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北极星却一直常亮。
月亮也有时不在她的视线。
眼前的视野渐渐模糊。
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周围的一切都正常运转着，地球离了谁都转，几乎没有人在意她的痛苦。
姜敏在家里天天唉声叹气。
顾钧却不怎么在乎。
她像被全世界抛弃的流浪猫，无家可回。
那三个月，在顾影看来，比三年还要漫长。
最终顾影选择了复读。
复读是个艰难的选择，同样的教室，不一样的人，可能见到同样的老师，同样的折磨再来一遍。
顾影又在教室里看到了王兮伟，王兮伟像个洋洋得意的胜利者，而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还要忍受战败俘虏的待遇。
高三已经很难捱了，有王兮伟的高四，更难捱。
顾影想，就算是为了傅清吧，为了能与他并肩而立，无论是什么样的屈辱，都忍着，受着。
顾影写下，“超越自我。”
傅清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顾影把这几个字，写在笔记本上，写在书本上，刻在她的心里。
如果说从前傅清是照进顾影世界里的光，那么这几年，他几乎成了北极星一样的存在。
在最黑暗的时候，给顾影指明坚定的方向。
可即便是同学之间，复读生和高三生，仍然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忍字心头一把刀，还是一把来回折磨她的钝刀。
这一年，顾影又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
顾影很想念从前，想念有林鹿在的日子。
她不再刻意经过篮球场，那里再也没有她期待的人。
曾经傅清的宿舍，也换了一波新生。
新旧交替，周而复始，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的变化，就是变化本身。
顾影停在了原地，而其他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了。
在那些沉寂的日子里，她强迫自己心如止水，只专心功课。
直到现在，顾铭提起，顾影也只是淡淡的几个字，都过去了。
但为了那一束光，为了能站在傅清的面前，顾影觉得值得。
一切都在平稳中度过，经历了三百多个朝升夕落之后，进度条正在走向满格。
不知为什么，五月开始，顾影的右眼就一直在跳，让顾影不得不胡思乱想。
一切平静得可怕。
顾影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的，没有问题，一定能考好的。
她和月亮祈祷，拜托了月亮，这次不要再出任何问题。
可老天爷偏偏不让她如意。
顾钧在她高考前一天，出了车祸，顾影怎么也不会想到，19岁的生日，老天爷给她这样一份厚礼。
车祸就出现在顾影的眼前。
顾钧骑自行车去给她买蛋糕，一如既往地，靠马路右侧，可偏偏，快送到她手边的时候，一辆私家车突然冲出来。
蛋糕伴着鲜血，比多年前的樱桃罐头更甚，顾影感觉心防彻底被狙穿。
顾影送顾钧去医院的时候，整个人灵魂被抽走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周围人说的什么，她完全听不见声响。
顾钧躺在抢救室的时候，顾影守在外面，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去考试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
考完顾影就立马奔向医院，顾钧已转入了ICU。
顾影从没见到姜敏哭成那个样子，脆弱成那个样子，可姜敏却一直在跟她道歉，“孩子对不起，又耽误你了。”
顾影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现实让人无力又无奈。
一切迅速归零。
顾影对着傅清的同学录，嘲笑自己，“你看，我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
顾影这才发现，她终于，再也没有机会，和那束光站在一起了。
几天后顾铭赶到的时候，顾影在医院里一脸木讷，整个人废的不像样。
顾铭抱住顾影，顾影看着眼前这个清华大学在读的哥哥，两个人的距离仿佛有一光年之远，崩溃感汹涌而来，“哥……”
顾影不记得哭了多久，只记得哭得头脑缺氧，满眼金星。
顾铭颤抖的手扶她坐好。
顾铭蹲下，握着她的手，哽咽地说，“舅舅会好起来的，顾影，我希望你知道，多读一年书，不是什么坏事。”
顾影抽着说，“哥，我真的，读不动了。”
顾铭帮她擦下一把眼泪，“我知道，很难，但是，顾影，人生的路还很长很长。”
“我再也没有未来了……”
“一定会有的，一定会。”
“我不相信……”
“如果我说，是为了傅清呢？”
