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幅西方精品画作跨国展览。时间线从文艺复兴时期、巴洛克洛可可,穿越中期的新古典、浪漫、现实主义,再到印象派和现代流派,在国内来说堪称绝无仅有。
没看上展也错过了郁承,她心里双重后悔,但是那票已经给了别人,怀歆想了想,问姐妹有没有VR看展的二维码。
本来不抱希望,没想到还真有。
怀歆买了张线上VR看展门票,沿着路线向里走。
文艺复兴和巴洛克时期她不太感兴趣,宗教题材过于浓厚,也比较学院派,也许是文化基因的不同,她并不太能欣赏这些艺术语言太过规整的东西。
很快到达新古典主义,大致看了一圈,像素非常高清,VR的方式让观展者能摆脱自身局限,跳到一个更高维度去俯视这些杰作的精神内涵。
浪漫主义是重头戏,怀歆喜欢的风格。她尤其喜欢德国画家弗里德里希。
或许是因为人生际遇较为压抑悲惨,世人评价他的画让人感觉有一种极强的冷漠感与距离感,黑暗又孤寂。
他的浪漫主义风景画作,多是衰败的废墟、石冢、枯树,或者远山、叠嶂、看不见尽头的海和苍茫的白雪,皆是在渲染浪漫的残酷、自然的无情与人类的渺小。
但怀歆看弗里德里希的画,总看到——希望。
就像眼前这幅《德累斯顿附近山地》,Hills and Ploughed Fields near Dresden,1825年所作。
他那时年近半百,被抑郁症反复折磨,拿起画笔却能绘就这样一番景象。
黄昏下的德累斯顿,绿色的草坡,上面几棵冠幅广展的枯树映在溶溶斜阳里,暖黄色的笔触点亮了冷蓝的天空与海,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张开翅膀朝远处飞去,静谧悠长的画面。好似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终有一道目光朝远方凝望。
仔细地看,枝桠已发出绿芽,枯木逢春,生的希望。
她眯起眼看了半天,正对着截了张图。
发表QQ动态,配文——Eternity。
永恒。
特意标注,“西方绘画史500年”特展。
发完她就等在那。不再进行任何操作。
偶遇巧合是小说和电视剧里常有的桥段,怀歆也深谙于此,但她没那么指望运气这回事。有的时候就是恰巧错过,不靠自己去争去抢,怎么会有发展。
今天她显然没有下错棋。
也就是发了十分钟,QQ收到了新消息。
Alvin:【你也在看这个画展?】
怀歆端起手机,回:【也?】
Lisa:【你也在吗[疑问]】
Alvin:【嗯,今天恰好有空,过来转转[呲牙]】
怀歆眼珠一转,回他一个高冷的:【哦,还挺巧的】
Alvin:【弗里德里希,你已经看到浪漫主义了?】
Alvin:【这么快】
Lisa:【我对前面的都不感兴趣】
那头停顿一会儿,回:【真巧,我也是】
两人品味如此相同,这倒是她之前不知道的。怀歆边看边和他聊,又截了张图,发给他:【你看这个】
The Chasseur in the Forest,《森林里的猎人》。
德国原始森林中,高大的松木簇拥生长,黑压压地盖过天空,林中有一块裸露的雪地,白色的,微微闪着橘色的光亮,纵深的远景,一个猎人伫立在空地中央,背景十分渺小。
怀歆问:【第一眼看到,你是什么感觉?】
郁承反问她:【你什么感觉?】
Lisa:【我觉得很安静,很祥和。雪地上泛起的光芒让我感到温暖。我觉得他要回家了。】
他似乎在那头笑了:【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
Alvin:【作家小姐如果查一下的话,可能会知道这幅画是Friedrich在德国击退拿破仑军队后所作,画中是一名落单的法国龙骑兵,他在森林里迷路了。】
怀歆垂下眼笑了一下。
Lisa:【你可不可以不要拆穿我![鼓脸]】
Alvin:【哈哈哈,好】
Alvin:【那你再深入赏析一下?我洗耳恭听】
Lisa:【哼哼,行吧】
Lisa:【(清嗓】
Lisa:【我继续我的陈述】
Lisa:【这位“猎人”,很不幸的,我们都知道他要挂了对吧?但是我觉得这和我所说的温暖并不相悖。】
怀歆顿了一下,打字:【因为,死亡不也正是另一种形式的“回家”吗?他走入森林,走出了连天的战火,遍地的尸殍,旧日的噩梦,我猜他的心里也一定是宁静的,清楚这是自己最好的归宿了。】
Lisa:【所以说弗里德里希的画用两字就可以概括,永恒。】
死亡是永恒的宁静,是永恒之美。
Lisa:【怎么样?[得意]】
Lisa:【算是圆回来了吧?】
那头回复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
Alvin:【刮目相看】
怀歆弯起了眼,将纤白肩头的带子提了提。
她调了变音器,稍微改变了一下音质特色,按下语音键:“哎,我有没有跟你说我看的是线上展?”
