈好不好？”
佟皇贵妃这才惊觉自己的失言。
她脸颊泛起一丝绯红, 眼神乱飘，许久才轻轻咳嗽一声：“是, 是啊……等皇上回来再说。”
胤祐眨巴眨巴眼。
佟母妃身为皇贵妃，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除去自己住在承乾宫时能见到她灿烂笑靥以外, 平日尤其是出宫以后，为了接待诸多外臣福晋命妇时候彰显出皇家气韵, 她都是一派高贵端雅, 矜持稳重的样子, 哪有现在的可爱模样？
胤祐咂咂嘴, 叹了口气。
在额娘和佟母妃疑惑的视线中，他晃动着小脑袋：“还是儿臣运气好，能看到佟母妃这么可爱！”
佟皇贵妃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点评，连耳朵根都红了。至于成嫔则被惊得睁大双眼，上前揪住儿子耳朵那么一转：“臭小子, 瞎说什么呢！”
“儿臣说的都是实话——嗷嗷嗷！”
“再瞎说, 额娘就揍你屁股！”成嫔上手威胁。
胤祐：……QAQ
他捂住耳朵, 叫屈的声音险些穿破天际：“儿臣说的是实话哇——没见到佟母妃这般的模样, 对汗阿玛和四哥来说多可惜！”
原本就在憋笑的宫人们齐齐垂下头。
他们双目直视脚背, 瞳孔地震，竭尽全力控制住肩膀的颤抖，更死死咬住唇瓣唯恐流出不该出现的笑声。
成嫔：…………
这个儿子还是打死算了！
远远的码头上，康熙和胤禛齐齐打了个喷嚏。两人齐刷刷的揉了揉鼻子，皱了皱眉角，环视周遭一圈以后又将视线落在眼前的渔船上。
渔船已经伤痕累累，早已不是早上胤禛看到的模样。船上的人员死伤不少，抓捕伤员搜查船只的时候，居然还从船舱里寻觅出一批活着的百姓。
为什么要说活着？
当然是在船舱的角落里还有几具腐败肿胀的尸体，尚且活着的百姓，其中不少人都已经变得骨瘦如柴，一见到官兵们的身影，他们先是不可置信，后是欢喜激动，到最后更是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有欢喜的自然也有脸色灰败的。
这几人和前面那些人明明呆在一个船舱里，却是坐的分开在两头，他们瞧着气色就有好许多，不但没有前者那么瘦弱，而且连穿着的衣服都瞧着干净许多。
当然在前者欢欣鼓舞，庆祝自己得救的时候，这些人也是面露绝望，呆若木鸡的任由士兵将他们捆绑在绳索上。
康熙使人将他们带了下去。
审讯交给福州府衙门的官员和侍卫进行，其余人的目光则齐齐落在渔船上的那尊大炮上。
这尊大炮被安装在一个可移动支架上，想要使用的时候可以从下方推出来，而在平时上方堆积着满满当当的渔获，很难发现其中居然还有暗格的存在，更难以发现在下面居然是个隐秘的炮台。
这种精湛的技术让人大吃一惊。
更让人上头的是施世骥的话语，作为现场的第一指挥官他面色凝重，给出一个惊掉所有人下巴的答案：“回禀皇上，奴才觉得这尊大炮的威力……怕是与中型大炮接近！”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一艘民用渔船上装载的大炮威力，接近甚至不亚于中型大炮？
官员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至于水师提督施琅也变了脸色：“世骥，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福州府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他担忧的盯着施世骥：“……世骥是不是在船中的缘故，许是看差了？”
也难怪他们这般想。
要知道中型大炮神功将军型，乃是已过世的传教士南怀仁亲自设计，被皇上赞叹不已的同时还与轻型大炮神威将军型，重型大炮武成永固大将军型一起载入会典之中，如今已在各地军营内使用，其设计图和制作工艺都是朝廷机密，被严加看管，根本不可能走漏。
福州府尹看了看渔船上装载的大炮，又小声说道：“这尺寸都比中型大炮要略微小上不少。要是真和世骥你说的那样……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比中型大炮还厉害？
这还是一艘渔船上的？福州府尹连连摇头，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纳兰性德却想到了另外。
他面上浮起一丝寒意，喃喃低语：“要是真是如此，能在渔船上就做到这般接近的炮程和效率，要是换做真正的军船，换做几十艘，上百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只怕福建水师都会遭到巨大的损失！”
水师提督施琅喉结滚了滚。
现场的气氛分外紧张，康熙不假思索：“立刻使人准备开始测试，朕要立刻马上知道这座大炮的威力！”
官员们齐齐应是。
所有人以最快的效率运转起来，一时间码头上是人来人往，分外忙碌。
比起码头的忙碌，府邸里却是一派悠闲自在。在准备烹饪之前，厨子提出了个新鲜吃法：鱼脍。
“岭南人常用这个方法品尝新鲜鱼虾蟹的味道，想来神虾的味道会更美吧？”
“那就试试看？”
学有所长，术有专攻。
在吃上面当然要听专业人士的，几乎不带犹豫诸人便应了下来。
府邸的厨子精神抖擞。
他撩起袖子，选择了其中一只活力最强的神虾下手。先用刷子细细清洗上面的污泥，直至颜色彻底显露，这才将其头尾分开，其他不说光是橘红色的虾膏就诱人无比，只是暂且被厨子一股脑儿的放到另外一个碗里，准备过一会儿再进行烤制。
厨子的手艺非常好。
只是眨眨眼的功夫，胤祐眼前一道白光划过，随后他便看到粉红色的虾肉直接从壳内脱出，落在砧板上。
虾肉被搁置在冰块上。
据说新鲜的鱼脍也是如此，放置以后口感会更加鲜美，再稍候片刻，就可以取出吸干水分，切片摆盘。
一只神虾的虾肉真的不多，也就堪堪每个人一口的分量罢了。
第一个下手的当然是胤祐。
如同果冻般的虾肉颤颤巍巍的，淡淡的粉色非常好看，视觉没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