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人曾为自己抱有的巨大期望。
他不是完人,这条路艰辛不已,他多年后仍会做梦梦到实验做不完,结果出不了,照着文献无法重复试验,然后躲在实验室角落颓丧地沉默。从一点出实验室,失眠到能直接看日出,和凌轻云一起泡实验室,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实际却时时觉得自己马上要发狂,恨不得直接砸了面前的实验台——太贵了,赔不起。
但凌轻云不是这样的,她永远朝气蓬勃,神采奕奕,她是个很能找乐子的人,哪怕今天夕阳好看都要叫寻知途来欣赏。
寻知途不知道,那个时候,凌轻云同样压力巨大,每天看着自己的长发,会特别想要自己一把全部剪掉,想揪头发,看到实验失败同样想蹲下去哭泣,出实验室之后,有时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甚至想一屁股坐下去不再回宿舍第二天也不再去实验室。
这也便是为何寻知途毅然转行,而凌轻云继续研究学术的原因。
毕竟学术天赋不仅包括对这一门学科的天赋,也包括对这一行当的天赋,能不能承受巨大的压力,同样也要攀关系拉资金,也要面对学术倾轧。
寻知途遗憾自己不能在学术研究的道路上走下去,但并不后悔。
一席话说话,师母正好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青年男人。
师母是隔壁材料学院的教授,据她介绍,这个男人正是以前一个项目的合作者,叫王新。
导师从书房出来,看见男人,大笑,“小王,你怎么来了?对了,还没介绍给你认识,这是我们学院的小金玉。”
“哈?”寻知途和凌轻云齐齐愣住。
“几年前不是有个省的文理科状元都在咱们学校吗?还是一对情侣,当时不是就叫金童玉女吗?女生,方圆,”导师指了指王新,“在航天院,和小王也有合作。”他又笑眯眯地看着寻知途和凌轻云,“你们俩,是小金童玉女。”
师母这才介绍起王新的来头。
王新并非师母的学生,但说起合作者还是差了一辈,师母的合作者是王新的师父。
高校也会和军队、军工企业进行合作,师母是高分子材料行业的领头人,所以早早就签了各种保密协议进行合作研发,他们的主要合作内容是高分子材料涂层。
在给王新介绍凌轻云和寻知途时,师母介绍完职业,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哎呀,我都忘了,当年那个涂层刚做出来,做性能稳定研究检测的时候,整一套程序他俩参与的。”
王新这才认真看两人,原以为只是学生,所以也没太在意,认真一看,“咦!不是那个演电影的嘛!”
凌轻云也突然想起了什么,“是我们大三那个项目吗?当时好几个院一起合作的,计院是许彻,物理是我和寻知途,化学是阿宁和袁青,材料这边是师母您的学生?”
师母笑着点点头,“是挺有缘分的,没想到今天能碰面。”她又拍拍王新的肩膀,“小王这几年刚接手,也不太清楚,要是齐老师,肯定能把你们都认出来。毕竟当年项目参与者资料,都是齐老师审批的。”
寻知途也笑,“怪不得当年签了那么多份保密协议。”
“如今也有新动向。”师母正色,“小王,介意我说吗?”
王新微微摇摇头。
“现在这项技术军转民,小王找我,也是为了联系一下相关行业有意向的人,毕竟技术成熟了,也该推向市场了。”
话外音很明显,更新迭代了,旧技术不怕泄露了。
寻知途皱了皱眉头,“资金我倒是有一点,但是企业不好找啊。”
师母又笑了起来,“小寻倒是忘了我了。”
肯定不可能一次洽谈成功,两人和王新互留了联系方式,约定日后再谈,凌轻云找了找自己认识的材院的同学,却发现一大半还在国外留学,阿宁在北美留学,袁青在西欧留学。
凌轻云有点疑惑地看着寻知途,“你倒对此挺热心。”
“能赚钱干嘛不赚?”
“这么笃定?”
