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少年早欲五湖去
期末考试在一片燥热与蝉鸣中落幕，暑假接踵而至。
秦歌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各科基本上都在前三名，总成绩班级第一年级第二；余鑫诚这次也考得不错，第一次挤进了班级前十名。父母自然喜笑颜开，秦歌趁机向父母提出她心里酝酿许久的暑期计划：去S市和袁晓聚会。
秦爸秦妈都公务在身，请不了假走不开，但是更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一时左右为难，秦歌向他们再三保证一定安全，一下飞机袁晓就会在那边接应，而且余鑫诚和竺立也会一起去，有两个男生在，她肯定出不了事情。
“秦秦呀，我听说袁袁明年过年肯定会回来的，要不，咱们暑假先别去了？等明年过年袁袁回来了你们好朋友再聚会行不行呀？”秦爸斟酌着开口。
“那不一样的，我跟袁袁都说好了。”秦歌一脸央求地来回扯着秦爸的胳膊，“爸爸，我都快16岁了还没出过远门呢，你看人家袁袁出国都出了好几趟了，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吧！我保证绝对乖乖的！再说了，我还想去D大校园里看看呢！”
D大就坐落在S市，看着女儿一脸恳切和神往，秦爸再也不忍心开口说出拒绝的话，打小就是这样，女儿一用这种水汪汪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就立刻没了原则，当下就拍板答应。气得秦妈一迭声埋怨。
秦歌一跃而起，转身就拖出大行李箱开始收拾，弯弯也颠颠地跑了过来，喵的一声就跳进了行李箱里，蜷成一团舒服地微眯着眼睛看着她。
“乖宝，这可不是你睡觉的地方。”秦歌爱怜地把弯弯抱了出来，低头在它毛绒绒的小脑袋上蹭蹭，“你在家要乖哦，好好吃饭，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秦歌气喘吁吁赶到机场的时候，竺立和余鑫诚已经等了她好久了。秦歌喘着气无奈地解释：“本来时间算得好好的，临出门的时候，弯弯死活不让我走，堵在门口一直叫，花了我好一会儿功夫哄啊抱啊才算消停了，你看给我身上沾了这么多猫毛。”
“好啦好啦，快点换登机牌进去过安检吧，再晚要进不去了。”余鑫诚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值机窗口跑。
三个人办完了托运，拿着登机牌一转身，迎面看到一个笑眯眯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秦歌愣住了：“袁叔叔？”
“我跟你们一起去，欢迎吗？”袁叔叔笑着扬了扬手上的登机牌，“先别告诉袁袁，我们一起给她一个惊喜。”
“欢迎！欢迎！”秦歌大叫。如果袁晓知道她爸爸也会来看她，一定开心疯了。她当然不会知道，这是秦爸去求了袁爸，还帮他一起给领导打报告特批的结果。一是担心他们几个人的安全，有个大人在好一点，二是也顾虑到袁爸思女情切，几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秦歌第一次坐飞机出远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余鑫诚在旁边配合着她讲解，像个殷勤的导游一样，两个人叽叽喳喳了一路，搞得时不时有人侧目偷笑。竺立则是全程望着窗外，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终于抵达了S市，秦歌一出到达口就看到远处袁晓一个劲朝她招手，开心地行李箱都顾不得拖就飞奔过去，两个人笑着尖叫着抱在一起，大半年没见了，一见面竟然高兴地都说不出来话。
“袁袁袁袁，我们都来了，看！还有竺立，猩猩，还有……”秦歌笑嘻嘻地往后面一指，“看！那是谁？”
“爸爸！”袁晓瞬间红了眼圈，扑到袁爸怀里。袁爸抱着女儿，声音也已哽咽：“袁袁长高了，越来越漂亮了……”
秦歌他们在旁边看着，大家都没有说话。父母离异带给孩子的伤痛是巨大的。这一点，他们虽然未曾体会，却也能感同身受。
“袁袁，这机场怎么这么大啊，你都不知道，刚刚我们几个差点在里面走迷路了！”秦歌环顾着四周瞪大了眼睛，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相比之下，家乡的机场简直小的不堪一击。
袁晓笑着指着车窗外一片巨大的彩色设施，“那边是新建的水上乐园，我也没去过呢；还有，你喜欢的航海王这两天也在市区开漫展，过两天咱们一起去！还有……”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听得秦歌目瞪口呆。
“袁袁，我好羡慕你呀！你在S市一定过得很幸福，这么多好玩的东西！不像我，每天就是上学，放学，除了打篮球一点别的活动都没有。”秦歌拉着袁晓的手一个劲地感叹。
“没有啊，你也知道，我们每个月只能被放出来两天，平时都关在学校里，闷都闷死了。”袁晓抵着秦歌的头看向车窗外，“我还羡慕你呢，周围那么多熟悉的同学，连余鑫诚也转学来了，多好啊。哪像我，一学期下来也没怎么交到朋友，班上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我又听不懂这里的方言，根本没法跟他们好好交流。说真的，我唯一的盼头就是暑假你们能来了。”
