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叔的儿子。”
“啊?我的天……”倪朵朵惊,虽然迟妈妈和许叔结婚已经快二十年了,这关系比原生家庭也差不了太多,可是,这个所谓的哥可真是从天而将啊,这么多年的闺蜜她都不知道许叔还有生育能力。“那怎么没听你提过哦……哎,不对哟,他是大处长啊!你怎么还被远油给刷下去了??”
朵朵终于发现了这个巨大的bug,迟心仰起头,靠在椅背上,头顶着冰冷的墙。
煞白的天花板,煞白的灯……
《腓骨、胫骨骨折手术知情同意书》。
与患者关系:兄妹。
你哥有没有对什么过敏?
……不知道。
你哥以前头部受过伤么?
……不知道。
你哥平常有什么慢性病、有服药么?
……不知道。
脑子里白晃晃的,迟心闭上眼睛,努力地在自己心里找一种感觉。
哥……
哥……
腓骨胫骨都骨折,那得多疼?头上有伤,身上好几处都是伤,脊椎也需要纠正,失血,昏迷,全麻……
听在耳朵里,她的心通通跳,可是只有自己知道那根本不是担心,只是紧张,紧张得要命!
许湛,这两个字和由此延伸出来的任何信息灌进耳朵里,她就完全不能思考。在看到杨硕好好地站在她面前之后,她就不再担心这场车祸了,现在人却像扎漏了气的皮球,鼓不起来,放不下去,不知道力气该放在哪里。
护士说:你不要走开,手术期间随时有事会找你。
她靠着墙,坐在等候区最远的角落。
道义,也应该照顾他,可是……能不能不被看到?她要是会隐形,该多好……
许湛讨厌她,特别讨厌。一个人的空间本来就很小,她却几次三番非要闯入,他能不烦么?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像当年她口中突然消失的“爸爸”和“哥哥”。这么多年,像两条不在一个维度的线,无论怎样横冲直撞都不会交叉。现在突然绞在一起,措手不及。
他正在麻醉中,睁眼醒来就是巨大的疼痛,如果再看到她,天晓得……会不会缝好的伤口一下崩开??
厌恶啊,人类最无法掩饰的情绪,他不能允许她在发小那里打工,难道还愿意在自己最低潮狼狈的时候看到她?瞥一眼都可能爆了血压!记得电视剧里演,为了术后恢复医生总是会把让病人情绪激动的人放入禁止探望名单,哪怕是刑警叔叔,她应该也属于这种。
绝对属于。
迟心吁了口气,太后那边她不敢违抗,可是必须跟医生说清楚,不然真的出了什么事,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哎,杨硕过来了。”
迟心正在努力打腹稿该怎么跟医生说,抬头看见那伤痕累累还在洇血的杨硕,迟心赶紧起来迎过去,这才是她此刻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迟心,公司那边我还没通知,要联系么?”
迟心一愣,才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突然落在肩上的责任和这几双眼睛里的问号,她不知道哪个更重。
“那个……”迟心抿了下唇,声音发干,“现在在手术,天也晚了,公司的人来了也是等着,不如等他醒了再说吧?”
闻言,朵朵轻轻地搂了她的肩。她居然是许处长的妹妹,这件事在他们几个面前不亚于一个大雷,把她之前撒谎的样子炸得清清楚楚。可是这样的场合大家都克制得很好,即便如此,毕竟是最亲近的朋友,他们显然看得出她根本做不了主。
“嗯,这样也好。”张志点点头,“手术还要几个小时,我去给大家买点吃的。杨硕,你赶紧去躺下休息。”
“嗯,”杨硕答应着,“老大,你带着朵朵和晓雯去吃饭吧,别大家都熬着。”
林晓雯不肯去要陪着杨硕,可是他很坚决,伤成这样她也不敢争只好跟着张志和朵朵走了。等候区忽然就安静下来,四方角落,冷冷清清的灯光。
两个人一起挨着坐下,杨硕拿出一张卡,“付医药费。”
迟心赶紧说,“不用,我有,真的。”
“拿着吧。等许处醒了,也用不着了。”说着,他顿了一下,“我这可不是贿赂。”
“胡说什么呢。”迟心蹙了下眉,接过来,“谢谢你。”
他好沮丧,脸白得像纸,额头的血越发扎眼得厉害。吓到他了,这几年朝夕相处,迟心从没见过杨硕这么颓丧,好像抽了筋似的,完全没精神。她真的想安慰他,可一想那位“哥”,脑子就放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件事,如果换了是她,她会想死。
“迟心,”
“嗯,”
“你跟许处……是怎么回事?”
没有说你哥,说的是“许处”,同窗三年,有些直觉果然是瞒不了的。迟心垂了眼帘,“他……很不喜欢我。特别,烦。”
“是么?”杨硕越发哑了声,“难怪之前你不让提。”
“嗯。”
“那等下他出来,没事么?”
