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DVD放回原处。
继续向前,是一些期刊,金融杂志等,顾影心底闪过一丝好奇,“你还收藏这些?”
陆泽点了点头。
她随手拿起一本,看了看封皮,自言自语道,“这个杂志,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等,这一期,好像就是顾影发表过的,顾影翻了翻目录,果不其然,她曾经写过的文章静静躺在目录里。向后翻,她的文章那页,竟还有一片樱花的干花花瓣作为书签。
难道?顾影继续翻了翻旁边的杂志,也有,她不甘心,又继续翻,每一本都有,不只文章,每一本上都有一朵樱花花瓣的书签。
整整一列,她曾经发表过的文章,陆泽都偷偷买下收藏了。
只是段辰随口的一句话,陆泽竟然跑去都买了下来,还保存的这样好。
顾影有些回不过神,除了深感意外和震撼,她还觉得老天爷分明在戏弄她。
如果她一开始遇见的就是陆泽,那他们可能早就是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了吧!
可现在呢,现在虽然她还爱着陆泽,可是中间却掺杂了太多别的事情,让她无法坚定地前进,又无法义无反顾地后退。
仿佛被无情的手拖住,左右为难。
陆泽见她神情越发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欧尼,是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
“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从未坚定过,陆泽。”
“过去都过去了,我只要你的现在和将来,欧尼,我用这间图书馆做聘礼,嫁给我,好吗?”
说罢单膝跪地,将首饰盒从衣服内侧拿出,戒指再次在首饰盒里亮出的时候,顾影到底还是有些动容了。
可偏偏此时陆泽的电话再次响起,这一回是陆母,“小泽,你爸住院了,你回海津了吗?”
陆泽明显焦虑了起来,“妈,我回来了,我爸怎么了?”
“最近工作太累,你爸昏过去了,现在在ICU里。”
“这么严重?可我现在在隔离,出不去门。”陆泽急得起身,来回踱步。
“早说不让你离开海津,你非要走,现在你爸生病,你也没法在跟前。”
“妈,这是谁也意料不到的,现在我爸情况稳定了吗?翟院长呢,选最好的医生了吗?”
“选了,医生说几项指标远低于正常值,血压也低的不行,要用升压药,观察情况。”
“升压药……”陆泽眉头紧锁,老爷子怎么就忽然这么厉害了。
“ICU探视一次也只能去一个人,妈,你先辛苦一下,我想想办法。”
“知道了,你也是,隔离期间千万注意。”
“放心。”
挂掉电话,陆泽满脸歉意,“对不起,又没赶到好时候。等老爷子好一些,欧尼,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相信我。”
顾影摇了摇头,“伯伯的病……”
陆泽拉着她的手,往健康室走去,“会好起来的。”
健康室里,陆泽调出了陆曜身体情况的全部数据,并且将数据发送至顶级专家手中,进行会诊,治疗方案很快返回,陆泽把方案打包发到陆母手机里。
然后将数据连接至ICU病房,一位瘦削的老人身上插满了管子,憔悴不堪。
顾影被这一系列操作惊呆,万般想不到还可以这样看病,以及观察病人情况。
看到陆泽如今这疲惫的身形,顾影搂住他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陆泽电话接着响起,是高阳,“陆总,熔喷布原材料那边已经解决,现在需要尽快集中生产。”
“尽快安排人员,越快越好。”
顾影有点茫然地看着陆泽,“你还生产口罩?”
