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野心太过庞大,以至于贵妃不得不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心心念念想要促的是你嫡姐与太子的婚事,却未想到,戏演过了,连自己的亲哥哥也当了真。阿细,本王真的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心思深沉,总想害本王,如何能助本王直接破了卫贵妃多年的谋划。
“你说什么?”培恒的眼睛里慢慢开始有了笑意,我知晓,他的话是真的,撑在床上的臂膀一瞬间便软了下去,我瘫倒在了软塌上,“嫡姐同太子青梅竹马,便是父亲同你有着这样的谋划,嫡姐也不会甘愿,”新坐起,心里还有着一丝希望。
“你自己便是舍了情爱,博了前程,便该知晓,在前程之前,一切都不重要,”培恒的眼神里全是嘲讽,“如愿嫁给太子,日后皇后之位只能是卫氏的嫡女,但如果嫁给本王,搏一搏,日后的皇后之位便是自己。你觉得你父亲如何选,你嫡姐又如何选。
“阿细,阿萱与你不同,于她而言,先是家族与夫家,然后才是她自己,本王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本王娶不得这样好的王妃,”培恒弯下腰捏起我的下颌,“你可有想过,想拉本王不得翻身的同时,便也蒇洋了自己,如今本王要太子之位,你便彻彻低底活不得。
“永平王今日杀不得本宫,又来同本宫说这番话是为何?”林萱与我不同,从培恒口中说出的许多话,都没有这句话更能刺痛我,如今的培恒看不起我这个庶女的出身,却也是忘记了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浣衣宫人。
是我识人不清,培恒如今的模样,也许就是他儿时本来的模样,只是苦难与轻视,让他掩饰了自己。
“听闻娘娘胎向来不稳,如今娘娘知晓本王同丞相的种种谋划,便该知晓自己一定得死,不然本王可无法名正言顺地摘了藩、中名头,”培恒笑得残忍,“那么娘娘便会日夜难安,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丞相与本王会在何时何处用何方法取你的命,这腹中的孩子,许是会在你之前就死去,也可能这孩子死去时,一尸两命,省却我们动手。
“你,”我动了气,腹中一阵绞痛,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捂住肚子,“你便这么恨我?”
“你为荣华,糟践我真心在前,阻我前程在后,” 培恒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不该恨你吗?”
培恒转身消失在了屏风后,我攥紧身下软塌上的丝被,培恒,原来你对我的恨,不是从我入宫开始,而是从我提议封你作永平王开始。
我突然觉得可笑至极,明明是因为前程恼羞成怒,却还要为这见不得人的心思披上一件为情所伤的衣衫。
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培恒,我的命可没有那么薄。
第17章
永平王大婚后的第三日,按着礼制,是嫡姐回门的日子。我挺着肚子红着眼求了皇帝,让皇帝准许我这一日去祭拜母亲。
皇帝许是觉得,我故意在相府嫡女回门之日去拜祭,是为了恶心他们,很轻松地便同意了,甚至于还让内侍监准备了许些祭祀用品,从宫内带去了相府。
回门的日子变成了拜祭,嫡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闪而过的愠怒,但消失的很快,似乎只是眨眼间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又变回了那个端庄贤淑的嫡长女。
给母亲上香时,我支开了众人,诺大的祠堂中,只剩下了我同父亲。没有外人在场,父亲失去了伪装,眉眼间毫不掩饰地带着对我的厌恶与不满。
我燃了香递给父亲,父亲却是背过身不肯接。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林家再出一位皇后又如何,周家压林家一头,不是因为比我们林家多出了一位皇后,而是现如今金銮殿上坐着的人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当年姑姑殚精竭虑坐上了皇后之位,于林家而言,不也是毫无用处。”
父亲转过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父亲执着的可不是皇后之位,自□□皇帝以来,林家的五位皇后,诞下的子嗣从未登上过帝位,我看过族纪,林家五位皇后,共诞下十一位皇嗣,其中四位皇子,七位皇女。这四位皇子皆被立为太子,可惜三位成年前天折,另一位好男风无心皇位,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与他人。
“所以,让这金銮殿上坐上林家的血肉至亲,才是父亲的目的吧”
,我看了看手里的香,“ 父亲如今扶持永平王,姑且不论这难度有多大,稍有差池便是诛九族的罪,即便是此事成了,永平王如何是个好难捏的。永宁王可是一匹狼,不会容忍外戚之势,嫡姐那时能不能是皇后,又能不能诞下嫡子,又不是做买卖,可以立上一张字据。想想现如今的陛下是如何对待周家的,周氏嫡女临死了也不过只落了个贵妃的名头,那活到现在的太后,至今只能住在行宫回不得宫中。”