“也没有吧,但是前几年说来说去投资的都是虚拟产品,想搭上实业也挺难的。”
凌轻云便明白了寻知途的意思。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找专人打理来钱快也稳定,但是,比起流入金融市场,他更愿意这些钱投入实业。
“先试试水吧。”寻知途微笑着说道。
两人万万没想到此事还有后续。
导师对于网络的态度接纳多了,他热衷于刷微博,刷短视频,刷各种各样的timeline,习惯性地将他和凌轻云与寻知途的合照放上了微博,写的还是:百年校庆,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小金玉。
微博里有各种各样的和学生的合照,自从有了电子版照片,导师就把所有照片电子版保存并在各个平台上留有备份,因此对于他而言,这只是个习惯性的动作。
第一晚也没发酵起来,直至第二晚,学校的大学生在搜百年校庆的图片时,突然看到了这张合影。
合影先被甩进宿舍群,再被甩进班群,甩进学院群,甩进学校群,最后照片被甩进粉丝群,顿时,开始沸腾。
#寻知途百年X大#的热搜开始逐渐上升,还有学生在学校官网搜寻知途的名字,看到了一连串奖项和项目名称。
粉丝自然乐得捧偶像,添砖加瓦想要坐实学霸这个人设,还有人匿名出来爆料,包括寻知途当年的成绩和为人,甚至有人甩出了当年他们项目组的照片,里面许彻作为青年企业家,不算生疏的面孔,还有人想了半天,突然想通,“那不是夏洋的现男友的前女友吗?”
底下立即是澄清,“都说了不是了,许彻早都澄清过凌轻云不是霍瑜的前女友了。”
“真这么说,我觉得凌轻云好像和寻知途更熟吧。”
“多年同学,关系不错很奇怪吗?可能只是约好了一起回去看老师。”
……
而此时,一进家门,寻知途就抱住了凌轻云,然后转移到了卧室。他吻她的眼角,吻她的脸颊,吻她的脖颈,然后被凌轻云拉开了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盒子。
和王新的谈判进行了许久,多亏了丁云提供的人脉,军转民的第一步已经走通。
春去秋来,又有长假,可惜寻知途没空,凌轻云便和丁云与章雅一起去了北疆看胡杨林。
好不容易寻知途有个两天的假期,凌轻云则要外出开会。
细数起来,自校庆后,两人都有点忙,相见次数不多。
凌轻云习惯了,留学那几年真是几年都不得见,寻知途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却仍觉得寂寞。没有飞机票,索性买了个夕发朝至的火车去找凌轻云。
一身运动装打扮得还有点学生气,还背了个书包,去申请了访客证后,寻知途走向了会议中心。大学时代也常来,熟门熟路。
偌大的会议厅,人也不少,寻知途就站在会议室门口墙边,他知道,凌轻云演讲完环视全场,视线必定会扫过此处。
然后,他果然等来了凌轻云一瞬间的惊愕,与之后绽放出的灿烂笑容。
凌轻云的座位在前排,她带着两个学生一起来,所以那一排四个座,也没有人坐到他们身边,下台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寻知途便向她走来。
两个学生吃惊地向内挪了一个座位,然后就看见一个男人款款而来,坐在凌轻云身边。偶尔还低声和凌轻云讨论几句,看起来也是行内人。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两个学生才认出来眼前人是谁,不由瞠目结舌,谁知道寻知途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凌轻云开了一天会,寻知途就在旁边跟着坐了一天,两个学生刚开始觉得奇怪,后来就用两人关系好自己给自己解释了。
知道了寻知途还要坐夕发朝至的火车回去,凌轻云有点心疼,带着寻知途吃完了晚饭,便也送他走。
第18章
今年两人都没回家过年。
不差钱的两人跑去俄罗斯看极光去了。
今阳也终于在今年领了证,给所有人发了喜糖,却没办婚礼。
两人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游玩,异国无人识,所以两人都玩得很开心,整日腻在一起。
谁知回程之前,凌轻云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姑父患病,想要去她所在的城市治疗。
凌轻云本来轻松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她问清楚姑父的病情信息,准备开始查医院的相关信息,寻知途看见焦躁不安的凌轻云,干脆直接把所有信息都发给自己的助理,顺便让他打探医院附近能否租房,然后就顺手关掉凌轻云的手机,“别担心,要上飞机了,你在这干着急也没用。”
深呼吸几次,凌轻云趴在了寻知途的肩膀上,“又不是我亲爸亲妈,但要照顾他们,我压力挺大。”
“没关系,不想亲自照顾就找人,你肯定不会住医院附近,你也没时间亲自照顾他们,帮忙找个房子,帮忙找护理,做到你能做的就行了。”
寻知途搂着凌轻云的肩膀,然后看她慢慢平静下来。
这份焦虑不是来自于对姑父的关心,实话实说,他们关系没好到这个份上,而是自己的生活可能会被亲戚入侵的慌张。他们是善意的,但是这些善意的指手画脚也让她觉得不开心,哪怕他们最后发现凌轻云过得不错,这份审视,也让她难受。
本来一趟愉快的旅途最后却不怎么开心。
不过寻知途的助理办事快,本市相对应的医院查好,赶着放号的时间挂好号,顺便找了一下医院附近的民居,询问了租金和空闲时间,最后列一个表格,条条框框写清楚,连专家号都弄清楚。
这些事情凌轻云自己到也能做,但这些细碎的事情,寻知途直接做了,就放在这,也没指望凌轻云就此有多么感动。他从不说,你该怎么做,而是说,大不了还有这些底线,没必要逼自己太紧。
父母亲人给她的是期冀,而寻知途给她的,是做不到也没关系。
多年前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
清晨,凌轻云去火车站接了姑父姑姑表弟和彤彤,一天下来去了四个医院,给了同样的治疗建议,都要开刀,奔波完毕,凌轻云看向他们四人,等着他们出决定。
最后姑父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那就开刀吧。”
“您想在哪个医院做?”