“……不知道。”
“唉……”话音消磨,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一起看向惨白“肃静”的灯,忽然的同病相怜,两个人都摇摇欲坠。
……
手术门外,像是完全静止的世界,墙上那只圆盘的钟是唯一的活物,一分一秒,单调地拨着。
刚才去把费用都处理好了,护士不让她走开,可迟心在大厅里兜兜转转,还是跑了出去。
一会儿他醒来,肯定是……光着的,会需要很多东西。
该买什么?脑子里其实只有那个黑风衣的背影和十几年前那个整齐刻板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记忆会过分夸大,只知道如果那是真的,那个画面就是强迫症+洁癖的综合体。
挑最贵的,捡最好的。
此刻一大包抱在怀里,也不知道买够了没有。朵朵说给她看看,迟心没让。
她不是个能一心二用的人,除了数分针,她连低头打开手机的心思都没有。心里盼着快,又盼着慢,跳得乱七八糟,真不知道曾经在这里的人都是怎么熬过去的……
十一点,手术灯终于灭了。
手术室那边有直接通往病房的门,病人已经推了过去,从这边门出来通告的只有大夫和护士。一切顺利,今晚在监护室观察,如无意外,明天下午就可以转普通病房。
大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看了看他们这一群七嘴八舌、年纪都半大不小的人,叮嘱道,“不要影响病人休息,亲人也只一个人进去陪着就好了。”
“哦,好好,”朵朵答应着,“迟心,那你……”
迟心一愣,一个字也没再进耳朵,眼看大夫要进去,赶紧追了过去,“大夫!大夫,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你是病人的妹妹吧?”
“嗯嗯!”
“有什么问题?”
“我跟我哥好久都不见了,我怕他看见我会特别……影响情绪,会不好。”她可能是他康复的大忌,大夫应该能听懂,“我可不可以先在外面守着,等护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再进去?”
“嗯?”大夫惊讶地看着她,“你哥麻醉前最后确认的一句就是:我妹来了么?”
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小天使们的留言,都好好呀,终于看到有为老许说句话的了,哈哈哈O(∩_∩)O。
虽然人别扭,恋爱还是要谈的,就算不谈也是要在(绑)一起的。熟悉我的小天使都知道我就是个不甜不要钱的人(*^▽^*)。不过,这篇非常规,在一起会比较奇葩。大家担待。么么哒
第12章
第一次这样看着他。
护士说他出手术室时已经醒了,可她进来这半天,他一直闭着眼睛,大概是累,又睡了?
监护室里亮着各种灯,脚边的夜灯、仪器的光亮、还有台灯和壁灯,都是哑下来的冷光,整个房间像覆了一层发青的白霜。
白色的被单盖着,他一动不动,像个雕塑。莫名地,就和烈日背影里那个冷淡的白衬衣重合,静得毫无生命的迹象,却不妨碍在她心里慢慢地结成冰疙瘩……
许湛。
迟心怔怔地看着,脑子里小心翼翼:二十年前,他的样子瞬间就扑灭了大狗的凶恶,那种突然被冻住的感觉在她心里再也没有解封过。
这个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好孩子,在那场家庭变故中把父母两边都照顾得很好。据老妈说,他妈妈没有再发神经寻死觅活,全靠许湛了。甚至,离婚最后的协议都是他促成的,后来又不动干戈地悄悄跟了他妈走,离开了新婚的二人世界。一步一步地走,既没伤了他爸,也没让后妈难堪。
对老妈来说,这是个完美的编外儿子。其实,迟心自己也应该感谢他。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也许……差点儿就成了拖油瓶。小的时候不懂,现在想起来,是当时那双眼睛、一点温度都没有的眼睛让她明白了自己是谁,该在哪儿。
从小,长大,根深蒂固。现在一想,一身鸡皮疙瘩。
可他,为什么会问“我妹”?
不知道……
他们不是兄妹,从来都不是。这辈子不是,下辈子不是,再下辈子,可能都不会是同一个物种。如果,他可以选的话。
现在,是她选。她却没的选。
陪床的椅子靠在他病床那边的窗下,迟心轻轻吸了口气,迈步。
嘎吱!
胶底的鞋子和地板居然磨出这么尖的一声!吓得迟心蹭地蹲了下去,怀里的袋子捂着怦怦的心跳。好一会儿,悄悄地抬头瞄一眼,他没动。
咻,好险!就这么青蛙似把鞋子拽下来,起身。
袜子踩着,轻轻走过去。椅子和床的距离正好能看着病人,照顾点滴,看仪器。
不敢挪,慢慢地,慢慢地,以每秒几厘米的速度坐下来。果然,她估计的不错,椅子是有声响的,好在有准备,身体落下来,吱扭声很轻。
终于坐好,这才发现原本看起来还可以的距离让她一填进来,瞬间缩短。太……近了。不得不屏着点呼吸,怕吹到他。
近在咫尺,许湛的脸。
这么多年,和她记忆中一样。岁月也许把他变成了男人,棱角和尺寸都变了,可在她眼里,一模一样。可惜,记忆里可以用别的东西遮住这张脸、埋好,现在她必须练习看他,看习惯,不然,接下来……怎么伺候他?
好在他闭着眼睛,好在他伤痕累累,让她能有个过渡。抱着怀里包,认真看他。
本来是很漂亮的宽额挺鼻,眉骨高,眼窝便显得有点凹,鼻翼线条挺直干脆,眼睑下像切出来的倒三角毫无多余的线条和赘肉,干净立体,可惜额头包着药纱,脸一下小了,徒留好看,气势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