“你想说什么?”父亲终于开口。
“父亲何必舍近求远,女儿腹中怀着的,比起永平王,可是真真的留着林家一半的血,是您的亲外孙。”我瞟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肚子。
“庶出的子嗣,从来都不值钱,你这样的野庶出的子嗣,从来都不值钱,你这样的野心,让人觉得可笑。”父亲的双眸里写满了对我的嘲讽。
“入宫前父亲也是如此说的,那时父亲说,没有林家帮扶,做个贵人已经是个顶天的荣华,”我望向父亲,“ 但我现在已经是嫔位。”
“小小嫔位,便生了妄念同我谈判,”父亲眼中嘲讽之意更浓,“永宁王战功赫赫,你的孩子有什么?凭借现下皇帝的宠爱吗?缥缈而无意义,没有利益作为依托的任何东西,都不值得信任。”
“父亲又如何知,皇上与我之间,没有利益纠缠,您是太小瞧了皇上,还是太高估了女儿这张并不出色的面容?”我笑了笑,“自母亲去世后,我恼恨极了您与嫡母,可惜,我如今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天生的母性让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想要在后宫里好好地活下去,失了父亲与家族的庇佑,不可能。
“你如何确定你腹中是个皇子?”父亲看着我的肚子,眉头深皱。
“赌一把,若是腹中是个皇女,父亲再去扶持永宁王便是,只浪费父亲半年时间,这个损失,于父亲而言算不得什么,”手中的香快要燃尽,我恭敬地为母亲牌位奉上,“我所求,不过是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我自然不知晓我腹中究竟是儿是女,我也从未真的想要求父亲与我合作,我所求的是时间,是生子前这大半年安安定定的时间,这些时间,足够我做许多事来自保。
第18章
我扶着腰推开祠堂的门,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父亲,父亲正在给母亲的牌位奉香,我知晓,父亲心动了。
相府主母很是恼怒我坏了她女儿的回门,早早就撤了祠堂外伺候的人。为了表达她的不满,甚至于我暂歇的别苑,她也未曾安排人来侍奉。
阿苑很是恼怒地抓了个小厮过来质问,小厮也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所有人今日都被调去了前院侍奉永宁王与王妃,阿苑再想发火,小厮便用“你们出宫已然带了这样多的人侍奉,何苦再同王妃抢几个家生的奴仆”这样的话搪塞了去。
我抬抬手让阿苑不要再追究,其实这样的下马威也好,起码方便我做些事。我要找一个人,是往日同母亲熟识的那个门客。
“吴小娘去世后,徐先生就离开了相府,”别苑里,林炎告诉我,“不过我知晓他住在何处,娘娘若要见他,我去寻便是。”
“你同徐愈很熟悉?”我有些好奇,林炎的身份很尴尬,相府主母防着他,平日里连个正儿八经的教习先生都不肯请,他如何会同父亲的门客熟识。
“徐先生,算是我的老师,他教习了我许多东西,在嫡母与父亲看不见的地方,”林炎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徐先生离开相府前,同我讲过,他猜娘娘总有一日要寻他,便告知了地址。”
“原来他这般厉害,”我笑了笑,印象里,母亲似乎说过,她入府前便同这徐愈相识,以往儿时不觉着奇怪,现下想来却是,父亲如何会允许徐愈在这内宅行走,儿时的记忆里,他不仅仅出现在母亲的宅院,甚至也经常出现在相府主母的宅院。
“徐先生自然厉害,他的师父是皇都赫赫有名的神算子,”许是我面容上的疑惑太过明显,林炎又说,“娘娘在府内住的时间短,想来不记得了,徐先生之所以能在内宅行走,便是人人都觉着他承了他师父的衣钵,能看风水能看相,各宅院甚至于嫡母,都时常唤他去算卦。”
“那神算子曾算得过什么准事,让相府这般相信?”我皱眉,我只在相府住过短短几年,而那几年是孩提,不曾记得徐愈来为母亲算过卦,亦没有几次机会出去那小小的宅院。
“他曾算得过这一朝皇后必定是我林氏族.人,”林炎道。
“原是如此,”我看向林炎,“ 兄长同徐先生熟识,省却本宫许些麻烦事,不知兄长能否吃得下风吹日晒的苦头?
“帮得娘娘便是帮得自己,为着自己,没有.什么苦头可言,”林炎摇摇头。
“本宫写一封书信,劳烦兄长交予徐先生,”我从怀中取出母亲断指上的戒指,“这戒指徐先生一定识得 ,你将此一并带给他,他便知晓如何做,”我看着林炎收好我递给他的戒指,又说,“ 兄长,你见过徐先生后,无论如何,要惹怒相府,让嫡母逐你出去也好,你自己与父亲断绝关系也罢,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你被相府抛弃。
林炎正在准备笔墨,闻言抬起头,“这件事十分容易,只是不知娘娘是何意?”
“城外的围场,这个时节应该在招外围护卫,兄长既然想上前线,想来功夫不差,你出相府后,便去那里。”我接过林炎递过来的笔。
“那里是皇家狩猎之处,每年也只有夏季会启用,”林炎皱眉,“此时招的外围护卫,也只是维护围场内的树林,我去那里,做什么?”
