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爱九州。”
涂广生站了起来,坐在他的化妆桌上,双手交叠地望着晚茶烟。
“望家真正的小少爷是九州,遍及南方的产业也全都是他靠着自己的实力打拼出来的。
这些年来他吃过的苦,你不应该不知道。”
晚茶烟撰紧了手心:“我怎么能因为南山不是望家的少爷我就不爱他呢?
我爱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财富。”
“跟着南山在一起,或许你的人生从此就……”
这句话像一道雷劈在晚茶烟的心里,她怎么都忘不了前阵子,九州带着手下闯入了望家的家族聚会。
九州当场宣布他才是望家真正的小少爷,而南山,不过是一只“狸猫”而已。
九州居高临下地对所有人说,那莲塘那破烂的房子,才是南山真正的归宿。
那早死的恶父母,才是南山真正的父母。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九州在众人面前宣布,他要南山吃一遍他吃过的苦,受一遍他所有的痛。
“师父,你根本就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为什么你非要我和九州在一起,你明知道错过真爱的痛。”
涂广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和谁在一起,我都能活的很好。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拦你吗?”
晚茶烟不明白为什么涂广生要阻止自己,她泪眼模糊:“作为你的徒弟,我也无法获得真爱是吗?”
他眼眶泛红,言语中出现了少有的激动:“因为你喊我师父,因为你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因为这个世上有很多的事情要比爱情更重要,因为我不想你受苦。
我可以吃苦,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苦海里浮沉。
烟烟,清醒一点,九州是什么人你知道的,他不会放过南山的!绝不会!”
涂广生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他深呼吸:“九州自小就没了父母,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就要在苦难中支撑起一个家,你永远无法理解里面的痛苦和可怕。
他从小就乞讨、干过苦活累活脏活,别人不愿意干的,他通通去干,只为了养活弟弟妹妹。
一个半大的孩子,被众人欺辱,只能踏入帮会,在最底层出生入死,最后跑遍了整个国家,却能够一跃成为人中龙凤。
是个人都知道不能低估他。”
每次想起晚茶烟小时候的戏言,涂广生都想叹息。
“他为什么回来?为的是你小时候说你要嫁给最厉害的人。
他问你什么是最厉害的人,你说人人都说有权有势是最厉害的,应该是这个吧?
几句童言,他便死死记在了心里。从此他为了你豁出去,为了你做尽了别人不敢做的事。
如今,他要回来履行承诺和约定。可他回来后却只能眼睁睁看到你和南山坠入爱河。”
“我呢?这段友情我没付出过吗?小时候为了救他,我不是摔断了腿?不是也挨了外人的打?”
涂广生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也恰好是你的付出,让你在他的心里一次比一次重要,最后都超过了他自己。”
“他就是个疯子。”晚茶烟咬牙说道。
时间交错,晚茶烟眼中的光骤然熄灭,曾经的碎片记忆不受控地闯进了晚茶烟的脑海中。
那日,九州将她困在屋里。
他紧紧地抱着她,强硬着要吻她,她拼了命地想要逃,慌乱间抓起床头的烟灰缸就往九州的头上砸去。
喘息之间,额间的血顺着九州的侧脸流下,可他的嘴角仍有笑意,眼中皆是鼓励。
【漂亮。打的好。】晚茶烟的手止不住的抖,却被九州握住。
【不要害怕,我不疼。我受过的伤,比这疼的多了去了。】【我不爱你,放我走,我们还是朋友。】他捏着她的下巴,眼中的鼓励渐渐变成了阴沉和寒光。
【朋友?我梁九州就这么比不上望南山吗?他的地位就比我高吗?他的爱就比我多吗?】【他不需和任何人比。】【我做到了烟烟,有权有势,我真的做到了。我不比那望家厉害吗?】【那只是儿时的戏言!】九州快速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烟灰缸,他砸向自己的额头,又一道血柱流下,染红了他的眼睛。
【梁九州!你在干嘛!给我!】【继续喊我的名字,我喜欢听。】晚茶烟想要去抢那个烟灰缸,但始终阻止不了九州伤害他自己。
【给我!】【我当初为你打拼流的血可比这多多了,你是不是没亲眼见过所以不相信我爱你?我现在给你看啊,给你看看我当初流了多少血才爬到今天的地位。可好像无论我流了多少血,多了多少道疤痕,在你眼里依旧什么都不是。】【梁九州!你疯了吗!住手!】【呵呵,早就疯了。他连我最后的信仰都不给我留,我凭什么不能疯?】后来的晚茶烟才知道,九州打算回来的那刻起,便决定了要扳倒望南山,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而自己与望南山的恋爱,对他来说属实是一个意外。
“从小拼死养活的弟弟妹妹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就连一直喜欢的人都要被南山抢去,谁能不疯?