“他不喜欢我，我在哪里对于他来讲，根本无所谓。”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你放弃了，你们可能就会错过一辈子。”
“他是耀眼的太阳，我是星空里最不起眼的星星……”
“那就让自己绽放耀眼的光芒，他一定能看到那样的你。”
“真的吗？”
“真的，如果，你觉得心里实在过不了那个坎，可以去韩国，去韩国念一年语言，去考韩国的大学。那里不太需要高考成绩，只要你语言过关，顾影，我相信你语言的能力。”
顾影努力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可以吗？”
顾铭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影擦干眼泪，叹气，“那我就再拼最后一次。”
顾铭欣慰地说，“我们都在北京，等你考上了，可以找我们玩。”
“真的？”
“当然。”
“那我相信你。”
顾钧一天一天好了起来，照顾之余，顾影也在为奔赴韩国做各种准备。那一年的夏天，她只觉得世界灰暗，再没有别的色彩。
资料查的累了，顾影隐身查看傅清的□□空间，看了许久，直到眼前一片模糊。
那段灰色的时间里，顾影经常听罗志祥的《灰色空间》，她觉得那首歌，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
“原来不是白就是黑只不过是天真地以为要醉得清醒要无辜地犯罪现实的世界只有灰坚强得太久好疲惫想抱爱的人沉沉地睡卷来的风暴凶猛里有种美死了心痛就没感觉灰色空间我是谁 记不得幸福是什么滋味无路可退 你是谁 怎么为我流泪梦见发着光的草原一身伤回到很久以前我选择不恨带着平静走远 醒来后夜还是长夜灰色空间我是谁记不得幸福是什么滋味无路可退 你是谁 怎么为我流泪紧抱着我流泪”
临走前，顾影看着姜敏，她从未感觉到母亲是这般疲惫的模样，眼角微红，海风吹得她头发散乱，皱纹悄悄爬上她的额头，从前，她一直觉得母亲很坚忍，即便是顾钧那般打骂她，她从没露出过这种窘态，顾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母亲，让母亲操了太多的心。
她原本是个美丽的女人啊，如今被折磨成这样，顾影觉得很是心酸。
第14章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
顾影从岛城启程，坐邮轮去韩国。
码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各自有着自己的方向。
坐船去韩国的年轻人居多，大多是去旅游。
一家人都来送她。
临走前，顾铭给她的左手戴上一条红色的编织手绳，“这是我去鸡鸣寺帮你求来的，鸡鸣寺求学业很准，会保佑你的。”
顾影摸了摸手绳，碰到左手的疤痕，“谢谢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空我会帮你去看看舅舅舅妈，你放心好好学习。有空可以给我发Q，打Skype也可以。”
顾影上船之前，和每个人拥抱，她抱向大病初愈的顾钧的时候，她哭着说，“我妈没我在身边的时候，你别再欺负她了。”
她看到顾钧竟然也留下了眼泪。
顾影特别希望在她远离故土的时候，能看见那个她藏在心里四年的身影，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那个身影永远不可能出现在那里。
永远都不可能。
她当时并不知道，那时候，有一个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也再没离开过。
顾影登上邮轮之前，和所有人挥手道别，她戴上墨镜，以免哭得乱七八糟让妈妈伤心。
顾影第一次一个人坐邮轮。
她站在甲板上，看着陆地一点一点远离，直到消失不见。
顾影终于崩溃大哭起来。
再见了，傅清。
此身一去，再难相见了。
该如何忘却，该如何纪念。
那个男孩，在北京，早就在好好享受他的大学生活了吧。
他和田菲，还在一起吗。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他再也不是顾影视野里的那个他了，他已经去了更大的世界。
而顾影，还游离在那个世界之外。
前路漆黑一片，顾影的那束光，早已在别人的世界里熠熠发光了吧。
顾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他当做她的北极星，向着他更大的世界，努力奔跑。
周围很多都是国内去韩国旅游的游客，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可顾影已经毫不在意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在意呢？
尽管和韩国那边已经联系好学校和住处，一个人奔赴异乡，孤注一掷的感觉并不好受。
除了必备的衣物以外，顾影还带了同学录和她从前的摘抄本。
