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琳琅满目,李阿姨一时拿不定主意,“你喜欢喝什么?要是想喝果汁,我现在给你榨?”
廖原摇摇头,“不用了,我上去换身衣服。”说完便两三步跨上了楼梯,去了自己房间。
他回房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以前的旧手机,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这时廖雪推门进来了。
“姐。”廖原关上抽屉,疏离地叫了一声。
廖雪走近他,脸色不善,都懒得坐下,开门见山道:“昨天怎么回事?”
廖原后退了两步,坐在自己的床沿上,低头说:“我身体不舒服,在酒店睡着了。”
“所以你就让琳琳一个人回来了?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廖雪提高音量,呵斥道。
廖原沉默着,不再辩解。
廖雪咄咄逼人地再一次走近他,伸出食指指着他,“廖原,我劝你最好清醒一点,明白自己的处境。”
廖原木讷地看着地板。
昨天,牧冬也叫他清醒一点,可是,他要怎样清醒?
廖雪趾高气昂地将廖原骂了一通。
这些年来,廖原已经习惯了,他双手紧握着,眼眶发酸,静静地等待这一刻过去。
廖雪看着他不发一语的样子,失去了耐心,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廖原在床边保持着同一姿势坐了很久。随后起身,将康恒新的衣服塞进包里,背上包出门了。
刚下到客厅,正好与从厨房出来的葛慧宁打了个照面。
廖原停下脚步,低声叫道:“妈。”
葛慧宁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餐桌,“去把面吃了再走吧。”
廖原表情惊讶地看向餐桌,那里静静摆着一碗西红柿鸡蛋面,那是小时候葛慧宁经常给他做的,他百吃不厌。
下一秒,他又下意识看向二楼廖雪的房间。
葛慧宁淡淡说:“去吃吧,你姐已经出门了。”
廖原眼神黯淡下来,转身往餐桌去。
他本该明白的,如果廖雪在家,葛慧宁绝不可能这样对他。
她永远只会顾忌廖雪的感受。
廖原三两下吃完了面,顾不得擦嘴,往门外走,边走边问李阿姨:“李阿姨,贺叔在哪?今天要麻烦他送我一趟。”
贺叔是廖家的司机,廖原出生时,他就在廖家工作。
李阿姨忙应声:“呀,你姐要去外地出差,贺叔送她去机场了,刚走一会儿。”
廖原没想到这么不巧,此刻他身无分文,也没有手机,连回自己那里都成了难事。
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脖子,悄悄走到厨房,小声对李阿姨说:“阿姨,你身上有没有现金,能不能……先借我一百。”
李阿姨可没想那么多,大嗓门回他:“你这孩子出什么事情了啊?没钱了也不知道和你爸爸妈妈打电话说一声……阿姨现在都是用手机支付的,早都没用现金了,这可怎么办?”
果然,客厅里的葛慧宁闻声赶来,将廖原叫了出去:“怎么了?卡里的钱花完了?”
廖原摇摇头,小声地老实交代:“手机坏了,卡没带在身上…我想先打车去学校那边取了卡,再去买手机……”
葛慧宁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出口的只有三个字:“你等会儿…”
过了会儿,葛慧宁从楼上下来,将一张百元钞票和一张银行卡放在廖原手里:“卡的密码是你生日,你先去把手机买了。”
廖原惊诧,葛慧宁竟会拿他的生日做密码?
他睁大了双眼看向葛慧宁,想在她的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她除了有一些哀伤之外,并没有别的情绪。
廖原把卡抽出来,重新递给葛慧宁:“我卡里钱够花,不用。”
葛慧宁低下头,似乎在忍着情绪。她拍了拍廖原的胳膊:“拿着吧,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万事多留心。”
廖原又一次鼻酸了,他握着钱和卡,轻轻点头。
葛慧宁接着说:“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给家里打电话。”
廖原再次乖乖点头。
葛慧宁低头转身,“去吧。”
廖原定在原地看着葛慧宁的背影,百孔千疮的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直到葛慧宁上了楼,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他才将卡装进包里收好,往门口去了。
*
牧冬从游乐场回来的第二天,就将孟夕孟朝两姐弟送去了高铁站,她自己搬回了牧迎家里住。
牧迎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大多数晚上都回来的很晚,有时候甚至直接就在公司过夜了。她们母女二人很少照面。
不过这样也好,家里的氛围终于没有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牧冬的放假日常基本就是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吃了午饭后,下午学习,晚上出门溜几圈,回来自己窝在沙发上看一部电影。
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这天,牧冬晚上刚溜弯回来,牧迎竟破天荒地在沙发上躺着。
牧冬将客厅的灯光调暗,蹑手蹑脚地往自己房间去。
这时,沙发上的牧迎森然开口:“去哪儿了?”
