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有好几秒无法呼吸。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骗着我？汤媛。”
她脑子里轰了一声，整个人都慌了，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双手在发抖，声音也跟着发抖:“严时……你听我解释……我……”
他狠狠甩开她的手，曾经看见她就柔情无限的眼睛，现在只剩下冷漠。他说的话像把冰锥，字字直插她的心:“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骗我也够久的了！根本从一开始你就骗我！你一直对我隐瞒你的身份，如果不是昨天汤政说漏了嘴，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你就是汤媛！你根本不曾打算跟我厮守一生，所以才会一直隐瞒我，不告诉我！”
她不停摇头，已经流了一脸的泪，哽咽着也要拼命向他解释:“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他冷哼一声，愤怒的情绪令他口不择言，说出更多伤人的话:“不是故意？从去年秋天我们重新相遇，到现在，一年多过去了！如果你要向我坦白，一早就坦白了！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你真实的身份！你想像任卓菲那样对不对？只是把我当你短暂的男朋友，当一个排遣寂寞的对象对不对？一旦有一天，不再新鲜了，你就要跟我说再见……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只有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
这个时候，如果他要把她的心挖出来，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只要他相信，她是真的爱他的。
可惜此时的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明明已经动摇了，嘴上却冷冷地说:“我不会再相信你。过去的事情是我傻，是我太信任你。你演技太好，说起谎话来眼睛都可以不眨一眨，我实在没法分清楚你现在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也许以前你对我说你爱我，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说的这些话，实在太伤人。过后他想起来，也觉得十分后悔。然而此时她听了，反而止住了哭声，好像被人抽了几个耳光之后，委屈含泪，呆呆站在原地。
他不为所动，只是冷漠地抿着唇，冰冷的双眼不再朝她看一眼。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感受，原来男人变了脸，可以把往昔所有的恩爱都通通抹掉。现在所有的错都在她身上了。事实也如此，确实都是她的错。
她还有什么好解释呢？再怎么解释，在他听来，也是一种狡辩吧？但是她要他明白她的心。
她抬起手，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眼泪，再次鼓起勇气，伸出冰凉的手去牵他的手，幽幽地说:“严时，我承认我对你不够坦诚，我骗了你。可是，我对你的爱是真的，我是真的爱你的……”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那被泪水洗过的脸颊是苍白的，眼眶却是红红的，而她那双澄澈的大眼睛，还是像以前那样会令他心动……
他狠狠心甩开她的手。
他不要再听她说下去，他不想再被她欺骗了。
最起码在今天，他不要当被她蛊惑和愚弄的傻瓜。
第六十一章
这一夜对唐栗来说，比以前任何一个长夜都要漫长。她还住在严时的房子里，还躺在严时的床上，严时睡过的位置，用过的枕头，仿佛还有他的气味在上面。她搂紧了他的枕头，想象着是搂住他的身体，然而冷冰冰的枕头怎么能替代他温暖的怀抱呢？她从床上坐起来，又哭了，涌出眼眶的泪水一滴滴打在枕头上，竟把枕头打湿了一大块。
哭了许久，她想起来她应该要做什么。她放下枕头，光着脚走去隔壁的房间，拖来她的行李箱，麻木地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的门，把她所有的衣物都拿出来，先扔在床上，然后一件一件折叠好，放到行李箱里去。
从下午摊牌到现在，漫长而煎熬的九个小时里，她已想得很清楚。她不愿意亲耳听严时对她说分手，她宁愿自动离开。她是能理解他的，被欺骗了一年多，他不原谅她，她不会怨也不会恨。她接受现实。
或许他爱的，从来只是纯情的唐栗，而不是她这个大话精。她在他心里所有的美好，随着谎言被揭穿，就像城堡轰然坍塌，已成一片废墟。
在离开之前，她还记得要跟卓菲道别。
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女人，波浪卷发乱蓬蓬堆在肩头，在听清楚唐栗说要离开时，半眯着的桃花眼才猛地睁开。
“你要辞职？还要离开海市？要回明月岛？”卓菲一脸不可置信，她还记得大前天晚上她们说悄悄话的时候，唐栗还分享了她跟严时之间那些能甜死人的点滴，怎么才两天，就变成这样？
唐栗只是疲倦地点点头，然后拖出身后一只行李箱说:“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先放在你这里可以吗？我不能再回到严时家里了，我难受……”