“四院吧。”
手术要排期,不知道要等多久,凌轻云便去联系那些民居的房东,最后租了附近小区的一间房。
一家人进去的时候还挺吃惊,没想到第一天来就能住下,还以为难免要去凌轻云家住几天或者酒店歇几天,慢慢找住的地方,没想到第一天就定下来了。刚来在收拾东西,凌轻云找房东要了份附近的地图,把超市和菜场圈出来,不远,走路过去就行,不想走路公交车也只要坐两站,这些房子多租给外地求医的病人,所以房东也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信息,交通,购物,附近清淡的外卖,还有一些常见病的饮食忌口。
安顿好了一切,凌轻云要回家,彤彤有些犹豫,凌轻云倒是笑着安慰,“有事打我电话就行,我还要上班,住那边比较方便。”
因为担忧家人而惊惶不安的姑姑表弟和彤彤,在凌轻云的可靠下,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陪着病人跑了几趟医院去做各种检查,凌轻云科研压力并不轻,最后还是问房东有没有闲人能带病人去医院做检查,房东门清,也推荐了人,凌轻云付钱,免去了跑腿之苦,只不过,最后所有检查做完带去给医生做诊断的时候,凌轻云还是请了个假,她坐在诊室,一句一句把话掰碎了讲给姑姑和姑父,讲手术风险,讲可能存在的后遗症,讲手术过程,他们听完脸色发白,最终决定还是要做手术,排期在一个月后。
表弟和彤彤回家继续工作去了,他们也没法请很多假,凌轻云承诺有事及时联系他们,又拜托房东每天去看看姑姑和姑父,避免发生意外。
在家人的眼中,未婚的凌轻云依然是个孩子,然而几天中,凌轻云做事的妥帖程度远远超乎他们想象。
果然是一个人生活锤炼过的孩子。
一周就见一次面,她和姑姑姑父关系反而保持的不错。
凌轻云愈发觉得保持距离是真理。
跟着做完通宵手术,凌轻云眼睛酸胀,坐在手术室外,感觉自己要随时睡过去。
反正是周末,手术做完也是要回去睡一天的。
她一直等到医生出来,笑着说“没问题。”,等着推车被护士推到病房,等到同样彻夜等候的姑姑表弟彤彤追在推车背后,她才缓缓站起来。
救命,坐太久了,头有点晕。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搂着腰,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怎么不去休息会?”
凌轻云嘟囔,“总不好抛下他们三个自己去休息,”她又将脑袋往寻知途的肩上埋,“你不是还在拍戏吗?”
“我的戏份在下午,不着急。”他又叹了口气,“送你回家?”
“去你拍戏的地方吧,你来回跑,也没什么精力,反正我明晚还是要来这边的。”
寻知途便带着凌轻云去了他住的酒店。
或许是太累,除了在进酒店门和乘电梯的过程中清醒了一会,凌轻云其他时刻都在睡觉,进了房间门,脱了衣服,她就直接躺到了寻知途的床上,寻知途本还想让她洗洗脸再睡,此时却也只能无奈叹气。
他俯身,替凌轻云卸下发圈,然后走到床的另一端,掀开了被窝,伸手抱住了凌轻云。
一夜好眠。
下午姑父麻药消散他醒过来的时候,凌轻云已经带着护工来到了病床前,是个年轻的男人,并不做全天,然而压力最大的时段,还是交给了他。
待到凌轻云走后,姑姑拉护工出去,想打听具体花了多少钱,但是护工显然很有经验,左一个我要先去照看病人,右一个下班我就回家,就是不说具体工资。
不过没有护工,也有病友,她很容易打听出这种护工的工资水平不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对于普通家庭,也不算少的消耗,姑姑再想想房租,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家乡毕竟不是大城市,即使饮食上物价相差不大,其他方面很容易拉开差距,比如说房价房租和工资水平。
他们暗暗咂舌,有点不能理解这种伺候人的工作工资怎么这么高,病友一脸震惊,“这还高啊!现在要找个护工保姆不都这个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