“线上展?”他也回了语音。
“嗯,临时想去没有票,就只能在线上看了。”
“这样。”听筒里男人的气息声清晰传来,嗓音低沉醇郁,“早知道你该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多要一张。”
又不可能真的和她约画展,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怀歆轻笑一声:“是吗?可惜了。”
她拿起手机,唇接近话筒,一开一合地翕动:“不过我还想到一个办法哦。”
“什么?”
怀歆勾了下唇,垂眸:“你要不要和我语音连线试试?我们可以同时看一幅画,感觉会挺有意思。”
第10章 学长
郁承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立即回复。
怀歆又按下语音键,娇懒地问:“怎么?身边有人啊?”
几分钟后,那头才弹出一条文字框:【没有】
又过片刻,屏幕上显示语音通话请求。
心口怦然几声,怀歆撑着下巴趴在床上,接起。
她又用了变声器,嗓音轻快:“你现在到哪了?”
“刚进浪漫主义。”郁承语气也有点笑意,细听又含着一丝清冷的慵懒气,“在追你了。”
怀歆指尖顿了顿。
她移动VR视野左右看了看,软声地笑:“那我在戈雅的《农神食子》这边等你好吗?”
“嗯。”他抛接地很快,略有调侃,“不过《农神食子》可一点儿都不浪漫。”
毕竟是世界著名恐怖画作。
“是啊,我第一次看到还以为他们给归错类了。”
他又轻轻哂了一声,表示赞同。
怀歆发现这人和工作中实在不大相像。早知道那副圆融的温和是假象,但没想到内里却这般不落窠臼。像是一首漫不经心的爵士乐,闲闲散散游戏人间。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越随性散漫,越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我觉得还挺好玩儿的。这幅画。”
“哪里好玩?”如果她没猜错,他大概又扬了下眉。
“农神之子的屁股挺翘的。”怀歆说。
“……”
郁承在那头低声笑起来。
“作家都这么有趣吗。”他问。
“我不知道别人。”怀歆舔舔唇,语气颇自恋地答,“但你现在可能的确是遇见一位行业标杆了吧。”
他的笑还在持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到这了,继续走么。”
“好。”
跨越浪漫主义,就到了现实流派。
恰好他们又都不感兴趣,于是就继续向前。
印象派的人明显多了起来,都扎堆在莫奈的睡莲池前面。
怀歆随口一提,说这画在日本展览的时候她就看过了,没想到郁承回应说他也是。
心头有处微微痒起来,怀歆眯了眯眼,笑得更动听:“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
勾画描摹瞬间光影的风格挺讨他们欢心,但因为太过熟稔,所以并不新奇,两人边聊边走,离开了这个分厅。
新厅入目第一幅画作就是达利那幅著名的《记忆的永恒》,弯曲的钟表盘挂在枝桠上,光怪陆离的场景。
“诶。”怀歆眸光一转,“对面那两幅画有点意思。”
郁承说:“那就去看看。”
都是达利的画,西班牙超现实主义。一幅是《照亮快乐》,一幅是《两个小丑》。
怀歆第一眼便下了结论:“我喜欢。”
“为什么?你看懂了?”
“没有。”
“……”
她还挺理所当然的。郁承又开始笑。
怀歆梗着脖子给自己找补:“就是因为看不懂才喜欢嘛,人们往往会着迷于自己难以理解的事物不是吗,因为觉得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神秘与力量。”
“而且你不觉得看到这两幅画的时候,内心会有嘲讽的声音涌动么。也许是因为正好附和了我心里那点自视清高的神性呢。”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勾唇的样子:“你总是这么有理。”
怀歆得意:“对吧对吧?”
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无数人于画前驻足又离开,有如潮涨潮落。
“你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