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养——茸兔
时间:2022-04-10 07:24:57

  可是她和梁嫣出来逛的时候是没有具体目的地的,走到这里也不过是临时起意,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在哪儿?
  她有点好奇,温声问了句:“迟先生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迟弈默了极短的一瞬,不动声色挪开了目光,轻描淡写的回:“你喜欢走右边。”
  听到这句话后,乌桃的心突然一颤。
  好像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般,一阵阵的往心口翻涌,让她既欢喜又难过。
  上升至顶端,又被一层薄膜牢牢的堵住,只剩下旷野无声的凉。
  乌桃垂睫沉默,清冷的神色显露出一丝动容。
  时至今日,她的心对迟弈还会这般有令人无法忽视的感受,可为什么会分开这么多年,当初又为什么选择分手?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前的她,又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梁嫣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静悄悄的看两个人的脸色。
  迟弈看着乌桃的神色有一瞬的松动,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漫不经心的说道:“刚刚不是在看相册么,不看了?”
  他先一步走进正屋,坐在了乌桃刚刚座位的正对面,翻起这本相册,眉眼里的薄凉缓和了不少。
  一张张的相片承载的不光是儿时的记忆,还有奶奶漫长岁月里不会磨灭的爱意。
  乌桃从情绪中抽离,跟梁嫣一起坐回到了位置上。
  他们一边看相册,梁嫣一边说起当时发生的故事,偶尔迟弈会纠正和补充,气氛松快而温馨。
  乌桃看着两个人的神色,恍惚中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和她想起家庭这些字眼时的抵触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一本相册翻阅完毕,乌桃想了想,掀眸对上迟弈的眼睛,脸色很平静:“迟先生,我想问您……”
  迟弈抬眼看她。
  乌桃没发觉自己的嗓音中带着不为人知的颤抖,说道:“您知道我的家人都在哪里吗?等我好一些,总要回家治疗,不能总是打扰您。”
  迟弈默了片刻,才淡淡地回:“真想知道?”
  乌桃下意识抓紧了梁嫣的手。
  “想知道。”
  迟弈垂下眸:“你没有家人了。”
  乌桃维持出来的冷静瞬时瓦解。
  梁嫣没想到迟弈说出来的结果是这样的,很是心疼的去拍乌桃的手,小声说:“没事的姐姐,没事,不难过。”
  迟弈走到门口去想抽烟,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轻声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没了母亲,高三那年——”
  “你父亲肝癌去世。”
  许是和本身就车祸失忆的乌桃再说起她悲惨的家庭太过残忍,迟弈自己的心情也沉郁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外头微冷的风吹着,心里能好受些。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乌桃高三经常请假,一请就是半个月,他联系不上,就偷偷去打听她家在哪儿。
  这么多年过去,他都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乌桃的家的时候,带给他的震撼。
  拥挤破烂的城中村,院子里甚至水泥都没有,隔着窗户能看到屋子里昏暗破败的景象,清瘦的乌桃沉默着端着水盆从屋子里出来,眼里是不见天日的绝望。
  他无法想象,他心爱的女孩到底都在承受着什么。
  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面孔之下,藏着满目疮痍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真的好惨555
 
 
第8章 光芒
  从闻汀小筑出来的时候,风愈发的凉。原本晴朗的天被乌云遮住,沉沉的天色如同被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
  因着这些话的冲击力,乌桃的心自迈出门槛的那一刻起便毫无征兆的沉了下去。
  几乎压抑的她不能呼吸。
  从欢愉到地狱,她的心情在短短的时间内像坐了过山车,从高空中重重地坠下来。
  禧园的风景才刚刚开始,她失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而此时此刻她最盼望的事,是回到那个迟弈为她精心收拾好的房间里。
  把头蒙上谁也不见,一个人缩进被窝里,这样才好治愈。
  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这种迫切又猛然袭来的难过就好像是把她又拉回了从前,无依无靠的她被蒙上眼睛,周围处处是断壁残垣,她什么看不见,却能清晰的感知到那种漫无边际的破败和灰暗。
  迟弈站在前方凝视着她的脸色,眼底是复杂难言的情绪。
  乌桃的笑意从脸上消失的一干二净,那双温和澄澈的眼睛里,只剩下看不到底的凉。周身的气息又淡又轻,像吹口气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似的。
  她垂睫看着地上的落叶,轻声道:“抱歉迟先生,我想回去休息了。”
  梁嫣担忧的去搀她的胳膊,抬眼对迟弈说:“迟弈哥哥,我先送姐姐回去吧?”
