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板的朋友,当然要全方位服务好,能找到这里来还知道她的名字,说不定也是以后私人车库会见的人。
迈着轻快又积极的步子走进一号车库,客户正在工作台前,黑色风衣的背影比冯克明稍显瘦削,不过一样高大、挺拔,迟心走过去,恭恭敬敬鞠躬,“先生您好,我是六号机械师迟心,很高兴为您服务!”
男人转过身,微笑地看着她,“你好啊,迟心。”
这张没有瑕疵的脸,隔山跨海,穿越时空,迟心只觉得眼前“轰”地一声开始放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天敌上线。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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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么近,自己呆兮兮的样子全在他眼睛里,二十年的功夫就这么白费了……
二十年前,老妈嫁给了许叔。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迟心正在炕头捡豆子。看到姥姥掉眼泪,她爬过去,再一次听到那句:“你妈不要你了。”
这一句,其实没什么关系,嫁不嫁许叔,她都没有爸爸妈妈了。直到几个月后舅舅把她送去京城,她第一次看到了妈妈的新家,很大,很漂亮的楼房。
那天,她拿着小铲子在楼下挖土,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黑色的大狼狗,直直地奔来,带着一股燥热的风扑在她面前。她是个早产儿,长得特别小,大狗几乎和她一样高,两只黑亮的大眼睛盯着她,嘴巴呲着狰狞的牙,喉咙里咕噜咕噜的。
迟心看着,眼睛一动不动,感觉自己的魂儿像一股烟从头顶冒了出去,飘得远远的。
“汪汪汪!!
大狗突然咆哮,她猛地被震醒了赶紧扭头。寂静的午后,楼洞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哥哥,白色的T恤在夏天的阳光背影处依然那么晃眼,天哪,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大哥哥来救她了!
可是,他只是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着。迟心愣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的脸冷冰冰的,大热的天他整个人笔直不动,冰棍儿一样。突然想他可能就是姥姥说的那个无常,在角落里等着她死掉,带走。
迟心不敢后退,只能回头,大狗呼哧呼哧的,至少,是活的……
那天的晚饭桌上,她知道了这个大哥哥是人,是许叔的儿子,是她真的应该叫哥哥的人。她叫了,很大声地叫了一声“哥哥”!
第二天,她路过哥哥的房间,门开着,偷偷望进去。
好大的书架,好多书,好多漂亮的拼图和模型;床铺,书桌,落地书灯,都是白色和浅蓝色的,看起来特别整齐,特别干净,味道也好好闻。书桌上还有一个木头的小水车,好漂亮!迟心悄悄走进去垫脚够过来,呀,原来真的可以车水!还有音乐,好好听。
忽然,她后脖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回头,哥哥正站在门口,抱着手臂,看着她。当时只觉得心像一下子被摘走了,两手一哆嗦,噼里啪啦,木头小车和木头地板居然碰出了这么清脆的声音,铺了一地……
她缩在角落,水浸透了她的袜子,她尽可能地把脚趾往后缩,可是,好像也已经留下了她的味道。他还是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
这一站就是好久,好久……
小心眼儿是这么期盼那只大狗再出现,扑上来咬她一口,热热的,她就可以放声大哭。可是,没有。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全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俩。他不动,她就不敢动,只是……尿湿了裤子。
那是她第一次,有记忆尿裤子。
那天,妈妈让她跟哥哥道歉,说弄脏了哥哥的房间。迟心赶紧听话地跪下,像在舅舅家一样说了很多声“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真的对不起……”,可他好像惊着了,皱着眉就是不吭声,于是,她被妈妈一把拖了起来爆揍了一顿。
后来,她在阳台罚站。站了好久啊,久得感觉她的脑袋都要扛不动了,他终于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小心啊。”
她不懂,他是叫她的名字小心,还是……教训她要小心,反正她没敢动,也没敢哭。
夜里,发烧了,烧得红通通的,睁着眼睛。她知道隔壁就是那个哥哥,一闭眼睛,他就会出现,一闭眼睛,她就会……尿床。
再后来,妈妈又打了她一顿,屁股都肿了,但是她就是死死咬着嘴巴,再也不肯叫“爸爸”,叫“哥哥”。
妈妈不知道其实是哥哥不许她叫,他说:再叫,就吃了你!迟心拼命地点头,她从来没有那么相信过:他会吃掉她。像大狗一样。
那个夏天,她没过完就被送回舅舅家了。
几年后,她再去妈妈家,他已经不在了,说是搬去跟他妈妈住。他的房间还在,门关着。迟心再也没进去过,那里,是一个结界,只要靠近,她就冷。
许湛,也是一种结界。他是很多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伯乐上司,也许,他的整个世界只有很小的一小块在下雨,下雪,下雹子,而她,恰巧不小心就蹲在那里,长蘑菇。
现在,鬼使神差的,他又在眼前。
像那天楼道口的阴影,迟心觉得魂儿又从头顶开始往外溜,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眨一下眼睛。
“怎么?不认识了?”
天……他的笑……
“嗯,哦,不,不是……”
“我是许湛啊,许叔的儿子,还记得么?”
