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巧不巧——张不一
时间:2022-04-10 08:18:07

  或许是于心有愧,陈染音不太敢直视顾祈舟的目光,紧张地抿着唇,眼眸低垂,目光无意间定格在了一张两寸免冠证件照上。
  虽然这张照片是倒对着她的,但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顾祈舟上高中时一直用得那张证件照,那时他还叫林宇唐。
  她刚才问了顾别冬几个问题,大概猜出来了他为什么要改名了,也明白了他当初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愧疚与自责感越发浓厚,并且伴随着无法遏制的心疼。
  在八年前,她不该往后退那一步。
  她为自己当初的懦弱而感到羞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陈染音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了顾祈舟。
  他留着寸头,黑色短袖,五官一如既往的立体硬朗,下颚线清晰削瘦,肤色比之从前黑了一些,越发有男人味了。
  他的身形也越发的挺拔了,刚才他走进屋子里时她有注意到,他比上高中时更高了几公分,身板也不再似少年时那样的清癯单薄,胸膛宽阔而紧实,看起来更可靠也更成熟了。
  眉宇间的青涩也不见了。
  他早就长大了,或许,在八年前,他就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
  陈染音直视着顾祈舟的目光,认真且诚恳地对他说:“对不起。”这份道歉在她的心头盘踞了足足八年,“林宇唐,对不起。”
  然而道歉之后,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反而越发沉重了。
  她觉得,林宇唐不会轻易接受这份道歉。
  她甚至能够猜测到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顾祈舟一副浑不在意的表现,轻笑一下:“有什么对不起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揉了揉鼻尖,“说真的,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是么?
  她不太相信这句话,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不想就这么算了。
  之前想得挺好挺清楚:那点不成熟的感情就让它过去吧,等再见到林宇唐,说了道歉之后就算是彻底了结了。然而事到临头她才发现,根本过不去。
  非分之想还是有的。
  最终,陈染音决定遵从内心,直视着顾祈舟的目光,起誓一般笃定:“我从没忘记你,一天都没忘。”
  她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往上挑着,眼神水润温柔,看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似乎一眼就能望穿人的心。
  如果她想,她还能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是现在,倔强中又带着点楚楚可怜。
  顾祈舟咬紧了后槽牙,却还是没顶住,迅速别开了自己的目光,同时在心里骂了声:艹!
  她真是好看。
  现在比以前还要好看。
  那张脸就跟画皮似的,没有一丝缺陷,任谁看了都难逃一劫。
  而且她还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并且从不知道什么是害羞,最起码别的女孩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她能够信手拈来,每一个字都直往你心上撞,能把人撞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
  就像是高二那年在篮球场上,她穿着一件白色卫衣,扎着高马尾,汗水打湿了鬓角,脸颊通红,瞳孔却漆黑明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这一个男人了,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欣赏与崇拜:“林宇唐,你打球真厉害!是我见过得最厉害的男生!”
  说真的,那一刻,他确实是有点飘了。
  明知道她是在故意诱惑他,但他还是任由自己上当受骗。
  这个女人,就是这么的危险,稍不留神就栽了。
  顾祈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断地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绝对不能再被这个混蛋迷惑。
  “说正事吧。”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拿出了面对A级通缉犯的警惕,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询问,“陈老师,我外甥到底犯了什么事,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陈染音:“……”
  她真是没想到话题能转的这么快。
  竟然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是有点失望的,但紧接着,又忐忑了起来,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人民教师,面对家长时应该是以一种正面的、光辉的积极形象出现,但,此时此刻,面前的这位学生家长,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正面光辉地形象是无论如何也树立不起来了。
  但她现在真的已经从良了,就看他信不信了。
  陈染音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大事。”谈话也是需要技巧性的,她决定避开那些让自己尴尬的话题,并把本次家访的缘由往他身上推,“开学两周了,我一直没联系上顾别冬的家长,所以才想来见见你。”
  顾祈舟置若罔闻,神不改色:“我听我外甥说,他在学校打架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点戏谑和调侃。
  陈染音当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是挺难以启齿的,但身为老师,她不得不说实话,点头回答:“是,和九班的一个男生。”顿了下语气,她又补充,“那个男生也有问题,是他先出言挑衅我们班的学生,但、起因是因为一个女孩。”
  顾祈舟眉头一挑,右手食指轻点桌面,调笑着说:“哟,他还知道英雄救美了?”
  陈染音抿了抿唇,垂眸沉默三秒钟,秉持着“人民教师要对学生负责”的心态,豁出去似的抬眸:“我怀疑他早恋。”
  顾祈舟:“什么意思?”
  陈染音强作镇定地说:“意思就是他在学校带头打架,还、还有早、早恋倾向,问题比较严重。”
  顾祈舟微微眯眼,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启唇:“陈老师,这两件事,您当年也没少干啊。”
  陈染音:“……”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她感觉,林宇唐现在,就是在公报私仇!
