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漪送奶奶到了叔叔家,望着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心中忽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担忧。
“奶奶,寒假我就去看你。”
“好,小木,你就在学校里安心练花滑,过得开心就好。不要怨奶奶签字,我深知,你独自留在那样商业化的地方也过不下去……”
闹剧就这样收场,新种的二十棵树苗格格不入地立在工地不远处。
木漪回学校后仍是心不在焉的,坐在食堂里根本吃不下饭。
武笛拿“浪费食材是对地球的伤害”来逼她,她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云吞,僵硬地咀嚼着,目光冰冷,声音仍然柔柔的:
“他们这样做,最终是会受到森林的惩罚的。”
——看得出来,森林是木漪的底线。一个人温柔的人偶尔也会说出一两句阴森森的话。
武笛拍拍她的背,“你也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一想,他们开发那片土地,也许给森林带来了另一种保护,至少,可以阻止砍伐。”
“这样的说法不成立。伐木工是千年前就有的,但景区开发商是近几十年才出现的物种……”
“物种……”武笛接不下去。
对面,炎火撇撇嘴,懒靠着座椅背,想了想再轻声说:“其实,你想过吗?在旅游行业开发得如此成熟的今天,即便没有开发商的介入,这片漂亮的森林,也可能因为别的商人而灭亡。”
木漪不说话。
到了周末,木漪该回花森镇搬家了,武笛当天却不在学校,出现在木漪面前的是炎火。
武笛在电话那头说:“抱歉啊木漪,我都忘记这周末要去电台直播,我叫三火来帮你搬家了。哦对了,带上手机,如果三火又对你说什么奇奇怪怪的骚扰话,马上打电话给我喔,我来骂他。”
旁边,听见通话内容的炎火马上给武笛私发一条消息:“喂,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你竟然不帮我追人?”
“我是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但我一般情况下都帮女孩子。”
这是木漪和炎火在学校的第四次碰面,她总算记得他了,虽然没记住全名,但努力回忆后能喊出“三火”已经很难得。炎火兴冲冲地启动油门,开着租来的小皮卡带她回镇上了。
不得不说,资金雄厚的开发商动作就是快,没几天,水泥地已扩展到半个飞机场那么大,简直不知找了多少工人日以继夜地修筑。
几人种的树苗还安全地待在隐蔽区,不曾被打扰。
车经过树苗附近,炎火瞄木漪一眼,试探道:“栽一棵树,等于领养一棵树;领养一棵树,就是领养一片森林。我们都在树上刻了名字,代表我们都拥有各自的森林。对吧,这种森林是谁也夺不走的。”
“是这样的。”
木漪是极度贯彻“断舍离”的人,于是搬家比想象中轻松很多,屋内从装潢到家居都是极简风,没什么杂七杂八的物品,当天就搬完了。小鹿早就给国家照顾,也不用担心了。
上车回城前,木漪站住,回头,看向远处遥遥牵过来的高压线,散发铜臭味、一米又一米地碾压而来,天空被黑线织的网盖满,令人感觉到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
木漪望着那样的天空,低声喃喃一句:“被电线切割过的天空下我们一无所有。”
霸凌
“喵。”
阿灰吃完,眼巴巴望着武笛。
武笛又倒一点猫粮,这时倚在一旁的阿植说:“你看它都肥了一圈,再喂小心撑傻。”
但阿灰仍眼巴巴望着武笛,拼命想缩到她的怀里来。武笛这才注意到它的爪子处有红色斑点,像是液体凝固后的痕迹。
武笛有点担心,将阿灰带去另一处灌木丛,嘱咐它夜间不要出来。
但阿灰还不想告别,屡屡从灌木间探出头来。灰色的头圆滚滚,好像大朵蒲公英在轻晃。
晚归途中,武笛一边想着怎样安置阿灰的事,一边随正植沿着江岸走到路边去打车,同行时,正植好像总在欲言又止的割裂边缘说话:“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讲,不过,不是非要讲。其实,阿笛——”
武笛甩过头来,止步。一般阿植忽然转换粤语,并且语气低沉,称她“阿笛”,就是气氛比较严肃的时候了。她紧紧盯着他,“……咩事(什么事)?”
两人恰巧停在一盏坏掉的路灯下,叶影森森,江风吹得浓密树叶簌簌响。
正植背对着江水,因此,武笛望着他时,不至于一片黑暗,至少还能看见遥远的大厦夜景和炫彩的广州塔,以及霓虹勾勒出的他隐约的轮廓。
他停顿片刻,声音更低:“上次你在电台里讲,你已经有钟意的人……这个人……”
“啊原来就这事啊,”武笛马上切回普通话,讪笑着,尴尬地摆手,“我随口一说,想不到你也这么八卦。”
“你从未跟我提过他。”
武笛的脸都烧起来,拼命转动眼珠,“咳咳,阿植你是不是受到困扰了,因为那次过后,学校里就有人乱说我和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