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一定会喜欢。
程文东就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孩子名字都想好的类型,听见她说喜欢,立刻点头:“不错,就它了,好看。”
真诚中又透着虚伪。
江心“扑哧”笑出来,昵他一眼:“行,反正我最近也不忙,帮你盯着点。”
施工队是程文东认识的人,给她干活都尽心,没道理给程文东干活不尽心。
江心盯着的是他们的直男审美。
她的房子已经开始贴砖,阳台是浅蓝色的小花砖,按道理四个角贴在一起会形成一朵小花,也不知道贴砖的怎么想的,给她贴出了另一个形状出来,因为人家觉得这样更好看。
江心差点当场厥过去。
她昨天一步不离地盯着重贴了。
类似这样的事还有好几起,江心连夜搜索人家的翻车事例,给自己一些安慰。
程文东听她这么说又犹豫起来:“会不会太累了。”
江心:“不会啊,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快乐不似作伪,程文东放下心来,一口气很快被另一句话吊上去。
“要不我去你们家看看,比较好确定怎么弄?”
程文东的脑子快速转起来,最终确定自己家一点适合待客的地方也没有,颇为艰难:“明天吧。”
第5章 五
江心是个礼数周到的人,第一次去朋友家做客,还带了两瓶酒。
程文东连夜收拾了,这会空气里散发着清洁剂的味道。
江心吸鼻子,想到大学的时候去男宿舍的事情,没说破,把东西放下问:“不介意我参观一下吧?”
程文东忙着找拖鞋,他的拖鞋倒是挺多的,都被那群哥们穿过,有些讪讪:“要不,你穿我的?”
又补充:“保证没脚气。”
江心本来想说光脚也可以,但话到这份上,也不好拒绝。
男生的拖鞋套在她脚上偏大,走在木地板上“吧嗒吧嗒”地响。
小企鹅似的。
江心忽然笑出来,很快敛住。
被程文东尽收眼底,他这会和等老师念名字发考卷的心情差不多,虽然他念书的时候是学渣,从没在乎过成绩。
心下稍安。
江心打量起来,这是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房价在余安也不算低。
但装修比贫民窟还不如,之前应该是用来做员工宿舍的,只刷了大白墙,三间房摆的都是上下床,铁架子的,碰一下哐啷响。
程文东本来想着收拾过还算能见人,这会从江心的眼神里明明白白意识到,他家最大的问题不是卫生。
解释道:“这套房是挂在我们店卖的,卖家卖得急,价格很低,但各方面都很不错。我那会才工作没多久,又跟朋友们凑了一点才把它买下来的,最近才有钱装修。”
也算合情合理,江心羡慕地看着程文东家的大洗手间。
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你这可以摆大浴缸了。”
程文东对浴缸没什么想法,这会拍大腿:“可不,我老早想要一个浴缸了。”
其实江心要是愿意贷款,还是可以买大房子的,但她这会前途未明,还是算了。
这程子她虽然忙,还是抽空在网上了一下,发现余安的房价感人,工资更“感人”。
五险一金爱交不交,大小周是福利,税前五千都算高薪。
真是不可思议,江心开始怀疑大家住的是不是同一个世界。
她的条件一降再降,最终不得不认清现实,她一开始想的随便找份双休的文员工作太天真了。
好在没有贷款,不然她现在的压力不会比996的时候小。
江心无意识地瞧着墙,回过神来:“这个是承重墙吗?”
程文东摇摇头。
江心:“我猜你不做饭,厨房可以小一点,这样餐厅做大,你们哥们聚会的时候方便。”
程文东却知道江心喜欢做饭的男生,又摇头:“不,我立志从今天开始学做饭。”
江心夸他:“好志气。”
她不是专业做设计的,画了个简单的户型图出来,指给程文东看:“玄关做隔断,不会进来就看到客厅,餐厅和客厅可以打通,洗手间做干湿分离,大阳台可以包进客厅,洗衣机和晒衣服在小阳台。”
她一边说,程文东一边想象。
他跨过玄关,江心就坐在沙发上,他做饭,江心靠在厨房门边,吃过饭,他们俩一起窝在沙发上
看电视。
越想,他觉得越快乐,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来。
江心眨眨眼,很想问他哪里不舒服,耸耸肩不多嘴,本子塞进包里:“该你请我吃饭了吧。”
程文东:“应该的,应该的。”
他是本地人,推荐的店没有不好吃的。
江心咽口水:“吃你那天发在朋友圈的肥肠行吗?”