九州曾经和我说过,他捱的每一刀,受过的每一次伤,都是为了能够让你不再受苦。
每一次他熬不下去,好几次都快死了,就是靠着信念硬是熬过去的。
你就是九州的信仰,他最后想要的一切。”
“可我呢?你们都说他,没人在意我是不是从小就喜欢他啊。
我也是人啊,我也有我想要不顾一切去爱的人。
我欠他的吗?我晚茶烟究竟欠梁九州什么了?!
从小的朋友这次回来就说要娶我,谁又想过我呢?”
涂广生就看不得晚茶烟哭,从小她一哭,他的心就软到不行。
其实早在这十几年间,他早把晚茶烟看做自己的女儿。
涂广生走到晚茶烟的面前,拿出手帕替她擦去眼泪,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唉,烟烟,别哭,别哭。你与九州的事情,确实很难在三言两句间说清。
他因为你的存在,已经到了无法原谅南山的地步。
可能九州就是无法理解,他凭着自己走到了南山的位置,你却不爱他。
如今的他就好像被架着到悬崖,退无可退了。”
“南山何尝不是呢?这一切南山又错在哪里呢?
他是无辜的。都是南山父母的过错,妄想狸猫换太子。”
“在九州的眼里,许是南山替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大错特错了。
所以他要南山尝过他这些吃过的苦才肯罢休,他要将不属于他的痛,不属于他的责任,通通还给南山。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如若你和南山在一起,会连带你也受拖累。”
与此同时,在距离大戏院三个街区的黑暗角落,一个橙红色的烟头亮起。
“陈队长,来。”
火柴照亮了一双满是世故的手,既修长又遍布伤痕。
很快,另一个烟头在黑暗里被点亮。
“呼~”
烟雾浮向空中,虚无缥缈,两个脚步声一步一步往前踱去。
很快,路灯下便出现了两张脸。
一张是眼神迷离且带点享受的陈队长,一张是九州那张处事不惊的笑颜。
“大戏院是吧?”
“对。”
陈队长将烟叼在嘴角,但他眼里却有种不羁的意味。
“九州,我们是拜把子的兄弟,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帮你的。放心吧,就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九州又怎么不知道陈队长是什么人呢,“钱仔陈”认钱不认人那是出了名的。
但他混这么久绝不是白混的,什么是场面话什么是真话他一清二楚,也明白人与人之间不能戳破。
即使一派和颜悦色之下各怀鬼心思,那又如何?
再烂的人,糊糊粉都能勉强算个能用的人,更何况现在他需要钱仔陈。
晚茶烟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涂广生,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烟烟不孝。师父,我今夜就要走了。”
涂广生看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夜10点,南浦码头。】“这……”
晚茶烟握着涂广生的手,带着哭音说:“望夫人始终心疼南山,她知道南山无辜。
所以她给了南山一笔钱,让南山带着我去国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惊诧的讨论声,突然从廊外传来,混乱与惊慌同在。
一个人影在慌乱间冲了进来……
第5章 005 望府·忆
只见暮晓斓脸色苍白的进来,她拉住了晚茶烟就想要往外冲去:“快!”
涂广生立刻拉住了暮晓斓的手臂,问道:“怎么了?一脸着急的模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暮晓斓回过头看着涂广生,着急地说:“师父,阿旺说在几个街区外看到有好多穿制服的人正往这里冲。听人说他们要封禁大戏院,这里的人全部扣押。”
涂广生心中一惊:“什么由头?”
“不知道,但烟烟没法耽搁,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卡在这里!”