顾影翻看从前的摘抄页，字字击中。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长相思·山一程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顾影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摘抄本上，打湿了字字珠玑。
旁边的阿姨看不下去了，“小姑娘，一个人去韩国呀。”
顾影擦擦眼泪，“对。”
“不容易啊，去上学？”
“嗯。”
“上学好啊，我儿子也要去那上学，这不，我送他去，哎呦，操心得咧。”
顾影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意，没再说话。
邮轮上的自助餐厅，全部都是韩餐，顾影随便选了点，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空寂的海面，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落寞的脸庞上，看起来让人说不出的心疼，但是她丝毫不关心，比起自己经历的这些，刺眼的阳光又算的了什么呢。
此时，自助餐厅的另一侧，黑色的鸭舌帽下，左耳一颗耳钉，一双浅褐色的眸子，不时落在阳光下的她。
夜里，邮轮上安排了主题活动。
甲板上，放起了韩国当时最流行的音乐。
伴着音乐，大家都开始疯狂地跳起舞来，还有工作人员放起烟火。
顾影也旁若无人地跳了起来，好像那一刻她才是真实的活着的。
星空闪烁，海上夜空绽放着闪闪发光的五彩斑斓，须臾的光景，化成颗颗宝石镶嵌在夜幕里，顾影想到了两年前，和傅清一起看过的烟火。
原来刹那芳华，犹如指间流沙。灿烂烟花，终究剪不下。
当顾影终于踏上韩国这片土地的时候，和想象的差太多了。
韩国很多地方，真的很一般，也就首尔还算不错。
自从决定来韩国，顾影做了很多功课，她决定搏一把，试试首尔大学的经济学系。
顾影报的语学院在首尔大学内部，而首尔大学的风景确实很美。
首尔大的氛围很不错，中国人也是很多，语学院的中国人更多。
顾影选中了上午班的课，课程整体偏轻松，比高三高四的强度要差得远。
顾影很珍惜每一天的时间，她学语言的确很快，不得不说，语言方面，她是真的有天赋，也很努力，看参考书，做练习，晨读夜读，练听力，看韩剧，主动去和首尔大学的学生交流。
在语言方面，她如鱼得水。
顾影不敢让自己停下，毕竟备考的时间很短，而她的目标是TOPIK6级。
她把“好好加油，超越自我”写在了每一本复习书的扉页上。
她每天睡很少，多年后她回想起自己那段时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了能站到傅清的面前，付出了多少努力。
韩语学累的时候，顾影没放下对英语的学习，毕竟，英语有一个好成绩，她进首尔大的机会就更近一步。
周围的学生有的泡酒吧，有的天天出去玩，有的每天都在打工补贴学费。
而顾影把周遭的一切都屏蔽掉，只专心学习。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条路有多么难走，稍稍放松就是万丈深渊。
毫无退路可言。
每天天一亮的时候，顾影就坐到教学楼前的长椅上，念韩语，累了再念英语，上完课程以后，每天下午，她就去图书馆，直到呆到闭馆。
顾影的那一年无暇欣赏周围的任何风景。
实在太累了，顾影就会把每一本复习书的扉页都翻一遍，或者偶尔看看同学录，看林鹿写过的鼓励的话，看和傅清曾经发过的短信。
不知道流过多少次眼泪，和傅清断联的那两年里，顾影几乎把眼泪流尽了。
然而哭过之后，还要继续站起来。
最难受的那段时间，能拥抱的只有自己。
也是从韩国开始，顾影更加独立了。
语学院住宿的地方，很小，都不够转身的，顾影从没住过那么小的房子。
韩国的饭很难吃，顾影几乎天天吃她不爱吃的米饭。
韩国的水果很贵，顾影从前非常喜欢吃水果，但她站在水果摊前，总会看了又看，什么也不买。
语学院的国人很多，但是真正很努力的人并不算多，顾影算一个，陆泽算一个。
陆泽是津海人，津海明明高考很简单，顾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韩国来，她也从没问过，之所以会注意陆泽，完全是因为，他浅褐色的眼眸，像极了傅清，他的左耳戴着一颗钻石耳钉，阳光下火彩夺目，似乎也很爱篮球，顾影经常看见他穿着一身篮球服，背着篮球在身上，过来上课，他比傅清矮大概半手的高度，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傅清的影子。
人群里，她一眼就能看到那双眼睛的。
就连脚步，都会不受控地向他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波动，让自己为更重要的事情而奋斗。
她的脚步，又向后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