程文东一边记下她的喜好,一边套上鞋往外走。
江心穿的是双靴子,半蹲在地上穿,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一歪。
程文东要过来扶她,没扶住。
江心的腰侧撞在简易鞋架上,“啊”一声。
程文东一时情急,手伸过来,这一下的发展很偶像剧。
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快速分开。
江心没把意外放在心上,隔着毛衣按了一下,不怎么疼,说了句“没事”就要往外走。
徒留程文东在原地小鹿乱撞,耳根发红。
江心按了电梯才发现没人跟上来,退回去:“怎么了?”
程文东定定神:“没什么。”
情绪作祟,他背靠电梯,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看向江心。
如果说一开始是见色起意,后来就不是了。
他干这一行小三年,形形色色的买家见过很多,大概有求于人的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或者自诩顾客是上帝,颇有几分颐指气使。
归根结底,人有鄙视链,做中介好像在社会底层。
江心不是。
她跟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与其他人无异。
程文东初中没念完出来混社会,因为身世缘故好像天生命贱,人家的轻视、鄙薄,在他这里才是最正常的。
忽有一点正常人都该得到的待遇,惶恐中又催生些许希冀。
想把她牢牢抓在手上。
江心有点窘迫,她没有什么和男性单独相处的经验,开阔的空间不觉得,狭小的电梯间里,好像连空气都弥漫着对方身上的热意,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甫出电梯,吹来的风让她一下子松懈下来,不知何时挺直的脊背垮下来。
江心在不知所措中加快脚步,才要迈出去紧急刹车:“往哪走?”
她今天化了妆,人面桃花相映红,面容娇俏多可爱。
程文东却像个傻逼问:“很热吗?”
江心大写的无语,撇撇嘴:“没有,往哪走?”
两句的态度截然不同。
程文东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却不知道错在哪里,手一指:“出小区右转。”
两个人并排走路是件颇具浪漫色彩的事,暧昧的气息无声的流动着。
江心指望着程文东发挥他平常的“巧言令色”说点什么,结果此人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一言不发。
程文东反思了一下,他今天真的大错特错,没有准备新拖鞋,买好的水果也忘了端出来,也没有小零食,好像就是专门请人来看怎么装修的。
怎么看,怎么冷漠。
他疯狂想怎么补救。
江心微微低头,她今天穿的是双小靴子,比较重,落地好像有声,太吵了。阔腿裤出门前忘了黏毛,毛衣塞进裤子里,小腹不够平坦,配的外套也不好,显得太孩子气。
她又看程文东,最普通的运动鞋和牛仔裤,不怕冷的只穿了一件卫衣,还挽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几根青筋暴起,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她上学的时候一向离这类男孩子远远的。
那些人后来都去干嘛了呢?
她翻检脑海里的八卦,一脚踢到了消防栓。
程文东正走神呢,反应过来:“没事吧?”
鞋厚,江心都没什么感觉,咬着嘴唇:“有点疼。”
程文东急了:“不会伤到骨头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用他的小脑袋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江心编不下去,生怕下一秒被拉上救护车,卡一下:“现在又不疼了。”
程文东不放心:“真的不疼?”
江心点点头,正要问还有多久到,程文东茫然四顾,发出一声短促的“咦”。
“走过了。”
两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过是理所当然的事。
程文东尴尬地挠着他的小寸头:“刚刚那个路口应该左转。”
这下都打起精神来。
第6章 六
程文东是生存型人,哪怕在南极也能活下去。
他目前的策略还是拉近距离,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上来就想谈恋爱太过分了。
江心是个有分寸感的人。
虽然会对小恩小惠感激,但讲究礼尚往来。
等两个人坐在肥肠鸡店,他已经制定了新的一揽子计划。
江心第一次来,看着菜单问:“两个人点几个配菜合适?”