听到这里,涂广生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晚茶烟的手腕。
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前几日九州曾经找过他,九州说过的那些话如同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涂先生,您应该很了解我,知道我的耐性有多少。】【九州是干大事的人,这点耐性怎会没有?】【对烟烟的事我冷静不下来。我知道您很在意烟烟,完全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九州……】【我不会放过望南山的,至少到我死之前,都不会,这都是他欠我的。】【别让仇恨毁了你。】【幸好您没有和我说望南山是无辜的,不然,就是往火里添柴。柴添够了,烧到他身上的火就越快。我不想这把火最后会蔓延到烟烟的身上,但穷寇勿迫,您知道吧?】……
因为刚刚的争辩,晚茶烟认为涂广生不让自己离开。
可她没有想到,涂广生最终还是改变了想法。
当他知道望夫人要送南山和晚茶烟离开这里时,他便意识到他们还能用最后的机会逃离这里。
涂广生自然希望女儿能够得到自己的真爱,不必像自己那般凄惨。
他虽感觉到不舍,但却是高兴的。
涂广生松开了晚茶烟的手,将西装披在身上,他一边扣纽扣,一边抬头看着暮晓斓和晚茶烟。
“晓斓,你立刻带烟烟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晚茶烟愣了愣,她知道师父终究还是疼她的。
“师父,你呢?”晚茶烟吃惊地望着涂广生,“一起走!”
涂广生摇了摇头,他安抚道:“总要有人留下来收拾局面,放心离开这里,师父会处理好一切。”
说罢,涂广生握住了晚茶烟的手,他的眼里流露出不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看着涂广生的眼神,晚茶烟想起了小时候与师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也是这般握着自己的手,可是那时他笑得很温暖,眼里就像装载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最后涂广生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拍了拍晚茶烟的手:“走吧。”
……
望家大宅。
收拾好东西的南山正准备关行李箱,突然窗口被风吹动,响了一下。
南山望向了窗口,突然发现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白猫忽然叼着什么正往窗口跑去。
“哎!”南山丢下了手中的行李箱,大步往白猫走去。
白猫见有人追赶,于是丢下了口中的东西,往窗口跳出。
那东西在窗口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直到走到它的面前,南山才看清那是晚茶烟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
那时的南山和晚茶烟相恋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南山便被指派去上城出差。
一周后,南山终于从上城回来。
刚下飞机,走了才一小段的路,就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晚茶烟一下子跳上了后背。
恋人的默契,让南山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是晚茶烟,他赶忙丢下了行李箱和手中的花朵,伸出两手托住了晚茶烟。
咔嚓一声,俩人相视一笑的瞬间,被记者记录了下来。
第二天,整个广城的报纸都刊登他们相视一笑的相片,标题写着“天造地设的才子佳人——望家公子与名伶晚茶烟真情毕现。”
相片里的他们一个悦怿若九春,一个磬折似秋霜,这张相片也被称为当代最登对爱侣。
二人名动广城,报纸的销量创新高,整个广城都在为这对才子佳人祝福,仅有九州一人下令将商行里的所有报纸通通撕毁。
那一天,南山送给了晚茶烟一束从上城带回来的花束和一串项链。
而晚茶烟送给了南山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那是一对水晶材质的袖扣。
由于那是晚茶烟第一次送给南山的礼物,南山都不舍得用,拿回家后望着袖扣傻笑,就想好生收藏着。
但好像越是小心翼翼珍藏的东西,就越容易遇上变故。
只一晚的时间,南山就发现自己好生藏起来的袖扣不见了,连带着盒子不见了。
当时南山发动家里所有的仆人去寻找,接连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他自己更是将宅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要知道整个望家的宅子占地几百平方,里面繁复的东西也多,要寻个小物件,属实是难。
乘着月色,晚茶烟一人走到了家门口,忽然发现有个人拉着什么东西站在自己家门前。
她走进了一看,才知晓是南山。
【南山?】南山见晚茶烟回来了,他将身侧的推车拉到晚茶烟的面前。
【这是?】馥郁的香气环绕往上缠绕腾发,望着这一车盛放的花朵,晚茶烟的脸上很是惊喜,她轻轻地拿了一朵玫瑰放到鼻下闻了闻。
【负荆请罪。】南山轻声回答。
晚茶烟睁开双眼,望向南山那温柔缱眷的双眸,可那眼里啊带着些愧疚。
他俩还没说话,藏在巷子里的阿闯就先露出了个头。
【晚小姐,公子为了向你负荆请罪,专门自花店买了一车最新鲜的花,然后自己亲自拉过来。我要帮忙,他都不让。】晚茶烟轻轻将手里的玫瑰放下,她面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