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姜见了黛玉,立刻眉眼都是笑。
黛玉心道,这不像是从林伯父出海,简直像是接林伯父回家一样高兴。
林姜很快向黛玉表达了自己在笑什么,她把手里的信递出去:“妹妹快收下吧,我们也算是完成使命了。”
黛玉一见,脸色不由微红。
这人,送信也罢了,但这送信的频率未免也太……
林姜接过宝石递上来的茶喝了两口,才继续对黛玉道:“这信沉甸甸的,厚度也十分可观。我倒是不明白,世子爷日日上书房,难道不用写功课,光写信了不成?”
再加把劲的话,林姜觉得周黎蘅能写本书出来。
她刚说完,就听旁边的雪雁‘噗嗤’笑了出来,开口道:“大姑娘不知道,我们姑爷……”
黛玉急忙打断:“不许说!”
林姜好奇心大盛:“快说!”然后对宝石下指令:“快快,咱们把雪雁抢过来,誓死捍卫她说话的权利。”
果然黛玉不能以一敌二,雪雁成功躲到了林姜背后,笑道:“我们姑爷不是没把上书房的功课给姑娘看过。”
林姜实在是想听,又放下雪雁去找黛玉:“到底是怎么回事,讲给我听听嘛。”然后还拿出杀手锏:“唉,今日父亲离京出海,我心里实在是难过,妹妹也不安慰我一二。”
黛玉:……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明明高兴的都要冒泡了。
话都说到了这里,黛玉也就只好一一道来。
原来是前几日,皇上在上书房布置了作业,乃是关于漕运的改良规划,让每个儿子都写一份策划书交上来。
看到周黎蘅也乖乖坐在儿子们中间,依旧美如仙鹤,把他的儿子们比的没有光彩,皇上不由突发怨念心思一动:“黎蘅也写一篇,交给朕看!”
一直不需要交作业,没有课业压力的旁听生周黎蘅:???
于是这篇文章就占据了他给黛玉写信的时间,不过两人本来写信就是小儿女情思,没有什么要紧事。
恋爱中的男女总是恨不得与对方分享所有的事情,周黎蘅直接把自己的文章,从初始稿子到最后润色完的终稿,都通过一日日的信件,传达给了黛玉。
黛玉天性里是很有点敏感在的,敏感的人难免有时爱试探旁人。
她是听周黎蘅亲口说过,会支持她帮着林姜整理医书,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失于女子安分’的举动,反而觉得是于国于家有益之事。
可说归说,黛玉到底没有跟周黎蘅多相处过,所以就有意试他一试。
黛玉细细看过后,故意在周黎蘅的作业上改了些用词语段,给他润色了不少——若是周黎蘅连女子给他改文章都受不了,可见心里还是认定女子不如男人,就该屈居于后宅仰望夫君过一世的。
谁知周黎蘅一点儿没有不高兴,还就这样交了作业。
之后还从宫里御花园选了一朵开的最好的迎春花,夹在了下一封书信里,说是皇上赞了他的文章,这朵花是他特意去选的,送给帮他润色的黛玉。
林姜跟黛玉住久了,是很能明白黛玉这一试的心思,不由笑道:“世子爷在御书房得了多少分不知道,在妹妹这里可是交了满分答卷啊。”
黛玉自己说完本就不好意思,这会子叫林姜一说破,更是直接起身就要走。
林姜连忙把她拉住:“哎呀,都已经定了亲了,妹妹怎么还害羞呢,你看看我,就已经不腼腆了。”
黛玉幽幽道:“我怎么倒觉得姐姐本来的腼腆是装的,倒是定了亲才方便露出本来面目呢。”
林姜:嗯,果然是绛珠仙子,真是慧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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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卫刃送过林长洲后,依旧是回宫去当值。
皇上听闻他回来了,就把他叫进去,带着好奇问道:“今儿你岳父出海远行,必是要嘱咐你些话吧?他说什么了?怎么朕瞧着你们翁婿两个不太热络。”
卫刃被皇上戳中郁闷点,只好把码头上的事儿又跟皇上说了一遍。
皇上先是用一种安慰的目光扫了一遍卫刃,接着又不免感慨:“他倒是公忠体国,一心为朕啊。”
可不是吗,临出海前最后一句对女婿说的话,居然不是照顾女儿,而是让卫刃为皇上办差。
皇上都有些感动了。
卫刃见此,就顺带给岳父加两句好话,最要紧的是,把王子腾的事儿先给皇上打个前站:“岳父心中只有陛下和海运为重,之前王子腾王大人去寻岳父为薛家说情,更想自己入一股海运生意,被岳父顶了回去,极为不痛快,臣倒是担忧日后海运一事,是否会因此起波澜。”
王子腾不单是四大家族的人,王家从前还正是负责管理洋船货物,大周开海禁后第一任接管的家族。
所以王子腾当日对林长洲的拒绝才那般诧异,他是真觉得自己是最有资格掺一腿的官员!
