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佳妮有些不在状态，童欣蕊只以为她是今天吓到了，也就没在意。
“走吧，回家吧，回家洗个澡，什么都别想，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嗯……”
姐妹俩驱车离开了医院。
……
夜幕逐渐拉开。
手术室里，陆沉手握手术刀，还在进行着手术。
他眉眼冷静，不过，额头不断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还是出卖了他真正的情绪。
旁边的护士每隔几秒就给他擦一下汗，神情也透着紧张。
现在距离手术时间，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了，可是病人情况还是不乐观。
作为一个医护人员，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每一位上手术台的病人，都能平平安安下手术台。
她也只能在心里为这个女孩祈祷，希望她能撑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从夜幕低垂到东方破晓。
手术室内，进行着生死时速。
手术室外，等待的人们即使满脸倦容，也依然心怀期待。
时间越久，是不是就代表生的希望越大呢？
一夜过去了，就属沈慕白跟宋小北两个人最憔悴。
一向整洁的沈慕白，胡子拉碴，衣服也皱巴巴的，而他还窝在墙角的位置。
从昨天开始，就没挪动一下，猩红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术室上面亮着的灯。
他多么希望这盏灯快些灭了，可他又害怕它会突然灭掉，他怕它带来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种挣扎，整整折磨了他二十个小时。
宋小北是从来不长胡子的人，经过这一夜，少年下巴冒出许多青色的胡茬，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不少。
他脸上的伤，此刻已高高肿起，看着就让人感觉很疼。
不过，他的心，更疼。
宋小西，如果你这次醒来，以后无论你再怎么教训我，我都不会再顶嘴。
你以后想打我就打我，我也不会还手，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活下去，以后我宋小北，什么都听你的。
宋小西，你听到没有，你赶快醒过来。
“啪……”
手术室的灯忽然灭掉，门外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每个人保持着静止的姿势，眼睛也都死死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屏住呼吸。
等待着……宣判……
在经过整整二十个小时之后，象征着生与死边界的手术室大门终于被人打开。
几个人如同傻了般，即使已经有医生走了出来，可是他们还是一动不动，保持着自己原有的姿势，但是视线，都落在了医生身上。
医生们眼睛里都充满血丝，有两个医生身形有些不稳，还是身后的护士扶了一把，这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陆沉随后也走了出来，他精神还算可以，但是超强的负荷，还是让这个冷静的医生看起来有些许的颓废。
陆沉摘下口罩，看着缩躲在墙角正望着自己的沈慕白，神情有些沉重，动了动已经黏合在一起干涩的双唇，“虽然人已经救过来了，但是能不能醒过来，我也不敢保证。”
沈慕白用力眨了眨眼，拼命不让眼泪滚落下来，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什……什么……意思……”
陆沉躲开了好友灼灼的视线。
“抱歉，我……尽力了……”
陆沉话刚说完，护士推着宋小西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沈慕白看到宋小西被推出来，连忙爬起来，却因为长时间的不活动，身体麻痹，刚起身，就一下子跌倒在地板上。
何越连忙擦了擦眼泪，把他扶了起来，“沈先生……”
沈慕白一把推开何越，固执的自己拖着麻痹的双腿强撑着向宋小西走去。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冲向宋小西身边。
乔颜昔脚刚要下椅子，就被盛煜给拽住了，随后将她整个抱起，快速走了过去。
宋小西此刻安静的躺在推车上，巴掌大的小脸儿更小了，也更白了，没有一点点血色。
曾经娇嫩的唇瓣，这会儿也惨白一片，看不出一丝生机。
第192章
是不是自己一直抱着她，她就不会疼了呢？
宋小西因为头部需要做缝合手术，曾经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也被剪的差不多了，此时整颗小脑袋上只有一圈又一圈冰冷的白色绷带紧紧桎梏着她。
而平日里那只白皙的手背，如今青紫一片，高高鼓起，上面正插着一根粗粗的针头，不断有液体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往她血管里慢慢流淌着。
沈慕白只看了一眼，忍了多时的眼泪，就再也强撑不住了，滚滚而下。