牧冬被吓了一跳,转身惊恐看着牧迎。
牧迎依然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像是有些不舒服。
牧冬缓过来,往沙发边靠了靠:“就在楼下走了走。”
牧迎睁开眼,一手攀上沙发背挣扎着坐起来:“你一天就知道在外面玩,这都几点了才回来。”
牧冬哑然,想辩解却突然闻到了牧迎身上的酒气。
牧迎坐直了,眼神迷离,可声音还是那么铿锵有力:“你心里到底装没装事?我这样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牧冬,你有没有心?”
牧冬咬着牙,愤恨道:“我懒得跟一个醉鬼说话。”
牧迎双颊通红:“你以为你是什么?你还就是我这个醉鬼生的!”
牧冬知道再说下去肯定免不了又是一场战争,她转身走到门口,把刚换下来的鞋又重新穿上,拿着钥匙出门了。
任凭牧迎在门里大声喊叫。
牧冬下了楼,给张阿姨打了电话,请她来帮忙照顾醉酒的牧迎,这才稍微放下心。
在某些时候,牧冬比牧迎更像一个会控制时情绪的大人,在这个本就单薄的家庭里扮演家长的角色。
牧冬走到小区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上哪去,索性钻进了街对面的网吧里。
她直接买了包夜,想着实在不行,今天就在网吧里对付一晚。
牧冬开了电脑,随便点开了一部电影页面里推送的电影,窝在沙发椅上看起来。
很少看爱情片的她,今天刚巧点开的是《遇见你之前》。
牧冬本着打发时间的心态没关掉页面,没想到这一看竟给看下去了。
她看着男女主人公从相互排斥到相互依赖,从可怜对方到爱慕对方,生命从美好到衰落,她竟不自觉地掉了眼泪。
电影最后,牧冬几乎哭成了泪人。
旁边打游戏的大叔见状,小心翼翼地给牧冬递了张纸巾,用眼神安慰她,“小姑娘,渣男不值得。”
牧冬面红耳赤,羞愧难当,逃一般地跑出了网吧。
她什么时候竟会为这样的电影流泪了,她都觉得自己简直不可思议。
正在她站在大马路上深刻反省时,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
是高一菲发来的:【牧冬,宿管阿姨打电话说宿舍楼上水管爆了,水渗到了咱们阳台上,我回家之前刚好把一摞旧课本放在阳台上了,这些课本开学总复习要用的(大哭),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啊,麻烦你了】牧冬正好没处去,立刻回道:【好,你别着急,我现在就过去。】牧冬在网吧门口叫了车,直奔学校。
到了宿舍楼底下,只有一个值班的宿管阿姨在,牧冬说明了来意,阿姨满脸歉疚地说自己工作失职,过了很久才发现,不过下午已经修好了。
牧冬顾不得听阿姨说话,一口气跑上五楼,开了宿舍门。
阳台顶上已经不漏了,天花板还有点湿。只是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水,一摞书整整齐齐地放在拐角处。
牧冬把书搬起来,上面的几本还有下面的几本泡了水,书页粘在了一起,中间的书都还完好。
她把湿掉的书摊在书桌上晾开,用吹风机吹到半干。又去拖了阳台的地板。
忙完这些后,她看了看腕表,已经快十一点了,这才锁了宿舍门,准备回家。
假期的校门口不复往日的熙攘,各种小店已经关了门。
牧冬沿着路边走,视线突然落在了离校门不远处的一个路边石条椅上,一个瘦长的黑色身影瘫倒在上面。
牧冬顿时心生警惕,加快了步伐。
正当她目不斜视地快速路过石条椅时,眼下一个不注意,被那个黑色影子的一场长腿给绊了一下。
牧冬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站稳后,回过身,指着那个身影,大声喝道:“你这人有没有素质!大晚上在这吓人。”
那人动了一下,将藏在颈窝处的脸挪了出来,闭着眼睛,不发一语,好像睡着了。
牧冬看侧脸觉得熟悉,凑上前去确认。
果真是廖原。
她踢了踢刚把她绊倒的腿,“廖原,醒醒!”
