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十五也算。”孟烨把她推到车旁边，帮她拉开车门：“他俩喜欢吃泥鳅，别忘了。”
宋曦没起身，四平八稳地坐着思考孟烨的提议，觉得有一些心动，便顺着话题问：“那帅气的滴滴司机先生喜欢吃什么？”
孟烨见宋曦答应，自从她受伤就消失了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除了泥鳅，都喜欢。”
边界
孟烨以一种偶像剧的形式光明正大地每天都能在心上人面前晃悠，不用非要找休息日以各种理由把人找出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怎么说都能搞到三个月之后了。
半伤残人士宋曦就不是这么想的，孟烨是她的初中同学，在外地工作学习，碰到老同学肯定是觉得开心的，她宋曦可是义字当头的人，老同学的求助和邀约当然能去就去。可现在孟烨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她能预期到的“人情”范围，她不知道这个人情该怎么偿还。
面对追求者可以统统say no，对姜之语严旌就是一顿饭，刘白白丁菱那就直接赖掉，但孟烨明显不属于这个范围。
他算不上顶好的朋友，也当然不是她宋曦需要千般防范的追求者，介于两者之间一个不尴不尬的“老同学”位置。这个位置让宋曦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真的每天做晚饭带他一份就够了？他可是早上要早起一个小时才能做到买早餐，接她，送她上班，自己开车上班一系列动作。晚上还要来接她，带她去超市，送她回去，她做饭他办公，等吃完饭就告辞明天见。
他图什么呢？
宋曦抱着电脑一边码字一边神游天外，满脑子的疑惑快把她大大的CPU搞冒烟了，在连续几次敲出一串没有意义的神秘数字之后，宋曦果断放弃了多存几章的梦想，决定去恐怖游戏里爽一爽。
正在加班的孟烨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孟烨微蹙的眉头在响起的一瞬间就舒展开来。
宋曦要直播了。
孟烨看了眼工作簿上事项后满满当当的“已结”，在最后迅速过了一遍文件确保没有问题之后，就直接关了电脑，轻车熟路点进了宋曦的直播间。
果然还是在玩恐怖游戏。
木羲的微博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一看就是宋曦急着打游戏，还是突发奇想现在就要玩，简单发了一句【直播，打游戏，现在】，就迅速上播，操作流利的飞起。
宋曦在游戏里快乐地花式虐怪，看着弹幕被糊脸和转角遇到爱吓得鬼哭狼嚎，在摄像头的一边露出了惨绝人寰的笑。
嗯，真爽。
宋曦就这样白天享受接送服务，晚上精神分裂一样思考无果就上播打游戏，就在宋曦以为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真的分裂的时候，她决定问出心里的疑惑。
“孟烨，你图什么呢？”宋曦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孟烨，吃着她用最快速度做出来的几个菜：“我还是觉得太麻烦你了，你别来回跑了。”
“不图什么。”孟烨眼睛都不眨：“也不麻烦。”
“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说话从来都是眨眼的同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宋曦摇头戳穿他：“你刚才的样子就是在说假话。”
孟烨下意识顿了一下。
“你看，说对了吧。”宋曦看的很准：“你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这样折腾你我是真的过意不去，总觉得欠你人情。”
初一和十五也能从宋曦家的饭桌上得到几块肉丁，大嘴嚼的很欢。孟烨看着两只从初中到现在，甚至出国都陪在自己身边的两只王八，很想问她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他喜欢现在的状态，就像喜欢吃肉的初一十五。
既然心甘情愿，哪来奔波劳累。
“你不欠我什么，不用太过在意。”孟烨放下筷子：“我们先走了。”
“等等。”宋曦急急叫住他：“那天我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周末要出差？”
孟烨没说话，算是默认。
“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宋曦解释了一句，把一边椅子上一个不小的盒子递给他：“原本想着刚才问过之后下周你就不用跑了，用这个做谢礼……既然……那这个也给你，第一次做甜食，我尝了还可以。拿着路上吃也好，希望你喜欢。”
孟烨抓初一的手一抖，直接把王八“叮当”一声掉进了缸里。
初一：“……”
好歹跟了你十年，你单身也不给我找老婆，现在你还砸我盖？
初一直接把手脚都缩起来，连尾巴都没留。