  迟弈的瞳仁很黑,此时更是深沉如夜。他朝着门口低头等候的女佣吩咐着,算是默认:“送夭夭小姐回去。”
  几个人护着乌桃回别墅,迟弈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不知不觉,周身浸满初秋的凉。
  过了半晌,他微垂着头走进别墅,厅内等候的梁伯上前,温声问了句:“少爷刚刚抽烟了?”
  迟弈的神色一缓,淡声嗯了句:“我不是一直都抽么。”
  梁伯送上前一杯暖身的红茶,说道:“夭夭小姐来的这几天里,抽的少了不少。”
  迟弈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梁伯看着迟弈的脸色,语气很是和缓:“刚刚看小姐的脸色不好,少爷跟她说了以前的事吗?”
  迟弈喝了口茶,有些默然:“她的事,总不能一直瞒着她。”
  梁伯点点头算是了然,一边泡茶一边不经意的提起:“那少爷是怎么想的?”
  听到这个问题,迟弈才掀起眸看梁伯,语气有些自嘲:“我怎么想?”
  “我自小看着您长大,少爷的心思我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猜中几分。”他不疾不徐地给迟弈添茶,虽是疑问,可话里却没有任何问询:“少爷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小姐吧。”
  梁伯一直在迟家管事,从迟弈小时候起,除了家里人,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梁伯。
  他高中的时候喜欢乌桃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梁伯自然也不意外。
  现在他身边的亲人几乎没了个干净,唯有梁伯,还知道他曾经这段已经不为人知的心意。
  迟弈扯唇低笑,语气有些薄凉:“没放下又怎么样。”
  他仰头闭上眼睛,声音压的很低。
  “梁伯,她从来看不上我。”
  梁伯凝视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似乎又看到他如何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一步步扛起风雨飘零的方舟集团,走到如今傲视世界的地步。
  他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
  可就是这样优秀到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存在,处处隐忍又处处细心,此刻却低微到尘埃里。
  梁伯悠长地叹了口气,劝慰道:“少爷,上天不会做无用的安排。”
  “不试试怎么知道?”
  迟弈默了片刻,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梁嫣也上去了?”
  梁伯点点头:“小嫣特别喜欢小姐,知道她不舒服很担心,跟着上楼了。”
  迟弈的绷紧的心弦稍微松了些,站起来说道:“让徐鸣来书房。”
  -
  房间内,乌桃和梁嫣坐在床上,偌大的空间里冷清清的。
  露台处的落地门还开着,凉风徐徐往屋子里灌,梁嫣站起身帮她把窗帘和门关上。
  “姐姐,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出来,我虽然不能帮你什么,但是说出去了能好些。”
  她走回乌桃身边,蹲在她跟前仰头看她:“要不你哭也行,我每次不开心就哭,可解压了。”
  乌桃看着她认真又关切的眼神,心里感到一丝温暖,点点头说:“谢谢你。”
  “我还好。”
  梁嫣看她的状态明显是勉强在强撑,只好起身说:“要是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下去等你,你自己好好缓一会儿,好吗?”
