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马老师！”姜易说道。
马老师眼睛都没抬一下。
姜易带上门走了出去，回到工位上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的时间，她铆足了劲的工作，加班了五个小时终于将厚厚一沓病例归档。
明天，她要去看看罗然的父母，然后尽可能的把钱要回来。
担心自己有去无回，她甚至写下了遗书，出发之前锁进医院的柜子里，如果自己死在外面了，父母可以找到她藏好的借条，然后通过她留下的证据把罗然送进监狱里。
回到家，姜易窝在沙发上算工资，扣掉网贷定期还款、房租、水电费，她一个月的工资又没了，这个月她甚至没有吃顿好的，天天在医院旁边的路边摊嗦粉，嗦得面黄肌瘦。
周五天刚亮，姜易提着给对方父母买的水果上了高铁，之后又和罗然转了大巴车，
大巴车没法直达，下了车罗然说还有二十公里路，所以她们又打了一辆摩托车。
风呼呼的在耳边吹着，姜易意识到罗然的家在农村里。
罗然说，那是他奶奶家，奶奶想看她。
车停在了一个瓦房前，很破旧，走进屋子里，里面黑黢黢的，很原始。
先是一个农村妇女头发乱糟糟的围着围裙出来接客，罗然说那是她妈妈。
紧接着一个个子很矮的男人笑盈盈的出来了，一上来就很热情的打招呼：“小姜来了！”
姜易看对方的穿着都很老旧了，实在不像有钱人。
姜易扯着嘴角笑了，罗然的奶奶也出来了，头发花白，已经驼背了。
紧接着爷爷从山上背着一个背篼也回来了。
罗然的爸爸说，罗然哥哥明天会回来，哥哥是个研究生，月薪还不低。
听得出来，一家人的希望在罗然哥哥身上。
罗然的爸爸问罗然今年赚了多少钱，罗然只说自己在开公司，一开始赚得不多。
罗然的爸爸似乎会意了，转头对姜易说：“你可要把他看紧了，这小子皮得很，以后结婚了，钱得自己管着。”
姜易听懂了，意思是连他爸都不信任他。
原本今天是想要回点钱的，看这家人的状况，恐怕是难了。
吃完饭，一家人围在院子里看罗然开回去的跑车，姜易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喜怒不形于色。
第二天一早，罗然的哥哥回来了，和罗然长得很像，也很帅气，带着一副黑色的镜框。
姜易没想通这对普通的夫妻怎么能生出两个个子这个高的孩子。
可这家人五官看着又很像，的确是一家人。
哥哥比罗然大两岁，不怎么说话，似乎对这个家没什么归属感。
罗然的哥哥一回来，家里人都围着他转，把姜易和罗然晾到了一边。
罗然穿着西装皮鞋站在一个土坡上看土狗和土狗打架。
因为一只公狗咬了自家的狗，他操起棒子追了上去，两条腿当然追不上四条腿的，他把棒子扔了出去，砸在其中一条黑狗的背上，黑狗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罗然一点也没了当初刚认识的贵气感，现在看着就像一只奔跑在田埂上的小丑。
姜易决定去找罗然的哥哥聊天，罗然的哥哥不怎么说话，但问什么回答什么，回答也很接地气，和罗然款款而谈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易问罗京在哪里上班，工作是什么，收入多少，罗京都一一回答了。
原来罗京在隔壁的城市工作，研究生毕业是个程序员，收入是算的年薪，一年能有将近三十万。
她和罗京互相添加了微信。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姜易知道罗然的妈妈得了癌症，爷爷腿脚不利落，要弄去医院治疗，罗然的爸爸常年在工地上干活，现在手肘落下了病根，已经干不动了。
哥哥听着一直低着头，罗然也没说话。
最后罗然的奶奶说：“如果你们打算结婚，我们就凑钱给你们在城里付个首付。”
姜易终于听到了她想听到的话。
但是奶奶说，他们一家人都挺困难的，哥哥刚买了车子和房子，每个月都要还贷款，他们几个老人最多拿得出三万。
又说，看罗然现在混得也不差，姜易也有固定收入，让他们再攒攒钱，家里就这个情况，里屋的厨房还要修，不然再下一次雨就要垮了。
姜易也看出了一家人的无奈，这家人除了哥哥稍微有点钱，可以说是一贫如洗。
第三天，他们打算离开了。
走之前罗然的妈妈塞给姜易一个红包，姜易打开来看，是188块钱。
姜易原以为会收到一个大红包，没想到就这么点，都不够她的车费。
chapter 11
回去的路上，罗然一直说，以前家里确实有点钱，但妈妈得了癌症之后就花光了积蓄。
又说爷爷的腿摔断了，打了钢板，也花了很多钱。
姜易看着动车外的风景，开始沉默不语。
她还是太善良了，在那个家里，她连狠话都说不出口。
就这样，他们又回到了出租屋里。
