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步子迈得大,他本就四肢健长,没两步就走进屋子,迈上了楼梯。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
在看到冷怀素泛红的眼角时,他比谁都明白。
他“笃笃笃”敲着冷怀素的房门,气息依旧很平稳。
门只开了一条缝,冷怀素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但她的双眸依旧惹眼明亮,泪光使得她的眼睛看上去亮莹莹的。
果然如此。
冷怀素声音闷闷的:“什么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
“哦,还有事吗?”
温景平静地看向她,眼底却是少见的,直白的探寻。
冷怀素被这眼神憷到,着急关门,温景宽厚的手掌却快速地抵住门框,她动弹不得。
“其实直接说出来也没有关系”他像是在打哑谜,“你在害怕什么?”
冷怀素怔了怔,眼神躲避,是一副被说中心事的糗样,她被温景这两句话震得想不出反击的话。
温景笑了:“你不是已经选中了他,让他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瞬间,冷意狠狠包裹着冷怀素,她像是在温景面前无所遮蔽,赤.裸得令她胆怯。
于是她又拿起那坚硬的外壳武装自己了。
“关你什么事?”冷怀素咬咬牙,手上再一用力,似乎毫不担心温景的手被夹到,顺利关上了门。
她的声音有门做隔绝,听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快走吧小鬼。”
温景乖顺地站在过道里,垂下眼睫,在无人注意到的这一刻,嘲讽地弯了弯嘴角。
他比谁都清楚。
那些冷怀素无法对谷君昊宣之于口的爱意,是推开身边人的最好利器,是她做自保的最后屏障。
也是温景,最熟悉的方法。
但说不出口,并不代表不存在。
真诚的喜欢,在她心里也并不会少一分。
他想起冷怀素刚刚那泛着水光的眼睛,手紧紧攥着衣角,细细摩挲着。
冷怀素真心喜欢谷君昊,他看得一清二楚。
……
-
温景在车上打了个盹,赶回队里正是夜里十点。
廖昀开车送他回队的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
“我看你对你那个姐姐好像还挺关心啊,不是说十多年没见过了,怎么还这么上心啊?”
温景在副驾上侧过身去。
廖昀:“不过你也真是个倒霉蛋儿,怎么刚好就被人男朋友撞上了,偏偏对方还不是个善茬儿。”
温景将卫衣帽子兜头盖上。
廖昀:“不过最后那小妹妹跟你说了什么秘密啊?跟我说说呗?”
温景调整了一下坐姿,依旧没有要搭理廖昀的意思。
廖昀“嘿”一声:“真逗,搁这装哑巴呢。”
“不过我看那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人小两口吵架,她倒是比谁都急了……”
温景知道廖昀的德行,只有这一句唤醒了他的雷达。
他“腾”地转身,盯着廖昀说:“你又打什么歪主意?”
廖昀乐了:“你他吗防贼呢,我能有什么主意。你姐姐个小助理你也这么上心?八成是有鬼……”
后面又是废话了,温景懒得听。
两人抵达宿舍的时候,廖昀想在温景房里凑合一晚,被温景严词拒绝。
“你别在这影响我休息,我明早还要晨训。”
“得,小祖宗,过河拆桥是被你玩得明明白白。”
廖昀没坚持,笑着骂了两句,独自开车离开了。
-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温景按时起床。
他先去找霍教报道,自己做了做热身之后,照常跟队训练。
几组划水训练结束,温景摘掉泳镜趴在泳池边上喝水。
他今天没找到自己常用的那个泳袋,拿了备份的,绿色的泳帽使他看起来与平时略有不同。
几个泳道外,刘培知刚游完一个1500,趴在泳池边喘气。
隔壁泳道的孙永也探出头来,拍着刘培知说:“可以啊,刚我在水下看,后程起腿那个加速可有点牛啊。”
“怎么样,计时没?”
刘培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就练习呢。”
“难怪最近霍教天天提溜你,是不是选拔赛还想让你兼项200跟400?”
“400我在考虑了,200那不是有队长嘛,用不上我的。”
孙永嗤笑了声:“你还是天真啊,队长?三年前做了手术之后,他早就回不到巅峰状态了,现在不过是硬撑着而已。”
“现在年龄都上来了,长距离游不动,200他速度也提不上来,有什么用?你还指望他?领导都押宝在你身上了,你还以为他是从前的冠军温景呢?”
这话尖锐而刺耳,刘培知窘迫地抿抿嘴,想不出应付的话术。
正发着愁,看着温景从眼前走过,心沉了半截,着急忙慌喊一声:“队长!”
温景拿着水瓶,朝着刘培知笑了笑:“好好练。”
“嗯嗯!”