嗯嗯,她赶紧点头。
“这么巧碰到。”
“嗯。”她努力咽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忙,还得给我加个塞儿。换机油,应该不会耽搁太多时间吧?”
“哦,不会不会。”
“好,那麻烦你了。”
“嗯嗯。”
嘴巴闭得很紧,似乎再也不会多说一个字。许湛看着她,笑了,“中午有午休吧?我来接你一起吃个饭。”
迟心愣了一下,有,还是没有?是有的,可是她一般都是一个香蕉或者一个苹果就可以了,可是,能说么?
她心里的每个字他似乎都听见了,亲切道,“饭总是要吃的,不走远,就在对面,好吗?”
“嗯,好。”
他走了,黑色风衣,精致潇洒的背影。迟心抬起僵直的手摸额头,全是汗。
他看到了吧?唉……
转身去戴工作手套,不知怎么了,手抖,手套变得很粘,半天戴不上。
中午……还得跟他一起吃饭??
这个念头就像个水龙头,一拧开,汗就又冒。
迟心!醒醒!现在不跑出去追他,那你整个上午就都废了,几个小时这么冒汗,会死人的!
一咬牙,迟心拽下手套冲上台阶冲着大厅喊,“刘师傅!我临时有事,出去一下,请假半小时!”
听到回应,她转头就奔出车库。左右张望,那耀眼的黑风衣正在不远处的路口等绿灯,她想大喊一声,可是不知道该喊什么。喊许湛,她不敢!喊哥,她更不敢!
只能撒开腿向他奔去,眼看着就要变灯了,迟心正着急,忽然,那男人像身后长了眼睛,优雅转身。
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几乎将她钉在原地。阴影里的白色和阳光下的黑色,二十年来,一模一样……
迟心的腿早就软了,魂儿也飘在头顶,晃晃悠悠,可她还是用力跑着。毕竟,早死,早超生。
“怎么了?”
等她站定,喘好气,他才问,好温和的笑容。
“我,我现在就有空。我们……咳,我请你喝咖啡?”
许湛笑笑,“好。”
……
周六的早晨,咖啡店人不多,买好咖啡,他们上楼找了角落坐下。
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许湛看着对面。
她现在的样子跟苏静手机上一模一样:一身工装、大头靴,丸子头扎得乱乱的,很俏皮,只是,脸上没有照片上的笑容,白白的,似乎有点过于白了,嘴唇都没有颜色,嘟嘟的,越发显得眼睛黑得突兀。
小腰挺得很直,头微微低着,两手看似随意地握着盘子,可指甲都捏得有点变色。她这么紧张、甚至慌乱,几乎就是在自证有罪。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凌海,来读书?”他亲切地开口。
“嗯,毕业了。”
“学什么的?”
“咳,”迟心轻轻清了下嗓子,“数学。”
“那怎么到车行来工作了?”
“工作不太好找。以前跟舅舅在铺子里学过一些,就先谋生了。”
“女孩子还是应该找专业工作,车行干修理又脏又累不说,简历断开,以后也不好回专业了。”
“嗯。”
“迟阿姨知道么?”许湛微笑着问。迟芳华的自私和虚荣人类罕见,按照迟心的简历,她的目标应该很大,绝不可能屈就在修车行,除非,还有别的附加……
他的问题都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正确方向,只知道今天绝不是偶遇,在这上面撒谎肯定是自寻死路!于是迟心老实道,“我妈不知道。”
“哦,”许湛点点头,“前段时间我见他们了,没听他们提起你在凌海。其实,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
嗯?迟心一愣,难不成……是老妈知道了,托关系已经托到他头上了?不可能啊,她还没有被骂呢。
“多谢您,其实,其实不用,”迟心说,“我在这儿挺好的,咳,薪水很不错。”
“是么?一个分店合同技工,够你在凌海的开销么?”
“足够了。”
“是么?”
他又轻声应了一句,让她感觉自己每个字都是谎话,随时在崩。迟心小心地再斟酌一下,“莫斯,是我想做的工作。我喜欢这里。”
“理想的工作?”
“嗯。”
她撒谎了自己的学历,对莫斯,对他。从胸牌可以看得出,冯克明直接给了她机械师,没有走学徒,那对于本科生来说,待遇应该是相当不错了。面对面,许湛却也不能提她是C大工程系的研究生,不然远油就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当然是妞儿啊。这是冯克明那天晚上暴怒离家又烂醉时的话。妞儿,眼前这个。忽然觉得,这个小丫头真的像陆又其说的:很有想法。
“这么多年不见,真的长大了啊。”温和地夸了一句,许湛抿了一口咖啡,苦得他蹙了蹙眉。“毕业这几年,有男朋友了么?”
嗯……据说许处长是笼络人心的高手,这么隐私的事被他这样温柔地问出来,居然就真的是很大哥的样子,可她,再一次,不知道什么是回答的正确方向,迟心悄悄咬了咬牙,“哦,没有。”
他笑笑。
嗯?这一次,迟心实实在在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反应?
“女孩儿一个人离家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
“嗯。”
“克明这里的情况我了解,既然你喜欢这样的工作,我可以把你介绍到别的车行。道明怎么样?待遇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