廖原哼唧了一声,依然没睁眼。
牧冬不耐烦地继续踢了踢他:“我叫过你了啊,是你自己不起,出了事不赖我,我走了!”
说完后,她刚一转身,手腕被身后的一只手抓住了。
牧冬回头,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他又范什么毛病。
她看向廖原的脸,他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牧冬没听清。
她只好弯腰往廖原脸旁凑了凑,一股酒气钻井她的鼻腔,她嫌弃地皱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牧冬只觉抓在她腕上的力道重了几分,耳边传来一个气若游丝地声音:“牧冬……疼……”
牧冬顿时僵住了。
这句虚弱的求助,仿佛五雷轰顶,牧冬被震碎了。
第23章 chapter 23
盛夏的夜里,一丝风都没有,黏腻的汗紧紧的裹着每一个人。
牧冬弯下腰,缓缓靠近廖原那张苍白到惨淡的脸,“哪疼啊?”
她还没从刚才的震动中缓过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廖原轻皱着眉,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他一只手紧紧捂着胃,说不出话来。
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痛感被写在了脸上。
牧冬向周围望了望,除了来往的车辆,只有零星的路人匆匆走过。
她伸手拉过廖原的胳膊,想把他从石条椅上拉起来,可是失败了。
她有些着急,担忧问道:“能站起来吗?”
廖原闭着眼,动了动脖子,费力地将上半身挪了挪,整个人终于支起来了一点。
牧冬看着他,心里的担心加重。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廖原像一个易碎品,碰也不是,捧也不是,跟她这种从小摔打过来的人仿佛没有活在同一个次元。
面对这样的廖原,她总有些手足无措。
牧冬犹豫着要不要打120。
这时,廖原好像有些缓过来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臂,半睁着眼睛,小声叫牧冬:“拉我一把。”
牧冬犹疑着拽住了廖原的手。
她用力将廖原从石条椅上拉了起来,可下一秒,虚弱的廖原便摊在了她的身上。
他一个臂膀搭着牧冬的肩,脸靠在牧冬颈窝里,另一只手依然捂着胃。
原本那么高的一个人,此时仿佛被踢了骨头一样,挂在牧冬身上。
牧冬使出全身的力气撑着廖原。急切问他:“你怎么了啊?”
廖原又是哼唧了几声。
牧冬更急了,一手拽着他搭下来的小臂,一手环住他纤细的腰,拖着他要往路边去,“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廖原终于有了反应,在她耳边弱弱道:“不去医院……”
牧冬停下来,费力地将往下滑的他往上托了托,“那你要去哪?”
廖原缓缓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回家,家里有药。”
牧冬只好先听他的,拖着他走过斑马线,走近学校对面的小区。
这画面仿佛一个小蚂蚁背着一块巨大的食物,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但又不能扔下这个重负。
牧冬在廖原虚弱又迷糊的指引下,一路将他拖回了家里。
一进门,牧冬傻眼了,他家里简直跟个样板间一样。
干净,整齐,没人味。
她来不及仔细打量屋子,径直走向沙发,将身上的“重物”卸下。
活动了几下被压得酸痛的肩膀和后背,才重新看向廖原。
他不自觉地已经在沙发上蜷成了一个虾米状,白炽的吸顶灯照在他身上,了无生气。
牧冬心头一软,身体的疲累被抛之脑后,她蹲下,拍拍廖原的肩,语气不自觉轻柔下来:“药在哪?”
廖原头还埋在臂弯里,瓮声瓮气地说:“茶几下面的抽屉。”
牧冬转身,拉开了抽屉,眼前的场面还是让她吃了一惊——满满一抽屉的胃药。
看来他是老毛病了。
在廖原的指示下,她拿了一盒止痛片,和一盒胃药出来。
廖原拿到了药,随手抓起茶几上的半瓶水,将药一口吞下。接着又倒在了沙发里。
这次无论牧冬怎么叫他,他都不出声了。
过了会儿,廖原的呼吸逐渐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
牧冬放心了一些。
她从小身体很好,几乎没有什么生病的经验,面对这样的廖原,她有些束手无策。
如今看着廖原终于入睡,她想,总归是没有那么疼了吧。
牧冬帮他脱掉了鞋,用纸巾擦掉他额上的汗珠,这才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心中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