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港龙就知道她对这话题无口反驳,笑得前仰后合:“他这次来港城肯定是为了提亲的!”
姜荣蕊懒得和他说什么,想骂他,但张了张嘴又气得一个字说不出,很无语。
江欲和周照宜这一去到凌晨才回来。
姜荣蕊已经睡了,睡梦中隐隐听到他冲澡的水声。之后他躺到她身边,睡下,带来一片清冽的气息,她也没问他为什么去这么久,继续睡。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气氛开始变微妙。
江欲大约每个周和周照宜去看一次范知非,偶尔带几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西装革履的像是秘书般的人。
他有时候又会单独和周照宜在别墅的书房里谈事情,但到姜荣蕊面前两人都若无其事,似乎不想被她知道什么,这让姜荣蕊感觉自己像个被保护起来的小孩,不能探听属于大人的秘密。有一回江欲又和周照宜在书房里单独说话,书房的门特厚重,还隔音,她在门外徘徊,又一次觉得很不服,范港龙悄咪咪挨过来,告诉她:“行了,别看了,他们是在盘算着怎么争财产,你听了也只会头疼而已。走,我们去打游戏。”
……
大概在一月底,当港城大街小巷中的春节氛围日渐浓,放眼望去的红色越来越多,范知非在疗养院里拖了大概有一年时间,病情终于开始恶化,被转送到医院。
这一紧张感体现在周照宜守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没几天是着家的。
姜荣蕊给她送过一次东西,看见范知非,他已经不是普通病人的样子,而是躺在病床上,面色蜡黄,面上扣着繁重的氧气面罩,床边各种仪器实时显示出各种数据,让人觉得压抑,感觉不到生命的延续而是生命的倒数。
终于,在二月第一天的傍晚,江欲接到周照宜电话,他要立即前往范知非所在的医院。
姜荣蕊和范港龙都预料到什么,江欲叫范港龙和他一起去。
“什么?”范港龙特别惊讶特别冷血地问。
他果然始终都对这个爹没什么感情。
“我说一起走,快点。”江欲说。
“……”
姜荣蕊于是自己待家里,江欲没叫她就说明用不着她,她仍旧是瘫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
大概十一点半左右,范港龙自己回来了,她看他一眼:“怎么就你自己?”
他有些风尘仆仆:“因为范知非又昏迷不醒了,他们两个要守着,刚才干妈打电话过来是因为范知非醒了。”
“醒了?”姜荣蕊将电视的声音调小,“然后呢?”
“然后呢?”范港龙坐到沙发扶手上,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灰暗调画面,一对情侣正挨得很近地说着什么,说的俄语,语速飞快,他若有所思,“其实我突然知道了很多事。”
“什么事?”
姜荣蕊有所警觉。
结果他欲言又止,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姜荣蕊有些暴脾气地静了电视音,只直勾勾盯着他:“你到底要不要说?”
范港龙沉郁片刻,好像事情很复杂,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我听说了你和江欲在意大利发生的事。在你毕业典礼前一天,你们的房子着火了,你们两个在闹矛盾,他不在家,随后他得到消息赶回来,要在楼下接住往下跳的你,但他一个保镖代替了他位置,他就在那时莫名其妙地中了几枪,之后那边警方的调查不了了之……”
他提起这桩旧事,姜荣蕊面色很差。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天范知非醒了,或许是临死前最后一段意识清醒的时间,除了周照宜、江欲和我,病房里还有很多人,他最后一次确认他遗嘱,除了一些必要的远方亲人,他的遗产会全部分给周照宜、你还有我,只通过家族信托的方式给范毅固定的生活费,你不觉得这特别可怕么?”
“……为什么?”
姜荣蕊确实觉得有些可怕。
“我觉得,我从江欲的表情里猜到个大概。”范港龙这会儿也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姜荣蕊觉得渗人。他说:“意大利那件事或许是范毅做的,原本是奔着你去,来报复我干妈,警告她不要因为范知非的财产而欺人太甚,但没想到差点把江欲给害死。江欲应该是拿到了把柄,先把意大利那边压下去,来用这个把柄要挟范知非。要么他让范毅身败名裂,根据法律一分财产都分不到,两边的关系彻底恶化,要么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范毅接受惩罚。但你有没有发现一点,如果这么做,将要给你和周照宜的财产等于都进了他口袋,范知非之前都是培养范毅来继承家业的,这会儿大大小小的事全压到我头上,我什么也不会,我能怎么办?我很多地方多半要请教他。”
姜荣蕊沉默。
“其实我不反感他,你别多想。”范港龙揉着鼻梁,“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整个人都麻了,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我干脆把我的那部分都给他算了。”
第74章 悬浮
原来是这样。
那一刻的感觉就是——原来是这样。
但姜荣蕊什么都没说,上前拍了拍范港龙后背。预感到很多事情将发生,真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范知非走后,这个家必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范港龙也在一夜之间被迫从纨绔公子转为百亿身家继承人,光是这一点就够他消化的。她难得对他温柔点:“先回屋去休息吧,之后肯定有各种焦头烂额的事等着我们。”
范港龙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屋。
电影也看不下去了,姜荣蕊同样进自己卧房,忽然觉得这个家很空荡。洗完澡,她在床上百无聊赖,想了想,给江欲打了通电话,没多久后被接起,那边似乎很安静,像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上,传来他沉沉的一声:“喂?”