“那头猩猩有什么好的啊！每天坐在我旁边烦人。”秦歌冲着坐在后面的余鑫诚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气得余鑫诚恨不能给她个爆栗：“好你过河拆桥的秦歌！袁袁姐刚走的时候，还不是我救你于水火之中，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那还不是我天天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费心给你补习订正的，不然你能考那么好，你爸妈能同意你出来玩嘛！”秦歌反唇相讥。
“那是你应该做的！师父有难，徒弟支援！”
“呸，你这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死皮赖脸非要跟我来S市！”
“谁要跟着你来！我那是想袁袁姐了，来看她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眼见着两个人又一副鸡冠耸立准备斗嘴的样子，袁晓连忙拉住秦歌制止：“打住！打住！真不知道你俩怎么能做了这么久同桌的。好啦，晚上你跟我一起住我家吧。至于你们两个嘛，”她转头望向竺立和余鑫诚，“只能委屈你们住宾馆啦，和我爸爸一起，行吗？”
“当然可以！”秦歌和余鑫诚异口同声地说，顺便互相赏了对方一个白眼。
袁晓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很久没有过这样舒心自在的感觉了，重点高中里面紧张压抑的学习氛围，同学之间看似和谐实则互相戒备防范的小心思让她喘不过气。在家里，继父虽然对她还算不错，但毕竟不是亲爸爸，总难免少不了生疏和矜持。母亲除了时不时过问学习成绩之外再无更多关心。像现在这样，身边围绕着朋友和日思夜想的亲人，听着朋友之间肆无忌惮地调侃互怼，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袁爸像是也猜到了袁晓这半年过得并不快乐，之后几天，他像是补偿一样，带着袁晓秦歌他们四个，把S市好玩的地方几乎逛了个遍。秦歌和余鑫诚玩得忘乎所以大开眼界，袁晓也很开心，虽然她来了S市大半年，很多东西也是趁着这次才有机会去体验一把。竺立初见到袁晓有些尴尬，慢慢地也被他们几个氛围感染地融入进去，四个人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欢乐。
秦歌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D大，走在D大的校园中，看着来回穿梭其中背着包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莘莘学子，手轻轻拂过阳光下肃穆古朴的墙砖，她的心感觉都融进了这里，半步都不愿离开。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地方，比父亲照片上看上去更美，更让人流连忘返。袁晓看她呆呆地望着图书馆出神，不由笑了：“怎么样？是不是都不想走了？”
“袁袁，我要来这里，我一定要考上D大！”秦歌回过神来，望着远处扑闪着翅膀飞起来的一群鸽子，攥着拳头坚定地说。
袁晓惊讶地看着秦歌，秦歌眼中坚定而自信的光芒让她错愕，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无论是在她自己身上，还是在秦歌身上。一瞬间，她竟然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些陌生，甚至让她莫名有种畏惧和崇拜。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脱口而出：“好，我们一起考D大！”
秦歌眼神清亮地看着袁晓，用力地点点头。袁晓也笑着看向她。潜意识里，她有些如释重负的开心，似乎秦歌的梦想感染了她，也在她心中种下了一枚期待的种子，眼看着它一点点展开萌芽。冲破了重重迷茫和压力，指向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
袁爸因为之后公务缠身，能请出来五六天假期已经是难能可贵，此刻不得不赶回去上班了。秦歌他们正玩在兴头上舍不得走。特别是秦歌，她只觉得这几天嗖嗖过得飞快，和袁晓还有说不完的话，四个人一起去哀求袁爸能不能再让他们多留几天再回去。
袁爸见女儿和朋友们相处正酣，也于心不忍，和秦爸秦妈打了电话商量了一下，又一番叮嘱，便踏上了回程。大人一走，四个人就像出了笼的鸟儿一样。秦歌提议要不要到S市周边的古镇玩两天，她早就对水乡古镇那些诗人笔尖描绘的油纸伞下丁香般的姑娘，浪漫诗意的水榭长廊憧憬许久，余鑫诚他们也从来没去过古镇，四个人一拍即合。
第14章 晚雨留人入醉乡
坐在荡悠悠的乌篷船上望着前方平缓微漾的流水，秦歌只觉得自己心也随着船身荡进了如画江南。古镇不算很大，但是韵味很浓，岸边游人如织，也不时有当地人在水边淘洗衣物，宁静与热闹，现代与古朴碰撞着却不违和，那些过去只在书上图片上看到的意象，切切实实地在眼前展现出来，如画师现场执笔，水墨晕开纤毫毕现，只让人沉醉难拔。