“等,”我提笔,“兄长要在围场等至夏季,”我吹了吹纸面的墨迹,“皇上收了卫将军一半的兵权,将其大部分编入了羽林亲卫军,他不信任任何人,但是,只要兄长在围场等至夏季,本宫可以为兄长创造机会,入羽林亲卫军的机会,”我眯起眼睛仔细检查一遍书信,将其封好递给林炎,“徐先生会知晓本宫想做什么,他会助你。”
我知晓徐愈一定会帮我 ,那时他愿意帮母亲将我带出姑姑陵寝躲避那桩不得已的亲事,就说明他与母亲的关系匪浅。虽然我不知晓他与母亲之间因何有着这样几乎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但我知晓,他一定会同我一样,想要为母亲的死讨一个公道。
人,只要有着一样的目的,只要有着相同的利益,就可以成为合作的伙伴。
徐愈与林炎皆是。
第19章
皇都最寒冷的日子开始了,鹅毛般的大雪下下停停,持续了半月之久。不知林炎究竟做了些什么,在这样苦寒的日子里被逐出了相府,闹得整个皇都沸沸扬扬。
南面闹了雪灾,皇帝想要拨银钱救济,却被几个武将拦下,他们不同意削减军队开支。我挺着肚子在那些武将的面前大闹了一番 ,是借着在南面修驿馆以便日后游玩的由头,那群武将终是觉得这钱用来修驿馆还不如用来赈灾,盯着我的模样似乎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雪开始融化的日子里,太子迎娶了卫氏的小嫡女,同永平王那场盛大的婚事不同,太子的婚事办得简单又低调,听闻是那个卫氏小嫡女不喜热闹。
冬日似乎是一夜之间结束的,皇宫的空气里开始充满花草的气息。我抱着肚子靠着自己寝殿的宫门,没来由的便想到了林炎,总算是在清苦的围场内熬过了这个苦寒的严冬。
阿苑劝我去花园里走走,我摇摇头,除了蟲. 上的吩咐,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自己的宫门了,父亲不会在我分娩前对我动手,可是棓恒是不受控的,况且我得罪了那样多的人。
正午的时候,有内侍监过来宣旨,我望着他身后抬着物件的宫人,知晓这又是皇帝的赏赐。此次赏赐的是些兰草,内侍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冗长的介绍我实在听不进去。
走神间我看见宫门处有人在探头探脑,还有人在拽那窥探之人。阿苑反应比我快,带了人往宫门口去,谁知却听得她有些惶恐的声音,“太子妃娘娘。”
卫氏的小嫡女似乎还不是很能适应太子妃的这个身份,微微涨红了脸,她身旁的嬤嬤面色不善地要拽她离开。
“太子妃在看什么?”我见她始终不愿意走,起了好奇心。
“我,我,我只是想看一看这些兰草,”卫氏小嫡女的声音依旧软糯,貌似是有些害怕,不肯看我。
我抬抬手让内侍监离开,又冲她招招手,“太子妃喜欢这些?”
“你不喜欢?”卫氏小嫡女的语气里满是惊讶,“ 皇都气候不适宜兰草生长,这些难得一见的霖兰,是南面送来的。我此前只在话本上见过。
“要是喜欢便挑几盆走吧,”我看着面前的这些兰草,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便不夺娘娘所爱了,”卫氏小嫡女身旁的那个嬷嬷开口,面色依旧阴沉,“ 太子妃也该回了。”
小嫡女闻言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我认出这,个嬤嬷,是司礼监中专门教人宫廷礼仪的嬷嬤,想来是司礼监派她来帮助小嫡女早日适应宫中生活的。
“太子妃快些回吧,莫要忘了老奴昨日同你讲的规矩,”这个嬷嬷言语间有些蛮横,伸手去拉小嫡女。
“一口一个老奴,倒是没太看得出奴才的本分,”我扶着腰起身走到小嫡女身旁,“虽说这是司礼监的人,但既然派在了太子妃身边,便是太子妃的奴才,太子妃也该替奴才立立规矩。”
小嫡女瞪大眼睛看着我,身旁的嬤嬤面色已经黑得有些吓人,握着小嫡女的手愈发用力,‘太子妃,您该回了。”
小嫡女的手腕已经被捏的发红,最终有些丧气的低了头,转身准备离开,我微微皱眉,这卫家的小嫡女,如此懦弱,全然不见一丁点卫氏兄妹的影子。
小嫡女已经被嬷嬷半拽着到了宫门口,我冲阿苑使了眼色,阿苑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宫里见着本宫不拜礼的,你还是头一个。”我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司礼监的嬤嬷,“这样的礼数都不知晓,如何能教太子妃?”
嬷嬷终于放了手,却是丝毫不怕我,“ 奴才是司礼监指派给太子妃的,司礼监觉着奴才能教得,不劳烦娘娘费心。”
“掌她的嘴,”我抬抬手,吩咐我的宫人,派人去司礼监向孙掌印知会一声,便说这个奴才冲撞本宫,本宫想将她直接送去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