  顾祈舟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边用手点桌子一边用一种感慨地口吻说:“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你一脚把人家踹出了十米远。”
  可能是有些夸张了,但当初的她确实是这么牛。
  陈染音如坐针毡,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极力为自己辩解:“你怎么不回想一下事情的起因呢?我还不是为了帮你解围?”
  顾祈舟:“……”
  细究起来也确实是。
  那是新学期开学一个月后发生的事情,晚自习下课后他去操场跑步,跑到一半被一帮高三的人堵了,后来也不知道谁去通风报信了,没过多久陈姐就带着一群人来了操场。
  高三那群男生还挺不把她放在眼里,尤其是为首的那一个——他已经忘了这男生叫什么了,只记得他染了一头黄毛——陈染音带人来了之后,黄毛用一种鄙夷中又带着点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嗤笑:“高二的男的都这么没种?让一个小娘们儿称王称霸了?”
  陈染音听完这话也没生气,双手插兜,下巴微扬,哂笑地着回了句:“是高三的女生都太大方了,竟然让你这种小瘪三称王称霸了。”
  那晚的星光繁烁明亮,直直坠入了她的眼眸。
  从侧面看去,她的面部线条极为优雅流畅。
  那一刻,他觉得这女的帅呆了。
  可是他并不需要她来帮他解围,不想欠她人情,不想和她有牵扯——从那时起他就预感到了她的危险性,预感到了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越陷越深,所以想提前避险。
  但“危险”会自动找上门。
  那天晚上,她以“找我男人的不痛快就是找我的不痛快”为由和高三那帮人大打出手,中途他为了保护她还挨了一棍子,然后被逼无奈的加入了战斗,背上留下的那道淤青半个月才消。
  事闹的挺大,到了第二天,全校都知道高二三班那个叫林宇唐的转学生是陈姐的男人了,惹他等于惹陈姐,不给他面子就等于不给陈姐面子。
  活了十七年,第一次成为女人的附属品,受女人庇佑。
  感觉挺微妙的。
  时至今日,他再回想起来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莫名其妙地就被她收编了。
  陈染音咬着下唇,静悄悄地盯着顾祈舟看了一会儿,又说:“是你先沾花惹草,我不得不出手帮你摆平。”
  那件事的起因是同年级十五班的一个女生看上他了,找他表白,他挺冷漠地拒绝了人家,然后那个女生恼羞成怒,准备找人收拾他一顿,于是就去找了自己在高三年级认得大哥。
  谁知顾祈舟竟然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应该答应她,和她在一起,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陈染音:“……”
  这句话有些刺痛她了。
  虽然她承认,他说得对。
  她的目光在颤动着,顾祈舟感受到了她的难过和委屈。
  这回不是装得,她是真的难受了。
  刚才那句话确实有点狠了,伤害到了她。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他是知道的,一直知道。
  但他却依旧是神不改色,狠着心,重新言归正传:“还是说冬子吧。”
  陈染音也没再多说别的,以班主任的身份,和学生家长聊起了本班学生顾别冬。
  顾别冬的问题,确实不少,即便是不添油加醋,也能罗列出一箩筐。
  陈染音也不想破坏学生与家长之间的和谐关系,但不把问题指出来,怎么让家长配合呢?
  还有,这位家长同志也很有问题!
  工作忙可以理解,毕竟是为人民服务的行业,但也不能一点都不上心吧?最起码要把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加上吧?发了十次好友申请,十次都没通过……
  “你、通过一下我的微信好友申请。”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陈染音对顾祈舟说道,“以后学校里有什么事情我单独通知你。”
  她猜测他八成是把班级群屏蔽了。
  顾祈舟也确实是屏蔽了,因为李芬芳喜欢在群里指桑骂槐,他懒得看,直接消息免打扰了。
  摒除其他的事情不谈,只把她当成是外甥的班主任的话,他在她面前是有些无地自容的。
  顾祈舟沉默着拿起了手机,通过了陈老师的好友申请,同时发现,她还是那个号,十几年没换过,连头像都没换,还是那个大白兔的情侣头像。
  他早就换了手机号,八年前和身份证号一起换的,微信号也换了,再也没用过任何包涵兔子元素的头像,对兔子避之不及。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不打扰了。”陈染音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身上穿得蓝色碎花长裙裙摆摇曳。
  她抬起手,将黑色的单肩包跨在了肩头:“以后有事联系。”
  她没有说“常联系”,而是“有事”再联系。
  挺客气的,也挺有分寸敢,似乎是不想让他为难,所以主动划清界限。
  顾祈舟很干脆地点头:“好。”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说,“家里乱,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陈染音明白他的意思:“我回家吃就行。”
  顾祈舟替她打开了书房的门,陈染音走了出去。
  顾别冬早就跑了,正假模假样地在客厅拖地呢。
  顾祈舟对自己外甥说:“送你们老师下楼。”
  陈染音却说:“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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