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他好像什么都会,她也就以为他会回答“当然会”,结果他摇摇头说:“我不会,我害怕水。”
又沉默了几分钟,轮到他问:“栗栗,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接受我?”
她停住了,顿觉脚软,走不动了。
他凝视着她,期待她的回答。
她认真思量过,却没有说出心底的话,而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不会接受你的,除非你现在跳进海里游泳。”
“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她没想到他会当真,他马上就去找泳衣。附近就有卖泳衣的小商店,他买了一套,找到更衣房就进去换上。
眼看他真的要下海,她连忙拉着他的胳膊阻止他,“你傻了?我就是开玩笑,你不要到海里去!你又不会游泳!”
他很认真,看着她说:“唐栗,你跟我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放在心上。你刚才说的,只要我跳进海里游泳,你就会接受我。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我都决定去做。我要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他移开她的手,向海里走去。
她急得直跺脚,他向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回过头对她一笑。
她顿时放心,知道他不过是跟她闹着玩。
环顾四周,可以发现很多人来海边只是散心,很少人会跑到比较深的区域里游泳,都是在浅滩里嬉水而已。况且沙滩上有专业的救生员,时刻盯着海面的情况。
他走到了浅滩里,笑着朝她挥手。
她霎眼望着他。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泳衣,紧身的黑上衣勾勒出他结实的胸肌,短裤下光着肌肉紧实的双腿。她不敢多看,赶紧移开了视线。
碰巧卓菲来电,她便自然地转过身,接听电话。
“卓菲大小姐,你终于想起我来了?这些天都在干嘛呀?”
卓菲跟严时一样,失联了好些天。两人上次通话,还是过年前的事儿了。
卓菲在电话里道歉:“对不起哦,栗栗,这几天我跟顾扬在欧洲玩,每天不是忙着购物就是在酒店里……你知道的啦,顾扬他……”欲言又止,声音甜腻腻。
“噢,原来你们跑去欧洲玩了呀!我说你们呀,平时工作的时候就总是飞国外,过新年了还到国外去过。”
“唉,”卓菲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留在海市,顾扬总想让我跟他回家,见他父母。他说,我们恋爱也有大半年了,是应该见家长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只好把他哄出国,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唐栗诧异,“怎么你还没有告诉顾扬啊?你有婚约的事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卓菲再次开口,声音不甜了,还带着点鼻音,似乎有点难过,“我还不想告诉他,他知道了,也许我们就要分手了。”
停顿了几秒,卓菲又幽幽地说:“也许,再等一等吧!等到我们之间的新鲜感完全消失,等到他腻烦了我,我就可以向他提出分手了……”
等到他腻烦了她?顾扬会有腻烦卓菲的一天吗?听到卓菲这样说,唐栗不禁想起,上次在咖啡馆见面,顾扬联系不到卓菲,是多么的焦急害怕。看得出来,顾扬是真心喜欢卓菲的,他怎么可能因为新鲜感不再,就腻烦了她呢?
“也许……你该向顾扬坦白。有些事情,隐瞒越久,对人的伤害就越大。”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讽刺。她现在不也对严时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吗?
卓菲又不说话了,最后匆匆说了句:“好吧,我会想想。”
第十六章
严时不见了。
挂了电话后,唐栗回过头去看严时,才发现,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沙滩上和浅滩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走掉的,因为她还在这里。他总是想方设法黏着她,怎么可能不告知她一声就离开?
难道他被海水冲走了?
不好的猜测像炸弹,轰的在脑中炸开。
她慌了,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忘记了该如何思考。双腿仿佛失去了力气,明白应该去寻找他,但是没有方向,只得大声呼唤他的名字,连声音都颤抖:“严时!严时!严时……”
她抓着个人就问:“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她的双手不停比划,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装满了恐惧,有泪水在眼眶里浮游,似乎随时会刷刷流下来。
人们可能都被她吓着了,摇着头,匆匆走开。也有好些人驻足站立,对她投以同情目光。
前些年就有一起悲剧在这里发生,一对新人站在海边礁石上拍婚纱照,新娘被海浪卷走,从此跟新郎阴阳两隔。
二十多年来,除了幼时某次跟母亲上街,不小心走丢,唐栗再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心慌意乱,仿佛失掉了最宝贵的东西,比下一秒就要死掉更难受。
望着前方一片茫茫大海,她蹲下身,流出眼泪,她想起他说的,他不会游泳,他害怕水……
救生员走过来,她抓着救生员的胳膊只一个劲儿哀求:“请你帮我找找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不见了……他刚才在海边……他会不会掉进了深海里,会不会被海浪冲走了……”
她不会想象得到她现在的样子,有多无助多狼狈。
救生员让她先冷静,指着浅滩问她:“小姐,你的朋友刚才真的在那边吗?你确认他没有上岸?”