宋曦看孟烨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孟烨这样手足无措。宋曦眨眨眼，把盒子推了推：“一路顺风。”
孟烨接过盒子，也接过这份沉甸甸的感谢：“谢谢……周一见。”
“周一见。”
一手盒子一手缸的孟烨站在门口，长身玉立地站在门板前，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初一还是在里面装死，十五却扒拉着缸壁，也不知道是在催促他离开还是着急让他进去。
他们之间真的像隔了一扇这样的门，他一直站在这里，只要她愿意开门就能见到他。但她最多只会透过门缝递出来一张纸条，把他所有的好意统统拒之门外。
就好像这扇门被封死了，没人进得去，也不让自己出来。
以前他觉得这样也不算差，至少……至少她也不会给别人开门。可现在他觉得，她心里好像有喜欢的人，这个人长长久久停留在她心里，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窥不见一点影子。
她这样孤单地一个人漂泊，就是在等待门里的那个人吗？
她这样的举动，算不算是从门里给他开门的密码呢？
孟烨坐下来，把初一十五放在地上，却把盒子放在腿上，伸手摸了摸兜。
好久没抽烟，久违的想来一根。
烟雾袅袅，孟烨叼着烟，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是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饼干和牛轧糖。
牛轧糖上还有零星的梅子干，让孟烨的眼中泛起波澜。
真敏锐，发现了他喜欢吃果脯。
孟烨没舍得吃，又把盖子盖了回去，抽完一整根烟才拍拍裤子离开。
孟烨再见到宋曦的时候，宋曦已经强行拆掉了脚脖子上丑陋的绷带纱布，用阔腿裤掩盖粽子一样的小腿，看上去倒是没有那么惨了。
“脚腕不疼了？”
宋曦看着孟烨的样子就知道他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一上班就被参观，摔伤的理由又不是多伟大，这样低调一点。”
“那就是说还是疼。”
“你……”宋曦头一歪嘴一抿：“你行，逻辑满分，走吧。”
经过了一周的蹦跶，宋曦已经能十分熟练的单脚移动出很远一段距离，她在公司门口大大方方下了车，在很多好奇的目光中淡定地蹦进了公司。
就当是个猴，看了就看了。
一直到十月末，宋曦的腿才能勉强使上力，可以非常偶尔地着地。宋曦表示感激涕零喜闻乐见，她都要误以为自己是一只独脚兽了。滴滴司机孟烨简直是一个活体闹钟，每天到她家门口接她的时间误差最多不会超过两分钟。
没准上辈子是一块表，这辈子成精了。
宋曦残疾事件的始作俑者姜之语一开始还满腹的愧疚，导致宋曦常常能在自提柜里看到带着手写的骨头汤熬制方法的大骨头，这破字一看就是姜之语的，宋曦也就毫不客气地抱回家里。
后来姜之语听新晋男朋友严旌说，他家崽崽每天以此为由接送宋曦，姜之语就一下变了风向，骨头也不送了，纸条也不写了，也不在宋曦的微信里装透明了，开始叫嚣要去蹦极。
旁观者看他俩这爱情故事已经看累了，想直接拖动进度条快进到结局。既然两位主演没有大圆满的打算，那就让观众来手动帮忙，物理结局。
暂时性的残疾只是一时的，永久性的残疾才是一世的。
严旌听了，沉默良久，在姜之语的头上摸了又摸：“之语，在死亡的边缘大鹏展翅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严旌扯了扯自己穿着的白大褂：“你要是去了，我这身白衣服就能改改给你永远用下去，绿色又环保，你值得拥有。”
姜之语被原装男朋友闭麦，离开了服务区。
光棍节那天，宋曦照常坐着孟烨的车上班，副驾驶俨然已经变成了宋曦专座，鸡零狗碎的东西摆的满满当当。
甚至还铺了一个草莓屁垫。
宋曦和孟烨说了句“拜拜”，拧拧哒哒下了车，想用她的假肢右腿走个路，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韩姐用看叛徒的目光看着她：“说说吧，哪里搞来这么大一帅哥？”
她就知道。
宋曦显示惊吓后是无奈：“同学，认识很久了，人家尊老爱幼而已。”
“可得了吧，就他那个眼神，你要是说他对你没意思我第一个不信。”韩姐眼神一飞：“我就问你，西餐看电影逛街，是不是都干过？”
宋曦：“……一个都没有。”
“那你俩没一起干过什么？”
宋曦想了想：“遛乌龟吧，然后一起吃个早饭。”她指了指自己的瘸腿：“去玩鬼屋的时候他也在。”
韩姐有点迷茫：“我这种看人无数从未失手的韩神算居然今天就要下岗了？不对，你为啥只让他送你？”
宋曦一顿。
无数次从孟烨的角度想过，为什么他这样辛苦还是坚持接送自己，可从来没从自己的角度思考过。
为什么……只让他送我？
动摇
孟烨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宋曦的电话，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正常，开着玩笑和他说学校有事，一会她就回去了。这周都要请假，晚上就不用来接她。