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宋小西以前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她小时候因为血管过细，每次感冒严重去输水时，都要被护士多扎好几次才能成功。
她说起这个时候，表情总是带着委屈，还搂着自己脖子撒娇，说让他抱抱，抱抱她就会忘记那些疼痛了。
她说她最怕疼了。
沈慕白这会儿真的很想抱抱她，很想问问她，是不是自己一直抱着她，她就不会疼了呢？
宋小北站在离宋小西最远的位置，他没有上前，只是隔着人群的缝隙就这样静静遥望着那个躺在推车上，再没有昨日灵动气息的宋小西。
是他，都怪他，他为什么非要拉着她一起去商场，又为什么非要借口跟她单独在一起，就骗她说什么怀念小时候的时光想去吃酸辣粉。
如果没有他，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还在笑，还在闹，自己故意惹她的时候，她还会对自己毫不客气的动手。
他多么希望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炸毛，然后自己就能博得她的关注了。
宋小西，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再也不惹你伤心了。
宋小西，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我真的……很爱你……
乔颜昔和陆瑾他们默默的看着这个仿佛像是易碎娃娃的女孩儿，他们想俯身轻轻抱一抱她，给她希望和勇气，告诉她，他们都在等着她醒来，等着她一起去迎接未来每一天的朝阳。
可是他们又是如此的恐惧，害怕一碰，她就会受伤。
陆沉理解好友们的心情，毕竟当年陆瑾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他也是如此。
即便医生见惯了太多生离死别，世事无常，可是当面对的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时，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有血有肉，会疼，会痛。
陆沉不敢耽搁太久时间，让他们看了一眼后，就连忙让护士把宋小西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宋小西还在危险期，至于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陆沉也说不准。
也有可能……
陆沉虽然最后没有明说，几个人也从他字里行间与凝重的表情中感受得出来。
宋小西，依然生死难料。
一切，还要看她自身的意志。
还有……天意……
接下来的几天，自然是最难熬的，尤其是沈慕白跟宋小北，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始终坐在病房外面，一动不动，不知道还以为两个人是雕塑呢。
何越带过来的外卖两个人都没有吃上一口，一连三天，两个男人可以说是滴米未进，这可把何越着急坏了。
里面躺着的还没脱离危险，外面两个人要是再倒下，他到底照看哪个啊。
何越再次将重新订的外卖递到沈慕白面前，“沈先生，您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身体哪里受得住啊，您也不想等太太醒来，看到您再出什么事吧，您就听话，吃口饭行吗？算我求您了。”
这一段话，是何越这几天重复最多的话，可惜他就算磨破嘴皮子，沈慕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头的乔颜昔端着饭盒在劝宋小北，结果同样。
乔颜昔知道宋小北是自责，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他以死谢罪，又能挽救的了什么呢。
“小北，你知道小西西一向最疼你的，你说她要是看到你这副糟蹋自己的样子，还不得心疼死啊，你听小乔姐的话，吃点饭行吗？”
任是乔颜昔好说歹说，少年始终低垂着脑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都不看她一眼。
乔颜昔跟何越俩人对视一眼，都是头痛无比。
这俩人难得有一致的时候，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陆瑾拎着几盒牛奶走了过来。
“他们不愿吃，再强迫也没用，让他们喝点牛奶吧，好歹能抵挡一阵，总比什么都不吃不喝的强。”
陆瑾把牛奶从袋子里拿出来，分给俩人，他们俩又拿着牛奶，插上吸管，塞到了俩人嘴边。
真要这么下去，再有两天，估计他俩就该进里面抢救去了。
这时，楚泽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长椅上放着的外卖，“怎么，俩人还是不吃？”
何越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楚泽昨晚刚从法国回来，一下飞机，他就准备去沈慕白那里邀功的，这才知道宋小西出事了，连忙赶来医院。
可能是作为律师的职业习惯，他在听过何越讲述事情发生的起因后，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跑去警局，让盛煜给他调取了那天事发时段的各个路口的监控录像。