“喂?”姜荣蕊顿了一下,“你那边怎么样,要不要我过去?我听范港龙说了一点,感觉情况不太好。”
江欲也停顿片刻,告诉她:“没关系,你不用过来,医院的外面全都是记者,你最好不要露面,这里的事由我和伯母来处理就好。”
姜荣蕊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你别太累着。”
电话挂上,她没戳破与江欲之间的任何。
近两天时间,只有她和范港龙在家。觉注定睡不好,饭也吃不香,游戏就更没心情玩,两人基本是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内。到第三天,两人几乎同时接到周照宜与江欲的电话,与此同时,范知非离世的消息在港城大大小小的媒体上登顶,姜荣蕊的干爸是谁、这个家庭的构成与各种故事才在公众面前初见端倪,但范知非的具体身家与产业仍旧是个迷。
最令不少业内人士所震惊的,是范知非最后选择将几乎全部财产交给私生子范港龙继承,而不是那个已经在他一家企业中混出点名堂的大儿子范毅。越是这样的新闻就越容易引起讨论和热度,各家媒体更是不遗余力地写文章,从范知非两儿子之间的争夺上升到两人的母亲,议论范毅的生母黎笑芹与范知非关系如何恶化,说范港龙的养母周照宜又是如何与范知非恩爱,范知非晚年与周照宜和范港龙共享天伦,不再像从前那么理智精明,或者说对家产的事看淡了许多,所以有这样的结果并不为怪。
传到大陆的消息倒不多,只有个平平淡淡的#范知非去世#的热搜,位置很靠后。大多数人不认识他,基本懒得看,小部分人点开才知道范知非是港城一富豪,是范港龙生父,也就是姜荣蕊那神秘的干爸。而姜荣蕊已经退出大众视线近一年时间,也就没激起什么水花。
将范知非去世的消息通知到范港龙与姜荣蕊,江欲仍旧不让姜荣蕊去医院,于是又是范港龙独自前往。
之后的生活忙碌起来,开始发生变化。
港城媒体不断地输出各种无营养故事,周照宜、江欲和范港龙在处理完医院那边的事后回到家,但依旧没闲着。
之前出现过的那些西装革履、像是秘书般的人直接在周照宜安排下住入别墅,姜荣蕊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江欲从北城叫来的人。然后江欲开始长时间在书房里忙碌,梳理范知非交给范港龙、周照宜与姜荣蕊的所有遗产。这段时间,姜荣蕊与他的交流不多,他往往在她睡后才回房,白天时常直接在书房的长椅上休息,多数时间是她给他送点茶水和水果,看没有外人就在他腿上坐一会儿,静静地陪他。
江欲忙这些事情的最后几天,她来了例假,没心思顾及他,一直在卧室的床上瘫。
江欲将所有事情都梳理清,也给范港龙交代得差不多,来跟她说之后的打算。他说:“我们过几天回北城吧。”
“喔。”
“你不是不喜欢南方的气候,我们可以回北城了。”他在她身边看着她,对她的方式就像她对他一样,很温柔,这样倒有种不怎么真实的感觉,“还有伯母,和我们一起,我在之前那小区里新装了两套房子,之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可以经常见面。”
他笑一下,姜荣蕊也笑一下,起身些。
但在与他回北城、开始那样美好的新生活之前,她还是无法释怀:“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虽然她清楚在意大利的事是自己欠江欲更多,他这样当无事发生地回到自己身边她求之不得,两人现在的相处方式再理想不过,像是有一个新开始,一切看起来都皆大欢喜,但在听范港龙说明真相后,她并不是个能得过且过的人。
江欲握住她手,他跟她说的话都非常柔和,但她总觉得他眼里少了些东西,表面的温柔下是很深的淡漠。她贴近了他些,看着他双眼:“如果你在意大利受伤不是因为范毅,如果没有范知非将去世的消息,还有港城现在这些各种各样的事,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来找我。”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来找我”。
一句话出来,带着难以抑制的难过。
但对上江欲目光,他眼里还是那样的漠然,以及连续几天整理事务后的疲惫感。
就是这样,他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他将所握的她那只手放到他左腹位,也就是他心脏所在的位置,于是姜荣蕊手心能感受到他一下一下的心跳。他眼里冷了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如果我受伤的位置再偏一点,就这么一点,我就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
姜荣蕊嘴角撇下去。
“但你还没有告诉我,如果没有这些事,你是不是就再也不来找我,再也不愿意和我和好?”她那只手挣脱他,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捶,江欲没什么神情,不置可否,似乎在渐渐地失去耐心,姜荣蕊抓着他衣服,“那我们现在算什么?你这样回来找我算什么?我们现在的感情算什么?你还喜欢我吗?是在逢场作戏吗?还是在相互利用?”