她又红了眼圈，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卓菲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说:“别伤心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我会陪着你。”
她也曾经历过失恋的痛苦。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唐栗最需要好友的安慰和陪伴。她提议唐栗今天请假，然后她们两个可以去逛街购物看电影，去做所有能令人快乐的事情。
“哪怕你要去找个鸭子，我也陪着你。”卓菲很是豪言壮语。
唐栗苦笑着摇摇头，坚持要上班。
“最后一天了，我总得回去办好辞职手续，还要去看看我的学生们，跟他们说声再见。我已经是个不合格的恋人，不能再当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师了。”
就带着一种悲伤难过的心情，唐栗回到学校，走进那间她已经很熟悉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听得一阵笑声，然后就听见张俪抑制不住兴奋的嗓门:“红色炸弹！人人有份哦！到时早点到！”
原来张俪跟她的男朋友修成正果了，两人这周周末举行婚礼，在市区一间酒楼筵开数十席，宴请所有亲戚好友和同事。
她扭着屁股，逐一走到每位同事的座位边上，把请柬派到每位同事手里。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天又穿了一身红色套装，脸色红润，当她拿着大红色请柬走到唐栗旁边时，强烈衬出了唐栗的苍白和憔悴。跟她相比，唐栗简直是个快要破碎的瓷娃娃。
她忍不住关心地问一句:“唐栗，你今天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哦，怎么了？是不是没吃早餐？”
唐栗不想破坏了张俪的一团喜气，只挤出一丝苦笑，对她点点头。
“那你快去泡杯咖啡喝吧！”张俪把请柬轻放在她桌上，又强调，“那天早点到哦！”
唐栗只能强笑着点点头。她心里在想，那天她肯定到不了的，因为最迟明天，她就要离开海市，离开这个令她心碎的地方。
在离开之前，她去给学生们上最后一节中文课。她在教学上是很专业的，在走进课室之前，她就把所有的悲伤难过收了起来。站上讲台后，望着底下一群天真可爱的小学生，她仍然像往日一样，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她的最后一课，讲的是《快乐的小燕子》。她讲得很快乐，小学生们也听得很快乐。当下课铃声响起那一刻，她才涌起离别的哀伤。她没有像往日那样，对孩子们说“明天见”，而是简单地说了句“再见”，然后趁眼泪还未流下，匆匆离开了教室。
她不担心她突然辞职，会给学校的工作造成不便。现在名校毕业的大学生那么多，要找个年轻人来接手她的工作，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何况她自认为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她没有资格再当孩子们的老师。
同样地，在严时身边，美女如云。她离开之后，他随时可以找到一个比她更漂亮更温柔更善解人意的女孩。也许过不了一个月，他就会忘记她。就算她是他的初恋又怎么样？就算他曾经承诺过，一辈子只爱她又怎么样？是她令他失望了，是她令他受伤了。他忘记了她也好。
她把她的这些想法，写成一段长长的文字发了给他。
“严时，也许你不会再相信我，我还是要向你解释一遍。一开始我没有跟你相认，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那时候我认为，我们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不管我是汤媛，还是唐栗，对你我的生活都不会有一丝的影响。但后来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多，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上你。我们在一起之后，我真的有想过对你坦白的。是我太怯懦，总是说不出口。再后来，得知你十三年前因为汤媛被绑架，还失去味觉，我更加说不出口了。我怕你会怪我，会生我的气，甚至要跟我分手……就是这样，我骗你骗得越来越深，对你说的谎话越来越多。但是有一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是真心爱你的。你会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真心爱着的男人。除了你，再没有别的人可以住进我的心了。我会离开，我必须要离开。因为我没有办法在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你道早安，没有办法看着你结识别人，挽着别的女人的手出现，更没有办法看着你跟别的女人携手走进婚姻生儿育女……我只有离开了。我把我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带走了，你送我的所有礼物我都放在了你的卧室里，辞职之后我会回明月岛，在岛上工作和生活，以后应该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你了。你我也就情尽于此，希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再见！”
文字发出去之后，泪水又湿了她的脸。一个小时过去了他都没有回复，她知道他们这段情是真的要结束了。
心灰意冷之下，她拿着几个小时前已打好的辞职申请，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哎呀！一定要六点钟就去到酒楼吗？可不可以晚一点点啊？今天下午轮到我值日……”