待温景彻底消失在两人眼前,孙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着:“神气个什么,笑面虎。”
第12章 恶意
食堂里,刘培知端着餐盘,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着。
齐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害他盘子里的排骨汤都洒出来一些。
“找谁啊你,你这瞎子看得清吗,我帮你找找。”
刘培知耸耸肩,将齐田的手甩开:“我用得着跟你在这呱呱呱?我自己找。”
齐田来劲儿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你不能侮辱我的项目,诶我跟你说话……”
刘培知一巴掌糊到齐田脸上,掌心碰上了齐田的嘴唇,嫌恶地拿下手来,在衣服上蹭了蹭。
“我可没说蛙泳一句不好,是你自个儿在那叭叭的,跟我没关系啊。”
他找到人了,快步走过去,懒得跟齐田瞎掰扯。
而齐田,像一块怎么也甩不掉的牛皮糖,紧紧跟在刘培知身后,看清他的方向后,调侃道:“队长刚回来你就去献殷勤啊?找队长给你开小灶啊?诶跟队长一样是练自由泳的就是好啊……”
“你可闭嘴吧你。”刘培知耐心全失。
两人骂骂咧咧走到温景桌前,有人却捷足先登。
队里练仰泳的前辈叶立帆将餐盘稳稳当当放在温景面前的空位置上,略有歉意地看向两个新兵。
“哟,找你们队长说事呢?”
刘培知挠挠头:“也没啥事,就是……”
叶立帆大大咧咧坐下了:“哦不急的话你下午训练再说吧,哥有点急事,哥先说哈。”
刘培知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好嘞叶哥。”
叶立帆点点头,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桌前的两道黑影却纹丝不动,他鼓着腮帮子抬头:“怎么?还有事?”
刘培知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最后憋了句:“队长,孙哥的话你别放心上,好好训练,我相信你!”
说罢,他还单手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温景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朝他友好地笑笑:“行,知道了。”
俩新兵这才撤离出温景两人视线内。
叶立帆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转过头来就夹走了温景碗里最大的一块排骨,一边嚼得津津有味,一边说:“孙永又说什么了?”
温景:“没什么。”
“你拦住他俩干嘛?”
叶立帆摊了摊手:“还不是怕他们闹多了你烦心,一个孙永就够烦的了。”
“他们没恶意。”
甚至刘培知一向对温景恭敬有加,作为去年刚从江城被选进国家队的种子选手,他不骄躁也不自负,一直是一个谦逊好学的后辈姿态。
叶立帆轻轻一哂:“照这么说来,孙永刚进队那会儿,不也跟在你屁股后头队长长队长短吗?”
谁知道有什么区别。
温景沉默地扒饭,对这话题表现出兴致缺缺。
叶立帆匆忙扫了他一眼,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一向轻松的脸庞有一丝凝重。
他和温景同龄,小时候一起从市队进省队再进国家队,两人项目不同,但多年来的默契培养出了战友一般的深厚情谊。
竞技体育的赛场有多残酷他们都清楚,伤痛伴随着荣誉,各种限制压抑着野心,他们没办法永远保持在巅峰状态,但却永远有人在巅峰。
温景其实已然算是成绩斐然,但三年前的手术过后,他状态一落千丈,体能跟不上,因为伤痛导致技术水平也落后,优势发挥不出来,体能作为永久的弱项一直在拖后腿,国际赛场的领奖台上再难见到他的身影。
刚做完手术的那一年,霍教依旧对温景信心满满,立下了一年恢复训练的目标,带着他一点点纠正动作,调整技术,以适应伤后的发力。
但一年过去,他的成绩却不升反降,甚至在当年的全运会上,他的主项200米自由泳,都只拿到了一枚铜牌,远远达不到曾经他能轻松达到的奥运A标。
这两年,他的情况也时好时坏,有时伤痛发作起来,竞技水平远不如从前,但好在整体趋势是在恢复上升。
最低谷的那段时期应当已经走过了。
“下午体能训练跟我一组呗。”叶立帆眨眨眼。
温景吃完最后一口饭,收拾好桌面上的垃圾,背起背包,朝着叶立帆笑,损人的话却脱口而出:“你配吗?”
“爷怎么不配了,你有本事别跑……”
叶立帆端起汤碗猛地喝了一口汤,追了上去。
午后的阳光打在两人发梢,阴郁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去。
叶立帆不想去想那些令人头疼的竞技了,勾起温景的肩膀,换了个话题:“你那综艺录得怎么样?”
“你之前不是说不想接的吗?怎么改主意了?老霍逼你的?”
“算是吧”温景活动着肩颈,“省得他一直拿领导叨叨我。”
“哟”叶立帆怪叫一声,“这会儿你说是老霍逼你了的。”
“之前他逼你转项怎么没成功……”说着说着又绕回沉重的话题,叶立帆轻轻地给了自己一耳光,接着说,“我可听说不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