皇上重视海运,这些官员找门路的事儿自然也略有耳闻,心里本就存了本小账,此时听卫刃说的明白,不由更加蹙眉。
其实不光王子腾,所有只想着分钱,根本不懂也不屑于海运的人,林长洲全都拒绝了。
在他眼里,皇上是个明白人。只要利弊分明,皇上不介意破除旧腐,更不介意官员提出的大胆想法。只要你能有用,能让他看到功效,他就不吝支持。
果然,林长洲这种把腆着脸来分银子的旧臣都撅走的行为,让皇上打心里更加看重,这才是实在办事不可多得的官员呢。
至于那些想分润好处的官宦世家,在皇上心里就是一群禄蠹蠢货——你们以为分的是谁的钱?那是朕的银子,你们还敢伸手!是不是朕不提刀,就觉得朕脾气好?
海运是皇上正式继位以来,颇为重要的一项改革举措,正如同他刚手植了一株幼苗,才刚开了几朵小花,就已经有官员张着大嘴敲着碗,过来准备偷吃他暂时还没长出来的果子。
皇上能忍?在皇上看来:你们又不是太上皇,又不是朕的亲爹,还忍你们!不过是太上皇未出一年的国丧,朕也诸事繁多,还没轮到处理你们这些余孽(太上皇旧臣)。
却不想你们倒是先跳出来了,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搁这儿演朕呢?
于是皇上就道:“太上皇殡天后,朕升了王子腾的官,叫他做九省都检点,就是给了他脸面,让他自己识趣些麻利地出京去。他倒是好,才出京没两个月,赶着过年又回来了。”
“如今年也过完了,就先让他往西北去体察将士去!”
一杆子把王子腾发配到了最孤苦的大西北,让他短时间内再也不必回来了。
第1卷 第73章
林姜前世听过一句话, 说是六月的天儿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这句话放到这大周京城来也适用。且大周的京城气候变化尤甚,都不是六月的天才多变, 而是一年四季都变化莫测。
尤其是春秋天,有时候炎热的如夏日,有时候又冷的刮人骨头,温差极大。
春日与秋日草木衰微还不同,这是个草长莺飞,各色花卉盛开的季节——自打京城进了三月份,太医院接到的过敏病例就激增了起来。
今儿是这个娘娘脸上长了红疹子, 明儿是那个公主眼睛又痒又红像只小白兔,再不然就是哪位太妃咳嗽的上不来气了。
连太后娘娘都有些发作了气喘。
自太上皇去世后, 皇上实放宽了对林姜的限制, 并不像从前一样,非得他圣旨先下,林姜才能去给某位妃嫔诊治。现在, 林姜可以通过太医院人员的汇报, 确定是太医们不方便看诊的女子病症, 她就直接去了。
回头再想皇上报告即可。
也可见皇上对她的信任日深,从主动约束她,到放开手让她进行自我约束。
这日,林姜正在大堂侧边翻看太后往年春日的脉案, 忽有礼部的小吏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请太医。
那小吏急的说话还咬了舌头,只好边‘嘶嘶’抽气边向太医院大堂内的太医说明情况:原来是礼部左侍郎艾大人忽然舌头肿了,很快就似乎喘不上气儿来了, 憋得整个脸都紫了, 想赶紧请太医院们过去瞧瞧。
林姜一听, 这怕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或是吸了什么花粉,导致的呼吸道过敏性肿胀吧。
那这可是个要紧症候。
今儿在大堂轮值的是马院副,他是较为擅长内科和妇儿弱症的,并不擅长这些急症。此时一听这话心里就一‘咯噔’,头上立刻见了汗珠。
林姜就从里间走出,对那急的满头是汗的小吏和马院副道:“我这就去一趟礼部。”
马院副连连拱手:那可是礼部左侍郎,礼部的二把手,听这急症非自己所长,若是因自己医术生疏把人家治死了,只怕以后遭祸。原就想去请林姜的,见她自己肯出来,自然是满心感激。
在林姜走后,马院副边擦汗边对旁边用熟了算自己人的副使感慨道:“从前咱们还担忧过,恐姑娘家任院正行为腼腆,遇事以‘女子不便’而推辞。如今这大半年看过来,林院正真是女中巾帼,遇到大事从来不说缩头叫下头人去顶账的。”
旁边两位副使也跟着点头:言语可以作伪说的伟光正,一时迷惑人心,但时间过去,唯有人的真实举动,才会落在诸人眼里心里。
作为太医院正,林院正确实是将太医院的要事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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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六部跟太医院都在皇城中,离得不远,林姜赶过去,也只用了一刻钟左右。
也好在艾大人虽然过敏,但不是那种超重型过敏,否则舌头和气管再肿胀些,几分钟内就会彻底憋死,别说等不到林姜过来,根本都等不到那小吏跑到太医院。
林如海正带着礼部右侍郎守在一旁,神情焦急严肃,门外还有伸脖子焦急等着的一众礼部官员们。因礼部的邻居就是工部,此时还有被吸引来的工部侍郎,在门外焦急拉人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们这出了人命了?”