江欲仍旧不说话,将她拽过来一些,抱着她。
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在他这样的状态下,她所有情绪都像是无理取闹。
她就像一个永远都不知满足的人,不断地敲打他,渴望得到他回应。他确实有回应,但又不能够让她满意。说到底,她所问的问题仍旧没得到令她满意的答案,或者说现实就是如此的让人难过,又无奈。
被抱了很长时间,她冷静不少,最后将下巴搁在江欲的肩头,淡淡说:“我觉得你好像还爱我,但是又对我没那么多热情和喜欢,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更多,如果是我的原因更多我觉得很抱歉。既然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就继续在一起,等到哪天我彻底忍无可忍疯掉为止,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像警告和威胁,她语气也变得很低沉。
江欲笑一声,推开她,以和她同样的语气说:“我在佛罗伦萨时不就是这样?每天告诉自己,忍着就行了,忍到彻底忍无可忍就离开你。你现在和我感同身受了,又反过来用这个威胁我?”
姜荣蕊也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原谅我。”
“我想和你好好地生活,是你非要抓着之前的事不放。”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百分百想和我好好地生活!”她狠狠推了他一把,“如果不是为了报复范毅,不是为了这些钱,你根本就不会这样若无其事地来找我!我讨厌你!”
又是那句“我讨厌你”。
但她每次向江欲发泄出这句话,都是为了听他说“不是这样的,我爱你”。
他又变回之前的样子,拉着她手:“走吧,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我不去!”
“你不用转移我注意力,若无其事,我跟你说,没有用。”姜荣蕊卷了卷被子,背对他躺下。
其实她也想被安慰,虽然不能让事情得到根本性解决,但她突然想到后院的那片玫瑰园,她怕被江欲看见。
江欲看她这样子,有些好笑,跟着睡下,不多久后从她身后抱着她。
姜荣蕊重重地叹了口气,连鼻子都在出气。
他说:“悠着点儿,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
*
关于回北城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周照宜在这几天格外容光焕发。她很迅速地收拾好各种行李,还不忘念叨范港龙。
她请人给他定制了好几套西装,逼他穿得人模狗样,真有了点霸道总裁的范儿,尽管他脸很臭。她一直对他嘀嘀咕咕,说什么“不要再当妈宝男啦,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自己成一个家了,喏,以后港城的这些全都是你的”、“有哪里不明白随时请教我宝贝女婿,还有他替你梳理出来的那几位靠谱人物,我们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直到范港龙被烦得龇牙咧嘴。
临行前,几人一同去参加了范知非葬礼。
初春二月,细雨蒙蒙。
四人身边跟了数不清的保镖,黎笑芹和范毅那边也是,还有其他各种乱七八糟的人。层层叠叠的黑伞下,一双双目光相对,都是难以说清的内容,雾气弥漫与点点滴滴的雨声中,气氛诡异到极点。
这是姜荣蕊第一次在众人前露面。
她始终跟在江欲的身边,有他和人模狗样的范港龙压着气场,她轻松许多,甚至有点懒散。看着范知非的骨灰入土,其后一座墓碑,其上最显眼的三个字就是他名字,只觉得物是人非,有种生死无常的淡淡的惆怅感。
范知非给她的最大遗产是英龙一笔不小的股份。
也是这次葬礼,她在来时与去时都被媒体给拍下,且被拍到与江欲同行。
关于她的新闻可就在内陆受关注多了,消息很快上微博热搜。相比港城更为热衷的遗产分割、家族往事等问题,那边非常震惊的点是——她终于露面了;她和江欲在一起。
为她不多久后的复出做了个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