她只是摇头,什么都不清楚,又哭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不该约他在海边见面,更不该跟他开玩笑。他一定是掉进了深海里,或者已经被巨浪卷走……
“唐栗!”
熟悉的一声叫唤,在她耳边响起,像漆黑天际突然盛开烟花,是巨大的惊喜。
她回头,揉掉眼里的泪,看见他的脸渐渐清晰。他整个人,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身后。
原来他还在。
一股力量推着她向他飞奔过去,直奔到他跟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只是哭。
他受到了很大的震撼,怔怔地看着她。半晌,他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替她抹去泪痕,然后把她往怀里一拉。她把脸压在了他的胸口上,顿觉万物静谧,只有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离开他怀里,再次抬起头看他,脸上已是红粉绯绯的了。
“你刚才去哪了呀?”她想到他突然消失,吓她半死,忍不住发脾气。
他微笑着向她解释:“刚才有位妈妈要上洗手间,她不方便带上她的儿子,就请求我帮她看一会儿小孩。那小孩不愿意,非要找妈妈,我只好带他在洗手间门口等。”
她孤疑地瞅着他,心想还会有这样的事?会有这样心大的妈?让一个陌生人帮忙照看孩子?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奇怪。因为他器宇不凡,一看就不像是坏人,更不会是人贩子。
是她太紧张了,不过错有错着。就在刚才短短几分钟里,她明了了她的心意,他也明了了她的心意。
她不想承认,转身要跑,要离开这片到处都是情侣的沙滩。
他追上去,拉住她,又要抱她,她挣脱了。
他柔声说:“栗栗!刚才你……”
她粗鲁地打断:“别提刚才的事情!再提我不理你了!”
他认真观察她的脸色,只见她脸上淡淡粉红,微微撅着嘴,是害羞,也是在生气。
他马上妥协:“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吗?”
他是愿意不提了,可她没有了在海边游玩的心情。
两人转移到一间露天餐厅,面对面坐在舒适的藤椅上,叫了咖啡、舒芙蕾松饼、金钻凤梨爆浆蛋糕。
她用小叉子戳着蛋糕,尝了一口,甜腻得很,跟苦咖啡倒是很配。
她一直不说话,也不让他说话。气氛很安静,只听见缓慢如流水的钢琴曲。
两人在安静的气氛中吃喝完,离开了餐厅。
她一定要回家,他还想跟她待在一起。
“我今天出门,没有跟我父母说,我不回去,他们会担心的。”她只好胡乱找了个理由。
他可怜巴巴提出:“那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你家住在哪儿?”
她心想,这个点儿父母应该都在餐馆忙碌,不会在家,于是答应了他。
他陪她走过长长的一段路,一路上照样是不说话。只是他的眼睛一点儿没闲着,几次偷偷看她的脸。
她当然察觉到,每当他看过来,她就控制不住心跳加速,脸上也就不禁微微发红发烫。
她今天都不知道红了几次脸?明天她干脆学唱大戏的人往脸上抹两团胭脂算了。
平时很快就走完的一条路,她今天觉得特别长,感觉走了半天,才走到家门口。
站在黑色铁栏杆的大门前,她朝他说:“你回去吧!”
他恋恋不舍:“那我们今晚可以见面吗?”
