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也稚
时间:2022-04-10 07:53:27

  大龙瞥见若隐若现的胸线,思绪忽然被打断。他勾住水绿色裙子的一字领口,往里瞥了一眼,蠕动嘴唇,“长大了嘛,小阿宛。”
  黎施宛连忙捂住胸部,往后退,“龙哥,我一直当你大哥。”
  大龙挠了挠额角,故作困惑模样,“是吗?亲人也要明算账咯,你主动送上门,什么都拿不出,我是等着让你老爸来接你呢,还是把你送到隔壁坐台,你自己选。”
  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怎么都有转圜的余地,不似被差佬逮住,衰字一个。
  黎施宛咬咬牙,说:“施勇是不是你杀的?”
  “谁?”大龙想了下,“抢走我们货的肥佬。他死了,死得好啊,活该,我巴不得是我做的!”
  他顿了下,又道,“怎么,施勇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施宛暗暗咬牙,“阿爸欠你钱,你不仅要阿爸还钱,还逼迫阿爸做这做那。当初货是你们和胜自己弄丢的,你为了邀功,让阿爸去找,阿爸找到了施勇,现在施勇死了,不是你做的,难道是阿爸做的?”
  “我邀功?黎施宛,话不要讲得这么难听,没有我大龙罩你们,你们父女早死在不知哪个老鼠窝里了,腐烂生臭啊。”
  黎施宛想起什么,险些干呕。
  “你知道么,施勇就是这么死的……既然你们要做,”黎施宛撑着地板,缓缓站起来,“为什么不做干净?”
  大龙眯眼,盯住纤细娇小的少女,“妹妹仔,我说,你是不是惹到差佬了?”
  “没啊。”黎施宛说,“我想替阿爸还钱,早日找到他。你看,我孤身一身,怎么活得下去。”
  “你不是有福利机构资助,每月领钱,为了多领一点钱,黎耀明甘愿和你‘断绝’关系。”
  “学校考评不合格,下学期我不能上学的话,这笔钱就没有了。何况每个月六百块,怎么够啊。”
  “你真的没惹到差佬?”
  “我为什么会惹到差佬?”黎施宛似真似假道,“你知我成绩很好的,如果不是没钱,要想办法搵钱,我也不会缺课,落得个考评不合格。”
  “警方现在还不知道有‘货’,没查到我们‘和胜’头上。这样,如果你有办法找回‘货’,我就不让你去隔壁坐台。”
  黎施宛露出为难的模样,“可是我不知货在哪啊。”
  大龙当即呵斥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由不得你!”
  “不是呀龙哥,我可以帮你做事,做别的事,阿爸不管躲到哪里去,知道我在你这里,就会出来的。”
  大龙呵笑两声,“这么多人在找他,必然也会找你。讲来讲去,就是想让我做你的保镖。你想得倒美。”
  黎施宛思忖着,说:“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真的找到货了,阿爸欠你的钱,能不能一笔勾销?”
  大龙静静看了黎施宛片刻,而后笑起来,“好啊。”
  “就住这里咯,方便,有什么你也可以找他们。”大龙站起来,叫门外马仔。
  在马仔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黎施宛好像预知了什么似的,猛地逃向窗户。
  马仔扑了空,大龙伸手也没能逮住。
  窗户大敞,黎施宛已站上窗台。
  “有本事你跳啊。”大龙说着话,眼神示意马仔,一起靠近,将人拽下来。
  三层楼高,斜方有个云吞铺,流动餐车支起红色雨棚。
  “啊——!”
  “跳楼了,有人跳楼啊!”
 
 
第五章 
  陆津南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中环排队买葡式蛋挞。为了调查人到中年还没混出名堂的街头烂仔黎耀明,陆津南找到凯文帮忙。凯文让他带两盒蛋挞上门,Joe爱吃。
  阿肯说:“阿宛不见了!”
  “不是让你盯紧了,人怎么会不见?”
  阿肯开一辆宾士来到广场,陆津南将他挤去副驾驶座,上了车。
  阿肯缩在副驾驶座,很委屈似的,“我想一个高中生能跑到哪里去,而且现在我们只能调查,没有搜查证和拘捕令。如果你把物证直接交上去——”
  “要搞清楚了才能递交这个物证,你嘴巴闭紧了,不然当初搜查现场的人全都要挨罚,包括你。”
  阿肯咕哝,“那是鉴证科的错啊。”
  “你仔细想一下,人在哪里跟丢的,找不到人你就别回家了。”
  阿肯没见过陆津南这么凶的模样,急切思索着,“就是路口啊……”
  忽然,他说:“我知道了!庙街,她一定是去庙街了。”
  庙街中段爆发响声,云吞铺几近散架,锅碗瓢盆滚落,客人吓得四处躲避。
  楼上窗口,马仔一边张望一边召集兄弟去逮人。大龙拦住了他,“这女孩鬼主意多得很,说不定就是黎耀明让她来放‘烟雾-弹’的。施勇死了,黎耀明知道他的死期也到了。”
  “龙哥,你是说,货在这个女孩身上?”