罗然回去之后就开始献殷勤了，主动做了菜等姜易下班回来吃。
姜易捏着筷子，看见罗然的手指贴着创可贴：“手怎么了？”
“没事，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
“要紧吗？”
“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罗然说：“现在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了，还想和我结婚吗？”
姜易笑了一下：“我喜欢你，当然要和你结婚，等我毕业了就去领证好吗？”
罗然有些惊讶，伸手过来摸姜易的头：“你真是个蠢姑娘。”
姜易笑了一下：“和我结婚了，那些钱也不用还了。”
罗然看姜易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了许多：“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姜易点头。
姜易洗完的时候，看见罗然站在阳台上抽烟，他似乎在想事情，之后又关着门打电话。
之后的几天，罗然每天下班都开车过来接姜易，带她去看房子，有个地理比较偏的房子，房价不高，首付只要十万。
罗然说：“到时候房子写你的名字，我们婚前买，我再问我哥要点钱，首付就当还你的钱了，以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嫁给我。”
姜易笑着说：“嗯，等我们有钱了，就把这个房子卖了，重新买一个！”
罗然揉着她的头，笑得很开心。
这时候姜易拉着罗然的手：“我知道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只要我们肯努力，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罗然垂下头亲吻姜易：“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有天下班比较早，姜易打了车去派出所，称自己被人骗了。
警察详细的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并根据姜易提供的信息调取了罗然的信息。
“可以立案吗？”姜易问。
警察说：“这属于民事纠纷，得找法院，他们管不了。”
姜易很生气：“我被他骗财骗色，难道他都不算犯法吗？”
警察无奈的说：“对方打了借条，就属于民事纠纷，要走法律程序，你可以咨询一下律师。”
姜易又扑了空，耐心一点点的没了，她胸口憋着一口气，一直无法散去。
第二天下了班，罗然又带她去看房子，这次还叫了一个朋友帮他们看。
那朋友提了很多建议，但姜易注意到罗然根本没在仔细听。
看着罗然飘荡的眼神，姜易好像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姜易看过罗然的手机，知道他和一个姓王的在讨论买商铺的事，罗然说他可以拿八万出来付商铺的首付。
他根本不想和她买房子好好生活，到现在还在打自己父母和哥哥的主意，以和她结婚为借口，向家里骗钱买商铺。
他这个人连亲人都骗，已经坏透了！
姜易笑了一下：“罗然，我喜欢这个房子，我门就买它吧？”
罗然揉着姜易的头：“听你的！”
他们坐在沙发上听卖房的介绍，姜易听得很仔细，罗然也听得很仔细，最后罗然说：“我们明天再联系你。”
等罗然睡着后，姜易又偷看了他的手机。
罗然这两天一直在问家里要钱，还说他已经看好房了，准备这两天付首付。
第二天罗然的爸爸打电话找姜易确认，问是不是真的去看房了。
姜易给了很确切的答复：“我们已经准备买了，首付十万。”
之后罗然又去哥哥那里哭穷，希望哥哥能资助他一些。
姜易通过偷看罗然的聊天记录，知道月底的时候罗然的卡上会有八万块的到账，他们家里出了三万、哥哥出了五万，都是给他买房用的。
这些罗然都没有告诉姜易。
第二天姜易照常上班，午休的时候在网上搜索【如何举报拖欠员工工资的公司】
网上有人建议她直接向劳保局举报，等待劳保局的仲裁。
上个月罗然只给员工发了一半的工资，过两天就该发这个月的了，到时候只要她不帮忙，罗然就发不起工资。
她找到了罗然公司最赚钱的那个女网红，跟女网红说，公司准备换个人接手了，让她早点找罗然拿工资，别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果然，到了晚上的时候，罗然接到了对方催工资的电话。
为了避免罗然过来找她要钱，姜易直接去了医院，说和人换了班。
