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吧。”
“怎么？”
顾影垂眸，“哥，我不想再结婚了。”
顾铭抿了抿嘴唇，“不急，再过段时间吧。”
顾影看了看手机，“哥，今天……”
顾铭咽了咽，“吃完早餐，咱们一起去。”
“好。”
青山肃穆。
顾影买了鲜花，点心和冥币。
手机调了静音。
墓碑上刻着顾文，杨芸夫妇之墓。
顾铭把鲜花，点心摆好。
顾影点着了冥币。
顾铭跪着叩拜了三下，“爸，妈，儿子来看你们了。希望你们在那边过得好，这是妹妹顾影，我过继后的堂妹，你们记得吧，她今年岛城开会，来看看你们。纪奕在家看孩子写作业，抽不开身，你们别怪她。我这边挺好的，现在是院长助理了，顾影也当上基金经理了，我们都挺好的，你们在那边也好好的，保佑我们平平安安。”
顾影也跪着叩拜三下，“叔叔阿姨，我是顾影，哥哥一直都很努力，特别优秀，也很照顾我，其实他一直都很想你们，你们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起身后，顾铭有点踉跄，顾影扶住他。
“没事吧哥。”
“没事，跪久了有点晕。”
回去的路上，顾铭一路都没说话。
顾影想到8年前的今天，顾铭在伦敦忙完手头工作去找她的时候。
-
是个阴雨天。
顾影接到顾铭的电话，“丫头，在哪呢？”
“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马上下班，你到了？”
“嗯，你们学校门口见。”
“我这就过去。”
她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街上霓虹灯纷纷亮起，红色砖墙的维多利亚式风格建筑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热情洋溢，灯光下道路两旁的树影横斜，行人在两侧闲庭信步，绿色牌照的轿车在马路上穿梭，红色双层巴士的玻璃折射着两侧的灯光，更添一份慵懒的浪漫。
天上厚重压抑的云和地上的风景，对比鲜明。
走到学校门口。
顾铭一身黑色的风衣，俊朗挺拔。
看见顾影，“这儿呢！”
顾影跑过去，“还挺快嘛，说吧，带我吃什么好吃的去？”
“Lyles's？”
“好啊。”
电话局促地响起，顾铭接起，“喂，妈，什么事？”
接着，“嗯，见到顾影了，挺好的，丫头又变漂亮了。”
“您说什么？！”
继而失魂落魄地挂断了电话，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这边顾影的电话响起，是姑姑，“喂，姑姑。”
“顾影啊，你哥他还好吗，我们刚得到消息，顾铭的亲生父母走了，车祸走的，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电话那边泣不成声，“你……好好陪陪你哥哥，别让他太难过……”
“好……您也节哀……”
挂掉电话，天空更加阴郁。
顾铭眼圈红着，“顾影，我再也没有亲生父母了。我都还，没亲自叫他们一声，爸爸妈妈……”
顾影抱住顾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哥，你还有我，还有姑姑姑父。”
“可是，我的亲生父母，再也回不来了……从前我心里一直怨恨他们，为什么生了我又不养我，对我不管不顾，可是今天，顾影，我好后悔，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找他们……”
“哥……”她能感受到顾铭的痛苦，却不知道该如何抚慰，再多的言语好像都多余，他只是拥着顾铭，继续轻抚他的后背，“我在，不哭了……”
就像她第二次高考失利后，在ICU门口顾铭拥着她一样。
顾影联想到顾钧，顾钧从小对她的虐待，在那一刻，好像没有那么痛苦了。
至少，顾钧还活着。
至少，她还有个完整的家。
兄妹俩在街头，相拥着哭了很久。
末了，顾铭松开，满脸是泪，“谢谢你，丫头。”
顾影拿出纸巾，“我们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余光里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顾影向街角看了一眼，“哥，我好像看见傅清了。”
顾铭擦干眼泪，“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在墨城上班了吗。”
