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不解,第一问是情况,第二问却是她的态度。
秦奚听懂了,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凌宇总是这样,像一个上位者,高高在上,等着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去讨好他。
她从前便是那样,顺着他的意思,顺着他想要的,泯灭了自己的本性,变成了贤妻良母,变成了一株菟丝花,只有依靠他的垂怜与施舍才能活得下去。
在凌宇心里,她应该永远是那个卑微怯懦的女人,而不是这样牙尖嘴利,敢于顶撞他的秦奚。
“怎么了?我很好啊,还得多谢凌总的不救之恩,倒是让我看清了不少事情。”
秦奚摇头嗤笑,笑里夹杂着几分苦涩。
“你知道吗,我妈差点就没了,她差点死了啊!”
“她头上流着血,趴在方向盘上,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那一刻我真的很绝望,就想着有没有人来帮帮我,哪怕不管我,赶快把我妈救出去都行。”
“然后呢,我就看到了
你……”
“凌宇,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真的恨你了,恨不得你死!”
“你怎么能绝情到这种地步呢?我们在一起十年,我爱了你十年,我们结婚五年,我做了五年你要的贤妻良母,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这十年,连你一个伸手,一句关心,一个眼神都换不回来呢!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是质问,也是控诉。
秦奚仰头,尽量让眼眶里的泪不往下掉,但还是忍不住,一滴泪悄悄跑了出去,在脸颊留下一道蜿蜒的湿痕。
凌宇语塞,胸口有什么东西揪着他,闷闷的,传来一阵酸楚。
忽然间有点呼吸不上来,他烦躁的松了松脖间的领带,深呼吸,直到肺部发胀发疼,再也容纳不下更多,才一口气的呼了出去。
他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别再计较了,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重新开始,重新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就好,哪怕只是虚情假意,哪怕未来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他面上闪过一丝挣扎,犹豫着抬手,想要拥住那个女人,想要开口解释,但……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没什么要谈的了,签字吧。”
秦奚闭目,眼泪压进眼底,复而低头,拿起笔,用一手漂亮的小楷,率先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凌宇伸出的手一僵,在秦奚的注目中,转而伸向了桌上的协议书。
他状若无事,冷着脸拿起来,手竟有点控制不住的抖。
签了,她就这
么签了?
这些年处心积虑营造的假象,步步紧逼想要换来的结果,在终于达成的这一刻,凌宇却感到了茫然。
真正走到这一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他倒宁愿秦奚哭着喊着求他不要离婚,而不是这样,不带一点留恋,洒脱的签字。
一间病房,一对夫妻,一张协议,一位律师。
没由来的,秦奚想到了结婚的那天,一间礼堂,一对新人,一份誓词,一位牧师,和现在多像?
牧师为他们的婚姻写下开篇,律师为他们的婚姻划上句号。
一个完整的圆,由开始到破灭。
凌宇拿起笔,伏在桌上,笔尖几次起落,却又没有落在半点实处。
他还在端详,还在观望,他看着秦奚的脸,企图从上边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但没有,她很平静,异常坦然,此时,正耐心的等着他签字。
凌宇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有些堵,清咳一声,才找回了正常的语调。
“你确定了?不后悔?”
“后悔?”秦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一声。
“我当然后悔啊……”
凌宇心里一松,绷紧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许,但随之而来的后续,却是给了他重重一击。
“后悔当初怎么就想不开,和你结婚了呢?”
那目光像在看一样脏了的物品,那是一种,想要将其扫入垃圾堆的神情。
凌宇心口发堵,手里的协议书被他捏得发皱,沉默之间,门外传来了急
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