看完之后，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起案子，的确是有计划的谋杀，可却不是大众所看到的所谓抑郁症患者的泄愤自杀，而是有针对性的谋杀。
这个卡车司机的目标很明确，他的确是要撞死人，但是他要撞死的，其实只有宋小西一个人。
楚泽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手里把玩着还带着温度的外卖盒子，狭长的桃花眼扫过那边坐着的两个木头人，重重叹息道，“唉，这小西妹妹也真是可怜啊，自己险些被人害死，她最亲最近的老公跟弟弟不说去帮她报仇吧，还一心在这里求死，想想都替她不值啊。
你说小西妹妹这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又没有跟人结过什么仇怨，这会是什么人，一心想要她的命呢，唉，看来她的仇啊，是没人帮她报咯。”
楚泽的话刚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落在他身上。
陆瑾满脸震惊的望着楚泽，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楚泽哥，你的意思是小西是……”
楚泽点了点头，“是啊……”
何越起身叫道，“不可能啊，警局都调查清楚了，那个司机也认罪了啊，怎么会……”
第193章
到底是谁这么狠，非要小西西的命不可
“没什么不可能的。”
楚泽打断了何越的话，潋滟的桃花眼中一片冰冷的寒意。
“这就是幕后凶手的高明之处。首先，事发地是人流密集的场所，而卡车司机又是在车流中忽然横冲直撞起来，乍看之下，这就是随机作案。
再加上在这起事故中死伤无数，任谁也不可能想到谋杀，还敢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当时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能想到的第一个念头，要么是车子失控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司机故意。
反正所有责任肯定都是司机造成的。
司机呢，也痛痛快快直接承认，他就是不想活了，就想拉上几个人一起陪着他。
所有事情看起来就顺理成章了，抑郁症，自杀，泄愤，还有就是最近国内发生不少起这样的自杀式的案例，这也影响了人们的判断，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所谓的真相。
你们几个又因为小西妹妹受伤的事，哪里有心思去关心这些，你们一乱，也就没空去管那边的事。
等你们回过神时，案子也判了，事情也了了，真正的凶手，也就逃脱了。”
楚泽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一直以为这只是一起意外，天降横祸而已，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还有隐情，而且还是故意谋杀。
乔颜昔愤怒不已，“到底是谁这么狠，非要小西西的命不可。”
乔颜昔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魏秀芬当时推了宋小西一把，那么现在的宋小西，恐怕早已当场毙命了。
哪里还有躺在抢救室里，跟死神较量的机会。
已经几天没有多余表情的沈慕白跟宋小北，此时终于有了麻木之外的第二种表情。
两个人都紧握着自己的拳头，眸子里，闪动着的是浓浓的杀意。
两个人同时从椅子上霍然起身，迈开步子就要往外冲，想要去给宋小北报仇。
只是，刚迈开腿，两个人便双双跌倒在地上。
何越他们吓了一跳，连忙去把俩人从地上扶起来。
楚泽看着脏兮兮的俩人，嗤笑，“你们连走路都没力气，还想去给小西妹妹报仇？呵呵。”
楚泽的话让俩人也认清了形式，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人，然后抱起椅子上的饭盒便扒拉了起来，吃的狼吞虎咽。
楚泽说得对，他们连力气都没有，还谈什么给宋小西去报仇。
何越跟乔颜昔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睁大了眼睛，随后朝楚泽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楚泽很是傲娇的丢给俩人一个嘚瑟的眼神。
开玩笑，也不想想他楚泽是干什么的，连这两个人都搞不定，他还混个什么劲啊。
……
——
警局里……
楚泽跟盛煜，还有已经恢复了人样的沈慕白和宋小北一起坐在监控室里，查看着那天事发时的监控。
盛煜和楚泽早就看过几遍了，所以面对当时的景象，两个人脸上表情倒还算是平静。
沈慕白跟宋小北却是第一次，想象到的画面和亲眼看到的画面终究是不一样的。
尤其当看到卡车飞驰着向宋小西冲过来时，沈慕白跟宋小北紧握的拳头就没有松开。
画面一转，是魏秀芬瘦弱的身子拼尽全力推开宋小西。
看到这里，沈慕白心里对这位老人起了一丝愧意。
她是这样爱着宋小西，可是自己前几天还因为她跟女儿相认而对她心有芥蒂，就连态度，都有些冷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