顾影想想也是，可能是自己太想他了。
“哥，我陪你到河边走走吧。”
“好。”
泰晤士河。
顾铭遥望着天空，“英国都看不见星星，你说，爸爸妈妈会在哪片天空呢？”
顾影抬头，“会在，你最想念他们的那一片天空吧。”
“他们能看见我们吗？”
“一定可以。”
顾铭冲着天空喊，“爸，妈！我在这儿，伦敦眼脚下！你们看到我了吗！”
顾影冲着天空招手，“叔叔阿姨！这里！这里！”
-
“丫头。”
思绪被声音扯回来，“怎么了哥？”
“一会儿去家里吃饭吧。你嫂子也想你了。”
“好，不过得抓紧点时间，我还得退酒店赶高铁。”
“速战速决。”
买了海鲜和零食，顾影和顾铭上楼。
纪奕围裙加身，“好不容易来一趟，还买什么东西，人来就行啦。”
“嫂子，我要是空手来，不得被我哥说不懂事儿呀！”
“他敢说你！”
顾铭连连投降，“不敢不敢，我先去陪孩子写作业了啊。”
纪奕说，“快点吧，孩子一直在问爸爸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顾影穿起围裙，“嫂子，我帮你。”
“行，正好咱们聊聊天。”
厨房。
纪奕问，“最近怎么样，听你哥说，陆泽一直在等你。”
顾影点了点头。
纪奕：“怎么，还在为过去的事情纠结？”
“也不全是。”
纪奕接着问，“还有其他困难？”
顾影嘴唇抿了抿，“他们家，太有钱。”
纪奕笑了笑，“这算什么理由，你现在不也赚的挺多？”
顾影摇了摇头，“不可同日而语。”
“这么有钱？”纪奕有点不敢相信，“你担心太有钱了不把你当回事？”
“我不想再结第二次婚了，结婚这种事，一次管够，”顾影顿了顿，“嫂子，我很羡慕你们。”
“傻瓜，你也会很幸福的。”
“是吗？从前，我以为，结婚了就能幸福了，现在看来，不过尔尔。一个人，挺好的。”
“那要是，那个人是傅清呢？”
顾影择菜的手停在半空，“他，已经从我的世界里剔除了。”
准确地说，傅清的世界，大约从来没有她的存在。
那顿饭，一家人其乐融融，顾影真的好生羡慕，顾铭和纪奕简直就是她身边现偶的天花板。
顾铭和纪奕，从高中，到大学，再到研究生，博士，最后结婚，生子。
一切都那么顺利。
顾影却一波三折。
临走的时候，纪奕说，“顾影，你的选择我们都支持，只要你自己过得舒服，都好。”
“谢谢嫂子。”
顾铭送她到酒店门口。
嘱咐她，“到家了说一声。”
“好，你也是，”顾影回头，“哥，别再打人了。”
“你哥我这辈子也就打过这一架了。”
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顾铭挥手，“走了。”
顾影也挥了挥，“拜拜。”
回到酒店，收拾好行李，退完房，和同事们一起踏上回程的路。
陆泽的消息，还停留在发傅清照片的那个时刻，没有更新。
顾影发送，【往回返了，18：48到达津海南站。】陆泽回复，【好，我去接你。】顾影回了一条，【谢谢你。】陆泽看到这几个字，莫名刺眼。
向上滑到傅清的照片。
台上傅清的侧脸，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脸真是完美，放进娱乐圈也毫不逊色。
醋意上头，他长按照片，删除。
傅清就像是扎在他和顾影心头的刺，只要他稍有动静，顾影就变得异于平常。
这次，顾影居然这样客气地和他说谢谢。
难道，他们……
陆泽不敢再想下去。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第13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
回程的路上，顾影看见一条新闻，“津海市高考报名启动”。
“这么早就报名吗……”
复兴号一路飞驰着，顾影听着《暗恋是一个人的事》：“你明明是从未拥有过的梦境可我像无数次失去过你就连愿望也不值一提落在我身影”
半梦半醒里，高考的往事再次浮现。
-
每个经历过的学生都应该知道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顾影那时候还不知道，迎来她的是，“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几乎磨去她半条命。
顾影很努力地刷题，高三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高考前的三次模拟，即将来临。