一晚上罗然都在打电话给姜易，想让姜易从信用卡里拿点钱出来帮他摆平这件事，姜易假装没看到，继续忙自己的。
护士台那边的护士忽然吵了起来，一个护士说少抽了一管血，另一个护士说她明明抽了两管血的，怎么有一管不见了，护士长过来狠狠的批评了两个小护士，原因是病人有患有HIV（艾滋病）。
最后没辙了，护士只能让姜易再下一个医嘱，重新抽一管血。
按理来说HIV的病人应该去传染科，但这个病人不幸患上了鼻咽癌，只能先治疗鼻咽癌，验完血立马要转去肿瘤科。
姜易开好了抽血单，并在后面备注上HIV三个鲜红的字母，以提示护士抽血时注意防护。
今天是师姐值班，姜易主动过来帮忙，组上有个病人需要做胸腔穿刺引流，但师姐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姜易说：“我帮你做。”
“你可以吗？之前做过吗？”
“实习的时候做过。”
“那好，背上有标记穿刺点，直接穿就行了！”
姜易安抚好了病人，将麻醉剂吸入针头里，看着针头里的透明液体，她忽然变得很平静。
从未有过的平静，她连手指都没有抖一下。
穿刺很成功，病人一个劲的说：“谢谢姜医生，我感觉好多了！”
回办公室的时候师姐用不一样语气夸赞姜易：“多亏了你，不然我真的要疯了！”
“别客气师姐！”姜易笑着说。
“上次你拒绝穿刺，我还以为你不会穿呢…”
“之前总是不敢下针。”姜易说：“现在不会了。”
“都是这样的，我们一开始都不敢下手，后面慢慢的就习惯了！”
姜易笑了笑：“是啊，都有个过程的。”
接近凌晨的时候，姜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四十多个未接来电。
她把手机锁了屏，开始帮师姐写病历，她打开了HIV病人的病程，把病程全部浏览了一遍，HIV的病人33岁，两年前在医院检查发现有HIV，在这之前，他的身体一直没有什么特殊异常，除了感冒次数增加，嘴里爱长溃疡以外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姜易特意去了病房，询问病人的病史，还做了体贴的查体，病人一开始很惶恐，后来感觉姜医生是一位很不错的年轻医生。
病人说：“查出来那个病之后我也不敢相信，因为生活根本没受到什么影响，直到有一次拉肚子，医生给做了检查，才知道有HIV。
病人住在独立的病房里，身体消瘦，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英俊潇洒。
姜易用听诊器检查了病人的肺部，有少量的湿罗音，腹部肠鸣音亢进，她把这些都记录在病人的病程上。
病人的检验报告很快就出来了，白细胞计数比正常值低，说明病人的免疫被抑制了，也就是说，这个病人的抵抗力非常低，随着病情的进展，他会变成温室里的花朵，遇到一点普通的细菌和病毒就会出现发烧、咳嗽、腹泻等症状，最后发展为多器官功能衰竭直至死亡，这个过程可能会经历十年甚至二十年。
看着手机屏幕不断亮起，姜易的眸子变得无比冰冷。
罗然现在一定很生气，罗然生气的时候喜欢给自己灌白酒，所以姜易在床头柜上放了一瓶白酒。
过了很久，罗然终于停止了发短信和打电话，姜易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她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恨罗然，非常非常的恨！
自从知道罗然在骗她，他那张脸就开始让她觉得恶心起来，她已经快要忍受不了了。
忽然，她起身穿上白大褂在住院病房里游荡，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孤零零的飘荡在住院部的走廊里。
走到护士站的时候，把打瞌睡的护士吓了个半死。
“姜医生，有事吗？怎么起来了？”
“没事，我起来看看病人。”
护士没再多问。
chapter 12
姜易在科室里晃悠了一圈，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站在楼梯的转角处点了一根烟。
她把窗子推开，好让烟雾散去。
抽完一根烟，她直接回了家。
滴滴司机看她穿着白大褂，说道：“你们医生是真的辛苦啊，这么晚还在上班？”
姜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脱白大褂了。
“你们也辛苦，这么晚了还跑滴滴。”
两个人聊了两句，后面就都不说话了，姜易看着窗外，楞楞的出神。
回到家后，罗然已经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