  乌桃点点头,房门被轻轻地“咔嚓”声合上,周遭归于寂静。
  她脱了鞋,沉默地躺到床上去。
  房间里空落落的,隐隐能听到风声。
  乌桃躺了一会儿,又神情平静地下床把整个房间的灯都关掉,拉上隔光的那层窗帘,整个屋子里顿时漆黑的伸手不见手指。
  在慢慢挪回床上的路上,她的手扶上沙发的一角,鼻尖隐隐能闻到残留在上的淡淡烟味。
  是迟弈的味道。
  感受到他残留气息的一瞬间,乌桃彷徨不安的心突然像找到了什么避风港,仅剩的防备无声无息地溃散。
  她摸索着回到被窝里,把头严严实实的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一直强忍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被窝里小小的一团才微微颤抖起来,寂静无声的房间里传来压抑不已的哭声。
  其实乌桃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压抑。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的心理深处一直关着一头不为人知的野兽,它与日俱增,被关押在光风霁月的表面下,实际上里面早就荒芜不堪。
  在被撕开一条缝隙后,拼命嘶吼着想要冲出来。
  按理说,难过是会有,可是明明是几年前发生的事,她的心早就已经习惯了才对。
  她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知道以前所拥有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可“肝癌”两个字却像是开门的钥匙,一想起头就刺痛不已。脑子里如同炸开的烟火,极快地闪过一些零星琐碎的画面。
  那些记忆碎片飞速地闪过,快得几乎让她捕捉不到,情绪在崩溃中彻底溃散开来。
  浓郁的悲痛和绝望交织之中带着解脱,从压抑的心底如同巨大的海浪翻涌而来,卷着她不停下沉。
  情绪上升到极点的时候,哭得越来越放纵,窒息缺氧的感觉像是溺水,闷得她无法自拔。
  头蒙在被子,整个人也昏昏沉沉。
  恍惚中,乌桃又看到了那晚梦里的迟弈。
  他站在炙热的光芒之下,热烈而纯粹的看着她。
  乌桃伸手去抓那道光,现实的她同时紧紧的攥住手下的被角,然后从被窝里钻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哭声也渐渐平缓下来。
  长久的寂静之后,她走下床拉开了窗帘。
  阳光重新布满房间。
  乌桃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屋外的景色,一点点的回想她方才情绪的变化。
  在尽情的哭过以后,她的心情阔然开朗,一直压在心上沉甸甸的抵触感也不见踪影。
  这种前后巨大的反差,感觉就像在明晃晃的告诉她,以前的她早就在期待一次这样放纵情绪的机会似的。
  那种压抑在内心的崩溃和委屈,随着泪水统统释放出去后,乌桃的心无比平和。
  狂风暴雨后的海面,是风平浪静的晴天。
  乌桃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才会这么渴求一次释放情绪的机会。
  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悲惨的故事。
  但是她恍然发觉,现在对于失忆的她而言,其实她一点也不想主动去知道自己的过去,现在这样就很好。
  唯独……和迟弈有关的除外。
  乌桃抱着肩望向远方的景象,眼前又闪过迟弈的样子。
  她隐隐从这些反常中捕捉到一点微妙的猜测,或许对于过去的她而言,生活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
  迟弈是唯一的光。
  她清冷微红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惘。
  ……迟先生吗。
  乌桃整理好仪容后,缓缓下了楼。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很想很想看到迟弈。
  这种感觉就像是,心里那份隐晦而不为人知的心思,从遥远的过去一直滋长到现在,才从土里悄悄冒了芽。
  虽然明知道现在两个人是报恩的关系,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可现在在乌桃心里,不论是现实还是恍惚的梦境里,他的存在都是最大的慰藉。
  哪怕他现在早就不和以前一样爱着自己。
  没关系。
  到一楼的时候,沙发上只有梁伯和梁嫣。
  看到乌桃下楼,梁嫣立马迎上来说道:“姐姐!”
  乌桃笑了笑,朝她说:“我没事了。”
  梁嫣拉着她坐到沙发上,梁伯笑着说:“没事就好。”
  环顾四周,华丽亮堂的大厅内不见迟弈的影子,乌桃没有想那么多,开口问:“迟先生呢?”
  梁伯笑意不明:“夭夭小姐找少爷有事吗?”
  乌桃怔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话音刚落,迟弈不紧不慢的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漆黑的瞳仁定定的看着乌桃,显然是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
  “好点了?”
  乌桃点头,微红的眼里是极浅的笑意:“好多了。”
  她说完话后微微颔首,抬手将鬓旁的碎发别在而后,姿势淡然又带着天然不自知的撩人,细白的胳膊抬起来,露出身侧美好的曲线。
  “虽然是几年前的事情,但是毕竟现在的我失忆了。刚得知的时候还是很难接受,现在整理好情绪,也就觉得好些了。”
  说完后,她掀起清凌凌的眸子看向迟弈。
  他神色很淡,站在旋转楼梯的正中,璀璨华贵的水晶吊灯发出耀眼的光,落在他优越至极的昳丽容貌上,镀在他周身,矜贵又疏离。
  乌桃的心不受控的悸动起来。
  她突然想起中午迟弈站在门口的一幕,斟酌着问:“中午回来的时候忘记问。”
  “迟先生吃午饭了吗?”
  迟弈神色淡然的看着她,下颚紧绷的弧度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问这个做什么?”
  乌桃垂睫不语,这才意识到,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连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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