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时间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在很努力地争取，黑板上已经开始时间的倒数。顾影也不例外，傅清要去的北京，她还是很想去，哪怕他并不在意她。
一模，年级50多名；二模，年级40多名；三模，年级30多名。
如果顺利的话，顾影能考个北京的二本。
她有些丧气，最起码也得考个一本吧。
不然怎么和傅清站在一起。
高考前，大家互相传递写同学录，顾影递到傅清眼前，傅清低头认真地写。
短短的几十秒，似乎诉说着永恒。
顾影心中迸起无数火树银花，她发现，关于傅清，她终于有一点点可以翻看的纪念。
傅清，生日，1986年7月13日。巨蟹座。企鹅号，XXXXXXXX。
顾影铭记于心。
高考悄无声息地来了，顾影把准考证，身份证，文具等有关考试的一切都准备就绪，祈祷老天爷善待她，让她考个好成绩。
然而，考试的前一天，顾影的十八岁生日来临的时候，她毫无缘故地高烧，温度逼近39°，浑浑噩噩地结束了考试。
考完以后，顾影并没有像其他的同学一样，兴奋地撕卷子，撕书，洋洋洒洒把复习资料扬个满天，她的心里一直在打鼓。
与此同时，顾影右眼几乎跳了一个月。
不分白天黑夜。
不好的预感一直在心头。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不错。
成绩和本科线就差1分。
仅仅1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顾影看到分数线的时候，长久以来努力建立的信仰瞬间坍塌。
哭已经不解决任何问题了。
所有的所有，都失去了意义。
每个人的人生轨迹开始各不相同了。
林鹿考去了浙江大学，傅清考去了北京体育大学，田菲考去了中央音乐学院。
而顾影，什么也没考上。
那时候顾影常常怨天尤人，为什么老天爷对她这么不公。
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好爸爸。
为什么不给她一个高一点的智商。
为什么不给她哪怕多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为什么让她看到了零星的希望的时候又给她重拳一击。
她也才刚刚18岁，高考硬生生地把他们区别开了。
她有什么资格去追寻光的脚步。
她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了。
她再也无法如从前一般站在他的身边了，甚至，她从没有站在过他的身边。
除了她以外，班里的同学们几乎都有了各自的归属。
要各自踏向各自的征程了。
所有人都开始想念高中生活了。
他们互加好友，互留电话，希望和对方都能保持联系，他们都怀念高中时最纯粹的感情。
他们建了企鹅班级群。
顾影被林鹿拉了进去。
企鹅群里，同学们都在约着聚会，憧憬各自的大学生活，并且希望在各自奔赴大学之前，能做最后的相聚。
傅清的语气轻松又愉快。
顾影鼓起最后一丝勇气，点击傅清的头像，输入自己的名字，点击添加。
很快，那边通过了。
傅清问，考上哪里了？
顾影没有回复。
没有人知道她的处境，更没有必要知道。
顾影没有理由去参加聚会。
她主动和所有人断了联系，企鹅号设置隐身，人间蒸发一般，她自知再也不配和他们站在一起了。
那个暑假开始，Blog开始流行，顾影开始点滴的记录，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有人愿意听一个失败者的哭诉。
整个暑假，顾影已经不记得那个暑假是怎么渡过的。
只记得，她把自己闷在家里，谁来了也不想见，包括顾铭。
顾铭的电话她一个也没接，短信一个也没看，后来她直接关机。
那年春节，亲戚聚会，堂妹说的一句话，“姐姐连高中都考不上，还考大学呢。”
反复在耳畔回响。
顾影觉得，自己果然是不配上大学的。
那个灰色的夏天，顾影重复做着同一个梦，墨城一中的那些人，纷纷张开华丽丽的翅膀，在各自的天空里翱翔，顾影在低低的地面大声喊着，等等我，等等我，然而大地震忽然来袭，天塌地陷，把她吞噬个干净，王兮伟在天上背着手，无情地嘲笑这一切。
惊醒之后，额头都是冰凉的汗。
顾影经常看那时候夜里的星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