  “黎施宛这么跳,几时像这段时间这么安静过。一定是黎耀明把她藏起来了。”大龙冷哼一声,“好一副父慈子孝。要不是这些事,我也不想对他们动手的。”
  三秒钟,黎施宛找回些许意识,从地上爬起来。云吞铺的滚水洒落在她腿上、脚上,她也不觉得疼似的,拼尽力气往前跑。
  周围传来骂声,黎施宛没能出口,心里依旧暗骂,你们才疯,各个疯子,痴线!冚家铲!(死全家)
  隐约看见阿肯的身影,黎施宛一惊,调头就要躲进背巷。
  却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他皮夹克上有淡淡香气,很温馨的蜡油。他一定很享受生活,也可能有人替他打点这些琐事。
  黎施宛抬头,果然看见讨人厌的一张脸。
  “Hi……”她挤出笑。
  陆津南无声一哂。
  “好巧啊,阿Sir也来庙街算八字?”黎施宛挪动脚后跟,缓缓退开。
  陆津南握住她手臂,一下又松手,迅疾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他挟持她似的,往前走。
  阿肯小跑过来,触及黎施宛警告的眼神,欲言又止。
  “陆Sir,你们这是限制我人身自由!”黎施宛挣脱着,耗尽了最后力气。半倚陆津南,偏还叫嚣。
  “还记得我姓什么,看来不算健忘。”陆津南声音一贯比较轻,在沸腾嘈杂的夜市中有点不清晰。
  不知怎的,却悉数落入黎施宛耳朵。他很高,她穿有一寸跟的塑胶玛丽珍鞋,也只到他下巴。他身上那令人不适的香气萦绕她。
  “听到没有,放开我啊!”
  陆津南不容分说,将黎施宛塞进路边停泊的宾士——公子哥阿肯的座驾。陆津南也挤上后座,朝阿肯说,“开车。”
  阿肯忙不迭上了驾驶座,发动引擎。他不安地看着后视镜中的男人与少女,问:“南哥,去哪里啊?”
  “佐敦道。”
  “啊?”阿肯愣住了。
  “回我家。”
  黎施宛一下裹紧外套,惊疑不定地看着陆津南,“有没有搞错啊陆Sir。”
  “不然让我开房?”陆津南微微蹙眉。
  车内寂静了片刻。
  透过后视镜,阿肯在陆津南眼神示意下将车驶出去,触及黎施宛的目光,他说:“也好啊,你情况特殊,没地方住……”
  “既然你们有证据,视我为嫌疑人,为什么不直接拘捕我?”黎施宛冷然。
  陆津南说:“你是这样想的吗?那好啊。”
  黎施宛颇有些恨恨地看着陆津南。若不是他,她早就拿着“美金”来庙街找龙哥了,也不至于一无所有,差点被绑去夜总会坐台!
  “你想问什么,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她说谎不打腹稿,面不改色,“你们不是去找黎耀明了吗?找到他,自然就水落石出。”
  陆津南有一会儿没说话,黎施宛佯作嫌恶的别过脸去。
  “黎施宛,你想做什么?”
  黎施宛怔了怔,没答话。陆津南亦没追问。
  宾士驶入佐敦道,拐进社区小巷。咖啡店打烊,门头灯牌还亮着,poem,诗。
  “南哥。”阿肯停车,回头看。
  “下车。”陆津南拽起黎施宛穿在身上的皮夹克衣领,对阿肯说,“你也下车。”
  像黎施宛这样居无定所,躲藏在待拆迁的唐楼里的人,一旦放走了,就不容易再找到。组里还不知道“美金”的存在,按程序,黎施宛无法被拘捕,他们只有想办法看住她。
  陆津南带两个后生仔从侧门通道直接上三楼,打开门锁,他对阿肯说:“你们坐一下。”然后他从反锁了门,从另一边楼梯下去了。
  房间不算太小,一张红苏格兰布艺沙发,一张弹簧床,大窗户前有张书桌,旁边书柜塞满了。另一边还有小吧台,放着好些酒。
  只是阁楼斜顶压下来,让整个空间显得有些拥挤、压抑。
  阿肯局促地坐在双人坐沙发上。黎施宛在狭窄阴暗的地方待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四处打量,说:“很多年了吗?”