程文东大概用手比一下:“中份的有这么多,点三四个就行。”
江心点了两个,菜单递过去。
程文东点了两个,江心听完没说什么,眼睛一亮。
做了事不说不是他的风格,想表现也得人家知道你在表现才行。
程文东装作若无其事,倒水洗餐具:“海带、豆腐,都是你喜欢吃的。”
江心眼睛快速闪烁几下:“你怎么知道?”
程文东把她那份摆好:“多看就知道了。”
江心做饭喜欢发朋友圈,出门点菜哪怕顾及大家的口味,但夹菜是有得选的。
就这两样,一个人的口味摸得清清楚楚。
再问下去有踩过界的意味,江心没再问,倒了杯茶问:“你喝可乐吗?”
程文东看了眼服务员的繁忙程度,站起来:“我去拿吧。”
江心补充:“要冰的。”
哪怕是在南极,也要喝冰可乐。
她低下头刷手机,最近发的几条装修进程让她的小红书关注人数骤增,提问的人也很多。
不暴露地址的她几乎都答了。
程文东不用这些软件,瞟一眼只看得到在打字,易拉罐打开,插上吸管推过去。
江心盲打很有一套,打字一点也不耽误说话,还能跟程文东有眼神交流。
她说话的时候喜欢直视人,又因为天生水汪汪的大眼睛,几分勾人。
这个勾人,是程文东自己觉得的,他脑子一抽,拇指和食指对着江心的眼睛比,又挪回自己跟前:“你的眼睛是我的三倍大。”
其实哪有这么夸张,他是单眼皮,眼尾狭长下垂,瞳仁分明,看人的时候总是深情。
江心腾地脸烧起来,她今天心跳的次数太多,到了该进医院的地步。
这会她倒想起来下午的借口,率先用手扇风:“有点热。”
每桌都点着煤气灶,热气蒸腾。
程文东不疑有他,锅端上来后往自己的方向挪:“我给你夹,放那边太烫了。”
肥肠鸡已经是熟的,滚过加配料,煤气灶“呼呼”烧着。
江心先是把头发绑起来,吃到一半又脱外套,辣得吸凉气,嘴唇通红。
她喝掉最后一口可乐,猛地站起来:“不行,我要再喝一瓶。”
程文东没反应过来呢,人都走到柜台前了。
江心礼貌道:“你好,要瓶可乐。”
收银正忙着呢,回身开冰箱随手拿了一瓶给她。
江心看了一眼瓶子:“不好意思,换个可口的吧。”
收银头也不抬:“我们只有百事。”
江心拿着那瓶百事回座位,表情有些疑惑。
程文东知道表现的机会又来了:“要不再去隔壁给你买一瓶?”
这个“再”,妙得很。
江心捏着瓶子的手发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可口可乐?”
程文东:“你自己发朋友圈说的,‘可口可乐就是最好喝的,不接受反驳’。”
江心恍惚想起来有这么件事,两只手摩挲着:“我喝百事也行。”
接下来,她都有些欲言又止。
程文东还以为是自己做过度了,也不敢再表现,默默吃着。
江心其实是想起件事来。
她爸去世前,父女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表哥的婚礼上。
婚宴有酒有饮料,江心喝的可乐,有个表姑批评她:“你们小孩子喝这种都不健康,有现榨的玉米汁你不喝。”
她爸跟着附和:“就是,说也说不听。”
说完就给她倒了一杯玉米汁,非让她喝。
江心当场脸拉下来:“装什么慈父,我玉米过敏你不知道。”
本来那天她就不想去,现成的理由,直接走人。
她爸去世后,江心偶尔会陷入自责,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不应该这么针锋相对的。
即使大家不合已久,但人没了,想起来的总是他的好。
这会江心醒悟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的,都是她自己硬抠出来的。
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江心只是蹦出一句:“我玉米过敏。”
程文东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还是接话:“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