张俪跟她的未婚夫打电话。两人约好了晚上去婚宴当晚预订的酒楼试菜，可是她傍晚下班后还要去校门口值日，未必能在六点前去到酒楼。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盯上了唐栗，“行，晚上六点，酒楼见。我找同事帮我值日。”
挂了电话，张俪径直走到唐栗身旁，还未说话先堆起一脸人造奶油似的笑容，“唐栗，下午帮我值日好不好？方明约了我去试菜呢，试完菜我们还要去商场买点东西，你知道的啦，搞婚礼真的有很多琐碎事的！”
唐栗明白张俪的意思，点点头答应她了，“好，我帮你值日。”
反正她今天下班后不会有约会，也赶不上坐最后一班轮船了，何不答应张俪，成人之美呢？
“谢谢你哦！唐栗，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大美女！”张俪兴高采烈地扭着屁股走开了。
唐栗开始收拾她办公桌桌面上以及抽屉里的东西。既然她都要辞职了，所有她的私人物品她都要带走。幸好她个人的东西比较少，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把它们全放进一个袋子里，然后把这袋子塞到桌子下面，打算等要离校的时候再带走。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其他同事自然都看见了，一个个都过来问，她只有苦笑着告诉她们，她已经递交了辞职申请。
同事们都很诧异，不过并不惋惜，因为都知道她交了个超级有钱的男朋友，却都不知，她正是因为受了情伤才想要离开。
下午放学时段教师的值日工作，就是要站在校门口的马路边上，组织小学生们一个个排好队，等校警指挥过往车辆停下之后，再护送小学生们有序地通过马路。
这天唐栗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的工作服，往手臂上戴上值日袖章，她早早到岗，站在了马路边上。尽管身躯早已疲倦不堪，眼睛也因为流泪太多又干又涩，她仍然一丝不苟地履行她的职责，有些小学生笑着向她问好，她笑着一一回应。
不同于昨日的晴空万里，今日的天空，是灰白色的，看不到一片好看的云彩。渐渐地，灰白色变成灰色，同时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阵阵带着水汽的风。
要下雨了。
白领的下班时间还没到，马路两旁的行人多是来学校接孩子的家长，家庭主妇或者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也有扯松了领带步履匆匆的上班族刚刚下了班赶来的，神色疲惫。今天在他们当中，夹了一张相当陌生的面孔，是一个醉汉。他一只手提着一个酒瓶，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裤袋鼓鼓的，似乎藏着些什么东西。再往上看，他的双眼通红，突出两颗不会转动的眼珠，像熬了几晚的通宵，又像是将要死的人的眼睛，总之让人看了就感觉很不舒服，甚至不寒而栗。
只见这个眼睛恐怖的人，正朝着实小校门口，一步步走去。
第六十二章
在网络发达的时代，下午发生的新闻，晚上就在各网站平台流传开了。老人小孩都会刷的抖音上，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配上文字:“突发！20xx年10月11日下午5时40分左右，实验小学校门口，一男子突然持匕首冲向正在过马路的学生队伍，刺伤一名女教师。幸得保安及时制止，未造成学生伤亡，受伤女教师已紧急送院救治。”
刷完这个视频，卓菲把手机熄屏，放回手袋里，长叹了一声，对旁边的男人说:“这次也算唐栗幸运了，那混蛋的刀要是再偏一点再深一点，她就没命了！”气愤地跺跺脚，然后又不顾仪态地狠骂:“那反社会人格的混蛋！自己欠了网贷还不上要死，那就自己去撞车好了！居然死到临头还想要害几个人，给他垫背！真无耻……”
她都气得骂脏话了，顾扬赶紧摩挲她的后背表示安抚，“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反正那个人都死了，网上已经够多人骂他的了。”
是个反社会人格，被保安控制后逃脱掉，幸好警察已经来了，为了防止他再用武器伤害无辜群众，直接开枪击毙了他。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一群小学生吓得哇哇大哭，各家长都急着找自己的孩子，校方又唯恐有人贩子趁乱抢走小学生……熙攘了一阵，才得以控制现场。
唐栗被抬上救护车，送往距离最近的一间医院，直接推进急救室抢救。伤口在她背部，没有刺到心脏，算她命大。抢救结束后连医生都感叹:“就差一厘米……多惊险！”
从急救室出来，她被推到普通病房，一直在昏睡中，没有醒过。
唐瑛和方朴已得知消息，然而他们赶不上从明月岛来市区的最后一班轮船，再怎么心急如焚也只能等第二天才能赶来。
严时一直守在病床旁，等着唐栗苏醒。他不敢走开，顾扬让他去吃点东西他都不去。他怕他一走开唐栗就醒了，他要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卓菲晲着他，撇撇嘴说:“现在知道紧张了？先前对人家那样绝情……”
顾扬扯扯她，示意她别说了。严时已经够懊悔的了。他在心里，都不知道把自己骂了多少遍了。
此时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脸色比病床上的人还要苍白，双手必须抱着胸，要不就会忍不住颤抖因为后怕。他差点就永远失去他心爱的人儿了。
病房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是凌晨三点。卓菲困得坐不稳，趴在顾扬肩上打起瞌睡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