挂了电话，孟烨总觉得哪里不对。
宋曦怎么走的这么着急？早上见面的时候只字未提有事，按宋曦的性格，要是已经有的计划宋曦一定会提前和他说，要是临时的事……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孟烨一下子就吃不下了，他也和同事打了个招呼，饭也没动，直接一脚油门开到了宋曦家。宋曦刚收拾好一个简单的背包，装了几样不能离身的东西，打算锁门离开。看到孟烨上楼，背着包的女孩明显愣了一下。
“你怎么……”宋曦的话就说了两句，孟烨就三步并做两步站在她面前，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半臂。
明明以前坐他车、每天扶着自己上班、靠着他肩膀睡觉……都没有觉得这么……宋曦简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将将用自己的残腿站住。
孟烨下意识伸出去扶她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学校的事很急吗？”
他犹豫了一下，收回手，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宋曦不说话，她不能说实话，也不想把这个借口再说一次。
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想想，想韩姐说的话，想想为什么她会单单只坐上孟烨的车，为什么她会每天和孟烨吃饭觉得很自然，为什么会听信了孟烨的谗言染了一头巧克力色的头发还认为挺好看的。
都说糊涂是福，可宋曦不喜欢，她至少要自己心里想的清楚明白。
她要知道，是不是她看上了面前这个认识十多年的老同学，还是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比普通好一些的朋友。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需要自己好好想，如果孟烨总在她面前晃……会影响她的客观结论。
宋曦的沉默让孟烨知道，她不想骗他，不过是编的理由。孟烨不再深究，接过她手里的包，扔到自己肩膀上：“我送你。”
宋曦轻轻“嗯”了一声，还是和往常一样把手臂交到他手里，一跳一跳蹦进了车里。
路不远，但从没有这么远过。
副驾驶上的人一向是多动症一样的焦躁，孟烨刚摆到车里没几天的薄荷早就让宋曦揪了个精光，挂在后视镜上快一年都好端端的平安符穗子也没剩两根毛，只剩一个木头符雄赳赳地在他眼角晃。
今天倒是格外的老实，上了车就没有动过。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眼珠咕噜噜转，就是不看孟烨。
宋曦越安静，孟烨就越不安。
她这么聪明，是不是猜到自己的心思？为了不撕破脸，不直接拒绝所以才选了这种委婉的方式？
就这样陪在她身边，无孔不入地渗入她的生活……这种追求的方式还是太直接了吗？
一直到了宿舍楼下，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重新见面三个月以来，还是第一次相顾无言。就好像是以前一个管着另一个，谁都不服谁的争执冷战。
可这次不一样了。
宋曦主动开口：“……你还要上班吧，老板该扣你工资了，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拜拜。”
孟烨没动，也没说话。宋曦便伸手从后座拿了包，单脚蹦了出去。
希望下次见面，她能想的清楚明白。
宋曦扶着车前盖，蹿达到了寝室楼下的台阶上，又跳房子一样一阶一阶跳上去。
“宋曦。”
她一回头，看到孟烨已经从车上迈下来，大长腿的优势在这时候展露无遗，宋曦这只独脚兽走了能有一分钟的路，他几步就赶上来。
“你……”
孟烨站在台阶下，三阶台阶使宋曦第一次高过他，让他不由得抬头才能看见她的眼睛、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他看到宋曦再次下意识退了一步，微微皱了眉。
还是因为……他？
孟烨主动后退，把亲密的距离变成了社交的客套距离，冲她笑笑。
“宋曦，改天见。”
见她点头，孟烨转身就上车，看上去干净利落，宋曦却感受到了他脚步的拖沓沉重。
果然还是给他添了麻烦吗？
宋曦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懊恼，一直到孟烨的车再也看不到了，宋曦才磨蹭着上楼，回到久违的寝室。
“二姐姐？”
寝室里只有姜之文一个人，躺着和男朋友视频，见宋曦进来，直接抛弃了男友，过来扶着宋曦。
“你这腿还没好利索怎么回来了？有什么事我帮你跑腿呗，快坐快坐，疼不疼？”
宋曦到床边坐下：“不疼，就想回来看看。”
姜之文也坐到她旁边：“扯淡，你向来不怎么贪恋寝室的温暖，还会思念这里？”她突然跑到外间，探头探脑一阵，噔噔噔又走回来：“二姐夫没送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