现在是中午,他竟想着今晚见面。她还以为他会问,明天能不能见面。
她纠结了一分钟,狠下心来,“不见,我没空。”
他很失望,“可是我来明月岛,就是为了见你啊。”
她心中一震,不料他如此直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经过早上发生的事情,严时觉得他跟唐栗的关系是时候要有个突破了,他大着胆子去牵她的手,在她细腻的脸上投下灼热目光。
她只觉有一股微弱电流流遍全身,身体微微颤抖,连眼睫毛都忍不住颤动着。
她受不了,把手缩回去,别过脸,躲避他的目光。
等到呼吸和心跳都恢复了正常节奏,她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微微挑眉,热辣辣的目光掺进几丝疑惑,然而还是很听话地,把手机给她了。
她打开他的通讯录,直接输入一串号码,“这是我中学同学的号码,她是个很好的导游,专门带本地观光团,你想去哪儿玩,可以联系她。”
把手机塞还给他,她推开门飞快地跑进院子里,白色裙摆飘起又落下。只剩他一个人呆在原地,一脸错愕。
穿过小院子,桃花花瓣落了她一身,把裙子抖了抖,她才推开里门进屋。
一进屋,却不禁顿住了脚,然后她惊讶地深吸一口气,唐瑛的眼睛望过来,刚好把她一瞬间惊诧又心虚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妈,你在家呢?我还以为你去餐馆了。”她故作镇定,心里在祈祷,希望刚才母亲没有看到她跟严时在门口的情景。
唐瑛当然看到了,她先微微一笑,说:“今天起床,觉得腰有点酸痛,估计是旧患又发了。你爸非得要我在家好好休息,不许我去餐馆。我抗议也没用。”
唐栗呵呵笑了笑,问:“厨房有没有什么东西吃呀?我肚子快饿扁了!”边说边往厨房走去,企图溜走。
知女莫若母,唐瑛怎么会不知道唐栗的小心计?她上前拉住唐栗的胳膊,笑吟吟说:“我刚才熬了一锅红豆沙芋圆,你到沙发上坐着,我给你盛。”
唐瑛给唐栗盛了满满一碗红豆沙芋圆。刚煮好不久的红豆沙,细腻清香。白色的小芋圆,圆圆胖胖,着实可爱。但唐栗才在外面吃过甜腻的蛋糕和松饼,胃里已经没有空位了。
她用小勺子心不在焉地搅拌着糖水,搅半天才吃一口。
唐瑛就坐在她对面,观察许久,突然微笑着问:“栗栗,刚才送你回家那男孩是谁?”
唐栗吃了一惊,差点把手里的勺子掉地上,她正了正脸色,装糊涂:“哪有什么男孩?”心虚得很,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唐瑛笑了,“你还想瞒我?刚才我明明听到你跟人家说话!我从窗户望出去,还看到他拉你手了呢!”
她瞬间红了脸,心里大喊糟了糟了,原来刚才都被母亲看见了。
唐瑛瞟她一眼,继续说:“其实你不用瞒我,你有了男朋友,这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平时一点儿不着紧的,前几天在你大伯家里,我还想着让方斯给你介绍呢!没想到你自己找着了!根本用不着相亲嘛!”
唐栗无奈地辩解:“妈,那个不是我男朋友……”
唐瑛笑着打断她的解释:“不是男朋友?不是男朋友他拉你的手?那他是流氓啊?你怎么由着他,不甩他一巴掌呢?”
唐栗无言以对,捂住了通红的脸,心里真后悔,刚才真不该让严时陪她走回来,现在……水洗都不清了。
“妈,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他……”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把严时的身份一五一十告诉唐瑛。
尽管她试图用简洁的话语告诉唐瑛,不提及汤政,也不提及那些会令唐瑛潸然泪下的痛苦回忆,但唐瑛听完之后,脸上还是持续了片刻的凝重。
沉默了几分钟,唐瑛突然开口说:“唐栗,明天把严时叫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唐栗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妈!你……”
“只是吃顿饭,我想了解……汤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第十七章
夜幕降临,小院里亮起了灯,唐栗蹲在桃花树下,借着橙黄色的灯光,把散落的桃花朵朵拢在一起,拼成一个心的图案。
唐瑛提着个小袋子从屋里出来,见她这样朝她喊:“你这傻孩子,在干嘛呢?你要是闲着,把这几瓶醉虾给你大伯送去。”
唐栗站起身,接过袋子,抬头看了一眼乌沉沉的天空,问:“能不能明天再送去?现在天黑了!”
唐瑛说:“不要紧,你现在送去吧。从这里去明月小舍,不过一公里左右。你不是说严时现在住在那里吗?你顺便去邀请他,明天晚上来我们家吃饭。”
这才是唐瑛支使唐栗去明月小舍的真正目的,送醉虾不过是个幌子。
唐栗带着些许不情愿的心情去了。
因为还在新年里,街上很热闹,多的是一家几口饭后出来散步,或是对对情侣手牵着手说说笑笑。走过灯火通明的一条街,转个弯,再走一段路,一拐角,就可见到明月小舍。
明月小舍大厅的装修是古典风格,由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就可窥知一二。一走入内,更仿佛走进了人家拍古装电视剧临时搭的景,像极了古人住的客栈。三张黑檀木的长沙发,正中一张黑檀木雕花茶几,茶几上还摆着一整套泡功夫茶的茶具,旁边一串佛珠静静躺着。佛珠的主人,却靠坐在木沙发上,半个身子往下溜,仰着头,微张着嘴巴,打盹儿,还发出呼呼呼的呼噜声。
“糟老头儿!都晚上七点多了你还睡?待会儿有客人来了你都不知道!”王露扭着屁股从楼上下来,手里捏着条簇新毛巾,用力往方达身上一甩。若是把手巾换成手帕,再配合王露此时凶巴巴的神态,她活脱脱就是个悍妇,《水浒传》里母夜叉一类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