陆泽点头肯定道,“一周前已经在筹备了,基本上是十万火急的订单。”
顾影比了个大拇指,果然商业头脑不一般。
陆泽摇了摇头,“还不够快,还需要更快一些,现在电商的库存跟不上,基本都是预售阶段,我们还需要再快一些。”
顾影扶着下巴说道,“或许可以调动一些国外的资源,往国内运输一些,缓解燃眉之急。”
陆泽抿了抿唇,“已经在路上了。”
原来他通通想到并且默默在做了,这一瞬间陆泽的形象无比高大起来,顾影忽然觉得这个小朋友是真真切切地长大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陆泽忙于周旋各种事情,医院,公司两头跑,几乎没有回家的时间,索性陆曜身体渐好,陆泽也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顾影也未闲着,疫情进一步蔓延,资本市场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节后的第一个交易日,央行投放1.2万亿的OMO并降息10bp,十年国开债收益率一把调整到3.2264%。
整个债市都沉浸在一种牛市的氛围当中,顾影和大多数人一样,预期央行会不断地降准降息。
而不久之后,海外疫情开始发酵,疫情扩散至全球,欧洲疫情严峻,全球市场都在risk off——2月28日,全球股市大跌。
谁也没能预料到海外疫情会蔓延那么快。
几个月之内,顾影忙于调整预期与保证收益之间艰难决策,而资本永不眠,国外市场的任何一个小的变动都可能引起蝴蝶效应,也因此无暇顾及陆泽那边的情况。
就这样两个人各忙各的有月余,直到一波十年国开收益率再创新低,突破2.8%,摸到了2.798%。
顾影心情沉重,然而祸不单行,陆泽那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也许是高阳的这通电话,让顾影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49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
“是顾小姐吗,我是高阳。”
“是我,高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陆总最近很不好,虽然他不让我说,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他出什么事了?”
“你也知道,疫情影响很大,对实体的冲击几乎是毁灭性打击,最近两个月几乎是只出不进,陆总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止损了,可是每天一睁眼就是好几万人的生计等他决断……”
顾影抿着唇,半晌才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本可以裁掉很多人员,可他没有这么做,他说总要有人负重前行,如果他把他们裁掉,他们没有了生计,就没有了收入来源,家人该怎么照顾,生活该怎么继续。可是现在现金流几乎断了,很多生意难以维系,很有可能面临破产,这两天我们都联系不上他,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顾小姐,你可以帮帮陆先生吗?”
“我尽量。”
“我代集团员工谢谢你,顾小姐。”
“不客气。”
挂断电话,顾影盯着债市分时图,发了半天愣。
下班后,她走在街上,城市这几个月几乎空空荡荡,从前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如今全部消失匿迹,只有少数的路灯在照亮城市的路。
一切空旷,寂静。
海津尚且如此,何况武汉。
傅清离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冷寂,让人脊背发冷。
顾影一路上想了很多,陆泽,傅清,家人,疫情。
脚下的路很难走,但总要坚持下去。
不知不觉顾影到了陆泽的家门口,打开密码锁,她轻声唤道,“陆泽?”
空廓的房间里,没有人回答。
房间似乎真的没有人在,漆黑一片。
顾影打开灯,找遍了每一个房间,没有陆泽的踪影。
她心下忖着,陆泽能去哪里。
走到卧室的时候,她甚至打开了衣橱,想找找陆泽有没有藏匿在哪里。
哪料打开衣橱的时候,人没有找到,首饰盒从衣橱里滑落出来。
打开一看,便是陆泽求婚时的戒指。
顾影坐在地上,盯着戒指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陆泽,有什么困难,不能和我讲呢……”
忽然想起什么,她往图书馆方向走去。
那堵墙看起来严丝合缝,顾影按着上次陆泽按下的大概位置,按了好一会儿,墙面依然不为所动。
她尝试着给陆泽打电话,分明是通的,但就是没有人接。
直觉告诉他陆泽就在里面,她尝试着拍拍墙面,“阿泽,你在里面吗?”