林姜一到,众人霎时都松了一口气。
林如海也顾不上跟侄女多说,连忙带着众人闪开一块地。
林姜取出银针,从系统即刻买了一支肾上腺素,借着银针这一扎,注入到艾大人体内。
果然一支肾上腺素下去,艾大人舌头肉眼可见的缩小了,喘气也顺当了,脸也不紫了,只是还是大口喘气,弥补方才窒息的恐惧。
林姜倒怕他过呼吸了,又给他针了一下,让他镇定下来慢慢呼吸。
艾侍郎坐在原地惊魂未定的呼哧了一会儿,把自己的心魂也从鬼门关带回来,这才反过神来,然后对着林姜一揖到底:“多谢林院正救命!”
能做到礼部二把手的侍郎一职,艾大人年岁不轻,也已经是两鬓斑白,五十余岁的人了。
林姜连忙伸手扶起:“艾大人无需这般客气,这是我太医院职责所在。”
旁边众人都是终于松气安心,纷纷交口称赞不愧是太医院院正。
其实去岁太上皇驾崩后,皇上忽然力排众议让林姜做院正,朝野上下绝大多数官员还是有点小意见的:太医院多重要啊!跟他们的人身安全也息息相关好不好,让一个娇滴滴小姑娘做了院正,关键时候她能不能撑起大事来啊。
如今这些不满议论怀疑,渐渐都消失了——正如这回的礼部之事,自打林姜上任来的半年余,所有与太医院有关的公事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而每一个亲眼见过她为人诊治的官员,也不免为其诊治的果断自信与疗效而震惊。
朝中怀疑的小火苗,经过时间与事实,被林姜一点点扑灭。就像是这回过后,礼部上下官员对于林姜做太医院正,就不会再有丝毫怀疑了。
太医院的排班的规矩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是两位院副每日轮流带着几位太医在大堂值班,应答这一日的常规工作。
人家林院正名义上可以只应对皇上、皇后、太后极个别人的特殊太医。
这礼部官员出事,人家来是情分,不来也绝不是错处。
可这位林院正这就来了,一个姑娘家,在这略有些寒意的春日,却赶路赶得额间微微见汗珠。来了之后,毫不扭捏拿态,立刻上手施针治病,果断利落。
最要紧的还不是做法漂亮,而是手到病除!
礼部上下真是刮目相看。
方才艾大人都憋成啥样了他们都是亲眼看着的,许多人心中都掠过一个阴影:艾大人怕是要光荣殉职,倒在工作岗位上了。
还有那迷信的悲观官员已经开始盘算,艾大人这般凄惨憋死,肯定死不瞑目,以后礼部估计会多出一个怨鬼来,怎么说服林尚书,找人来做做法事啊。
艾侍郎要是知道,有人不仅开始给他安排后事,更开始安排超度了,必然会暴跳如雷。
让礼部上下不服不行的是:人家林院正就有妙手回春的本事,片刻就把艾大人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林如海对右侍郎点点头,右侍郎就驱散了围观群众,让各级官员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干自己的活去。自己再亲自去送赶过来探头的工部侍郎,向他说明情况。
而林姜这里还在问艾大人:“您今日是吃了什么从前没吃过的食物?还是碰了什么以前没见过的花草?若不找出这过敏源来,只怕以后还是要发作的。”
艾大人一听以后还要憋个半死,连忙开动还有些缺氧的脑袋,拼命回想。
最后才想起来:“哦哦,我方才喝了一杯杨梅露。”
林姜也在京城住了几年了,知道杨梅在京城是稀罕东西,不易储存路途颠簸又容易坏,而这个季节,杨梅在南方也是最新鲜的尖儿货,市井上都见不到的,果然艾大人从前也没吃过。
“我这杨梅露还是昨儿有南边亲戚上门,才带来的今年最早产的两小筐杨梅。因夫人怕放坏了,就叫厨下做了些果子露,我今儿还带了几瓶来分与同僚。”
林如海也收到了一瓶。
林姜取了艾大人喝剩下的果子露,用银针沾了一点刺在他胳膊上,果然不多时那一片都泛起了红疹子。
林姜表示,艾大人啊,您从此就告别杨梅吧。
艾大人劫后余生地点头,连连道以后什么梅也不吃了。
然后又十分感激:“来日我命夫人小女上门,再给林院正道谢!”
杨梅窒息事件过去后,林如海倒没让林姜走,而是叫住她:“太医院若不忙,你就留一留,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