“这里好诗意呀。”袁晓也出神地望着岸边错落盘旋的回廊，古镇她之前来过一两次，但是毕竟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只觉得这里枯燥得很没有好玩的东西，现在才算是细细品味出独特的水乡风韵。
“好是好啊，就是少了点东西。”余鑫诚故意摇头晃脑地拖着长音，“炸鸡猪蹄烤鸭，红烧肉配醉虾，啤酒可乐西瓜，吃饱喝足，我就往这一趴——”
一船人一阵哄笑，连撑着竹篙的船夫都乐不可支，晃得船身摆了两摆，一口浓重的江南口音：“小伙子打算在我这船上开饭店啊？”
“大叔愿意的话我可以啊，咱俩就搞个这乌篷船饭店，那些人边吃边游船看景，生意保证好！”余鑫诚笑嘻嘻假装一本正经地接话。
好端端的意境被这家伙硬是破坏了，秦歌又气又好笑地不轻不重锤了他一拳，被他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点饿了，好在前面船也靠岸，四个人上岸去觅食。沿街不少卖小吃糕点的，什么白糖糕桂花糕芡实糕，菱角粽子萝卜丝饼倒也丰盛，两个女孩子看见这些小吃就迈不开腿，你一口我一口还互相喂，没走到饭店门口，两个人已经嚷嚷着吃不下了。
“那怎么办？我们俩可还啥都没吃呢。”余鑫诚指指自己和竺立，“要不，只能委屈两位大小姐看着我们吃饭了？”
“那也太残忍了！”秦歌大叫，闻着餐厅传来的阵阵饭香，但是肚子早就被刚才那些菱角芡实糕塞得鼓鼓囊囊，一时气恼纠结。
“算啦算啦，你们俩赶紧先去吃饭吧，反正这也不大，我和秦秦就在周围逛逛消化消化，等会儿你们吃好来找我。”袁晓站出来打了圆场，拖着眼神不甘的秦歌往旁边的巷子里走。余鑫诚和竺立互相看了一眼，耸肩笑了笑，转身进了饭店。
两个人沿着石阶缓缓地上桥，袁晓看看周遭没有人，犹豫了很久，开口问秦歌：“竺立他……这段时间还好吗？”
秦歌看着袁晓躲闪的眼神，心里大概也知道了她为什么会这么问。这几天，他们四个人虽然看上去形影不离的，但是竺立和袁晓几乎都刻意避免了两个人单独接触，特别是竺立，见到袁晓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秦歌知道袁晓心里担心竺立，却不好意思直接问他，叹了口气：“你走了之后，他就不太跟我们多聚会了。除了这次，他听说我想来S市找你，才主动联系我说想一起去，也叫上了余鑫诚。袁袁，我想竺立还是没有放下你。”
袁晓低头沉默了很久，再抬头时，脸上似有泪痕。
“我想我跟他说清楚了的。我知道那时候不告而别挺对不起他的，但是……秦秦，我也对不起你，那时候，明知你喜欢他，我还那样……真的，我真的特别内疚……”袁晓声音已经哽咽了。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袁袁，你别往心里去。”秦歌看着袁晓这样也是不忍，“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不能勉强的，不是你的错。而且我现在也已经看开了呀，都过去的事情了。”
“秦秦……”袁晓还想再说些什么，秦歌却笑了：“偷偷告诉你，其实竺立早就跟我说清楚了，我想，即使没有你，他也不会喜欢我的。只不过，你们两个人之间，怎么说呀？”
“我……我其实心里也很乱。”袁晓声音轻如蚊吟，“那次他来找我，就已经让我心慌意乱了，这次我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那，那你喜欢他吗？”秦歌试探着问。
“……我也说不出来。”袁晓眼神中充满迷茫，“以前我总觉得，我们三个人就会一辈子这样在一起，可是后来，我家出了事情之后，我就觉得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我爸妈之前那样恩爱要好，但是那个叔叔一来，我妈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要跟他了。秦秦，你说，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爸妈那么大年龄的人尚且理不清，我们才多大？我们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情吗？”
秦歌被袁晓问的愣住了。16岁的年纪，悸动来得那样简单纯粹，也许只是球场上短促的一瞥，也许只是课堂上不经意的对视，这些都可能成为心动的理由，但是喜欢……就像她曾经对竺立那样，她喜欢竺立的优秀，喜欢他的谦和，喜欢他身上自带的卓尔不群的气质，可是，现在她再看到竺立，他仍是一如既往清秀谦逊的模样，但自己心中却似乎再没有那种怦怦直跳，小鹿乱撞的感觉。是啊，谁又能知道以后的事情？谁又能保证，当初坚定不移的喜欢不会时过境迁呢？
两个人没再说话，各怀心事并肩走了一段路，袁晓忽然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建筑，扯了一下秦歌的衣袖：“我们定的民宿，好像到了。”
这是家坐落在古镇小巷深处的民宿，因为相对来说地理位置不算绝佳，客流量倒也不多，但是环境很好，绿植满园，幽静安逸。民宿旁边有间清酒吧，里面不时传来伴奏的民谣吉他声。秦歌她们进去就和竺立余鑫诚他们打了电话告知了地理位置，不一会儿两个人也过来了。办好入住，放下背包，余鑫诚提议去旁边的酒吧逛逛，说既然来了古镇，就一定要感受一下酒吧的氛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