  阿肯回过神来,“什么?”
  “没什么。觉得这个房间从他中学到现在应该没变过。”
  他们说起话来。直到陆津南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
  黎施宛有所察觉地看去,阿肯亦回头。
  陆津南把医药箱和一套干净的运动服递给黎施宛,指向房间里的盥洗室,“你自己可以吧?”
  黎施宛心里有点古怪,静默地注视陆津南,慢吞吞起身,夺走他手里的东西,走向盥洗室。
  陆津南跟过去给她打开灯,站在门口,两句话说明冷热水旋钮,香波和其他。门关上了,他听见上锁的声音。
  阿肯比方才还要局促似的,没头没脑地说:“南哥,好不容易找到人,就这样……”
  陆津南会意,说:“里面只有倾斜的天窗,封死的。”
  然后他抬头看卧室大面积斜顶上的天窗,在柜子里找到一把锁,将窗户锁上。
  “南哥,我还是觉得让黎施宛住在这里,不太合适。”阿肯谨慎建言。
  “哪里不合适?”陆津南淡然道。
  阿肯笑了下,有些为难,“毕竟,是嫌疑人来着。”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不能跟丢这个人。”
  阿肯想了想说:“Sorry Sir,我没跟上你的思维——为什么不告诉长官你找到了新的证据?”
  “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盥洗室水声停了,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陆津南不说了,就见黎施宛走了出来。
  运动服款式比这间房还十年如一日,可穿在她身上这套却是教人看出年代感。运动服胸口绣英文,Sammy Luk,少女韵诗的体操服对黎施宛来说,仍有些宽大了。
  阿肯不知怎的,忍不住笑了。
  黎施宛撇嘴,“这是谁的衣服?”
  “有得穿就不错了。”薄衫突起两点,陆津南移开视线。
  “霍探员说他该走了。”
  阿肯愣愣地。
  黎施宛蹙眉,“什么意思?陆津南,你想做什么。”
  陆津南也蹙眉,“你才有没有搞错,帮你捡回一条命,一个谢字都没有。”
  “你是差人,你调查我,当然不想我死。”刹那间,黎施宛想到什么,和阿肯对视,后者避开了。
  “你放心,别看南哥凶神恶煞,其实人很好。”阿肯颇有些慌乱,“南哥,那我走先。明早有新的消息就call你。”
  阿肯快步走了,陆津南跟下楼,把门关严实。
  回来黎施宛还在,坐在床沿。陆津南说:“起来。”
  “做什么。”黎施宛说,“我要睡觉。”
  “你睡沙发。”陆津南把从楼下拿来的薄毯丢在沙发上。
  “沙发这么小,怎么睡啊。”
  陆津南也没回话,收拾他的换洗衣服,进了盥洗室。折腾一晚上,他有些疲倦了。
  最后陆津南睡了地板,他不确定蜷缩在单人床上的少女有没有睡着,他看她的样子,忽然就不忍心拽她下来。她蒙着脸,露出手腕,薄毯裹腰,露出脚踝;都是伤痕。
  以她纤瘦的身体,他不知道她怎么去杀死一个中年男人。
  但他深知“先入为主”是做刑警的大忌,黎施宛身上疑点重重,他不能掉以轻心。
 
 
第六章 
  庙街的夜还很长,“水色”夜总会门外两三醉鬼,在楼上传来的麻将声下找不着北。
  “你看着她被差佬带走了,然后你就不敢跟了?有没有出息,看见差佬你就怕!”花臂手摸起一张牌,抬手砸在马仔脑袋上。
  “果然,我猜得没错,差佬要找黎耀明下落,盯上了黎施宛。这个小阿宛想找我做‘保镖’,我才不惹祸上身!”
  “龙哥,现在怎么办?”
  “看谁先找到黎耀明咯,是差人,还是我龙哥。”大龙拿起一支烟,笑得邪妄,“你继续跟住黎施宛,一旦差人发现黎耀明的行踪,我们就动手。”
  马仔递上打火机,“那祥哥那边……”
  “人死在他们那按摩院,差佬会轻易放过他们?妈的,让他讲不吉利话,等坤哥回来了,看我怎么搞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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