仍然没有人回应。
不知为何,顾影越发觉得陆泽就在里面,于是她背靠在墙上,说起心里话来。
说起来两个人也是很久没有交谈过了,不知怎的,顾影今天感慨颇多:“阿泽,我知道,你最近很辛苦,也很受打击,大环境不好,你也很难做,从前我只觉得你很有钱,这种贫富悬殊总会让我望而却步,如今我才知道,你背负的要比我想象的多得多,人生本就艰难,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已是上天庇佑……”
顾影有些如鲠在喉,她忍着眼泪继续说道:“傅清走了,我的确很痛苦,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如刀绞,可是陆泽,再痛,再难,也要千疮百孔地走下去,不是吗?你有你肩上的使命,我也有我的责任,顾铭教过我,让自己成为北极星,我知道可能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是,陆泽,我愿意一直陪着你,帮助你,一起渡过艰难的时光……”
“咣当”一声,顾影听见门里的声响,她继续敲着墙,“阿泽,你果真在里面,你开开门,好不好,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陆泽蹲坐在书架的角落里,身边瘫了一地的酒瓶,实际上他的生意颇受重创,几乎没有回天之力,就连现在这套大平层都很有可能要拱手让人。
若说从前在顾影面前他唯一引以为傲的是自己掌握的资本,那么现在他自认一无所有,拿什么去谈感情。
他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顾影,他也从没想过,疫情会对他的生意影响这么大,几乎要把他压垮。
任凭顾影在外怎么唤他,他都不敢有所回应。
不知碰到了哪里,那堵墙终于还是开了。
顾影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四下漆黑一片,但哪里还需要找,闻着酒味儿顾影便寻到了角落里的陆泽。
她打开了灯带,只见陆泽抱着自己的膝盖,眼角全都是红血丝,顾影心疼不已,把他拥进自己怀里,一边捋着他的头发一边说,“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陆泽有些绝望地摇了摇头,“欧尼,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了,都没了……我还拿什么爱你……”
“不会,你还有我,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你看,”说着,顾影伸出手,水滴型的大钻戒在顾影的无名指处闪闪发光,“我们结婚吧,陆泽。”
陆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顾影笑里含泪,“我说,我们结婚吧。”
陆泽目光灼灼,忽又暗了下去,“欧尼,你是在可怜我吗?”
“不是可怜,”顾影坚定地说,“阿泽,我们走了许多曲折的路,但是老天爷还是让我们再次相遇,这次我不会再退缩了,我爱你,希望你能不嫌弃支离破碎的我,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走过余生漫长。”
陆泽摇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完美的,我爱你,欧尼,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有你一个。但是求婚的事,还是得我来。”
说罢陆泽单膝跪地,虔诚地说道,“顾影,我陆泽愿倾尽一生,与你相伴,不知你是否愿意陪我共赴人生路。”
顾影眼角伴着泪花,“我愿意。”
两个人依偎着坐在落地的大玻璃窗前,陆泽关上灯,点上了一盏香薰蜡烛。
月光透过窗户撒下来,像极了几年前韩国那套公寓里的月光。
顾影望着月亮说道,“月亮有它的皎洁,我们是街边破碎的路灯。”
陆泽拥着顾影说,“顾影,我向你保证,从这里到我们的家,夜里的路灯永不熄灭。”
“我们会一起看海,我们会一直相爱。”
——完结
第50章
2021,夏。
顾影即将临盆。
凌晨,VIP病房里的顾影觉得身下温热的东西在往外淌,“阿泽,阿泽!”
陆泽忙上前来,“怎么了,欧尼,要生了吗?”
顾影指着身下,“羊水好像破了。”
陆泽匆忙按铃,并跑到护士站去喊人。
被推到产房的顾影已是一脑门的虚汗。
她拉着陆泽的手,“阿泽,我害怕……”
陆泽手也颤抖起来,“我陪着你,放心,我一直陪着你。”
产床上,陆泽边给顾影擦汗边鼓励她,“欧尼,加油,你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顾影头上不停地冒着豆大的汗珠,“宫缩,好疼……”
助产护士一遍观察数据,一边教顾影如何用力。
顾影每一次宫缩都用尽全力,可孩子似乎还有些不愿出来,医生也前来观察情况,“你很勇敢,不哭不闹的,继续加油,用力!”
可胎心却逐渐下降,医生皱了皱眉,“这位先生,您先出去吧,我们要帮助您太太生产了。”
顾影拉着陆泽的手不得不松开,看着陆泽消失在产房的劲头,顾影费劲全力,仍几乎没有动静。
医生上前,配合宫缩,使劲按压顾影的腹上部,几次努力之后,终于孩子被接出来,“是对龙凤胎。”
护士们都在处理孩子的清理和记录工作。
顾影被折腾得毫无气力,孩子从身体出去的一秒钟后,顾影忽觉寒颤不已,并伴随呕吐,呛咳。
医生忙上前抢救,昏迷前,顾影依稀听见几个字,“不好,羊水栓塞!”
顾影看着自己离开了身体,陆泽发了疯一样的在抢救室门口,她想过去抱一抱陆泽,却轻轻松松地穿过了陆泽的身体。
接着,她向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飘去,似乎飘了很久。
前方依稀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周身白色,带着温暖光环的男孩子,左手带着一串熟悉的串珠,在那里一直等着她,“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