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解释着:“上午牧浪来找我了,说他要辍学工作去。”
林诗愣了,这是她没想到的。
这跳跃的幅度太大了,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为什么?”她低着头,呆呆地说,不像是在问王素,而是在自言自语问自己。
王素又叹了口气:“他说他考不上大学,在这是浪费时间。”
“这……”林诗无言以对,她也给牧浪辅导过一段时间了,按她的推测,如果她一直给牧浪辅导的话,到高考,他考上个一般的大学应该没问题,但是为什么突然要放弃了?
因为她不理他了吗?
可是……
林诗抬起左手扶着额头,晃了下脑袋。
王素看她这烦恼的样子,抿了下唇:“所以我就想问你,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因为今天早上看你俩都挺沉闷的。”
林诗沉默了会儿,犹豫着,她抬头看王素。
“他明天就走吗?”
“不是,他说是给高三办完毕业典礼之后再走。”
毕业典礼。
林诗想到了,牧浪还要在毕业典礼上表演节目,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被选上。
这周日就是毕业典礼,也就是说还有六天。
“我知道了。”林诗说完,起身要走。
“哎!”王素在后面叫住了她。
“牧浪给我说了,让我不要给班里人说,你可别在他面前说这话。”王素强调着。
林诗点了下头,走出了办公室。
她走回教室,望着窗外。
五月下旬,蝉鸣开始聒噪起来了,热风也有点猛烈。
林诗觉得心情也随着气温变得燥热起来,根本没办法保持冷静。
“啊——”
她哀嚎一声,趴在了课桌上。
没多长时间,她就听到了嗒的一声。
抬起头来,旁边放了一盒药,健胃消食片。
她拿起盒子,抬头看。
牧浪礼貌地朝她笑着,清爽,像傍晚的凉风。
她的心情就会因他这一个微笑而变得平静下来。
果然,她不希望他走。
她还不想放弃。
第36章 暴怒
36
早上还在担心遇到牧浪后要怎么办,到晚上,林诗就开始思考怎么让牧浪留下来了。
她原来可还想给他过生日呢。
林诗走到小卖铺,买了一瓶汽水。
要不就给他科普下未成年找工作很难,或者……她直接在自家找个工作给他。
林诗喝了口汽水,摇了摇头。
她走回教室,看到挨着窗的空座位,撇了下嘴。
坐下后,她走了下神,迷糊地拿笔戳了下徐晨。
“牧浪呢?”她问。
徐晨慢吞吞地转过身,白了她一眼,没精打采地回答:“可能去修理厂了吧,当临时工。”
说完,徐晨猛地啊了一声:“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好熟悉。”
他看向林诗的眼睛,装模作样地问:“林姐,你记不记得?就上午,你刚问过我一次。”
“记性不行啊,林姐。”徐晨取笑着她。
林诗无所谓的样子,没理他,转头望向窗外,看到被太阳照得发亮的树叶,顿时觉得有点热。
她吐出口气,撩了下马尾,简直想把头发剪了。
下午第一节课的教室,没空调,头顶的风扇发出连绵不绝的嘎吱声,窗户也开着,树上的知了又甩进来一堆蝉鸣声。
粉笔在黑板上嗒嗒地移动,不时配合板擦的摩擦声或者撞击声。
老师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扯着嗓门要压过此外所有的噪声。
林诗拿着垫板在耳边扇风,根本听不进去课,虽然说她都会也不需要听。
下了课,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逃课离开了学校,到车棚里取了自行车,骑着就去了镇上。
她不知道修理厂在哪,也没问徐晨他们,她就在镇上随便逛着。
小镇不大,她就算全部逛完,天也黑不下来。
她到小店里买了一瓶冰矿泉水,也不喝,就只是拿在手里取凉。
街上的门店都开着门,不过有门帘从门框上垂下来,但还是可以看到里面的人。
她还能看到有一些老人坐在不知道是谁家的屋檐下,拿着一把扇子在聊天。
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她能看到远处的一片田地,零星地散着几棵有大有小的樟树。近处的边围上,长满了狗尾草,在阳光的照射下,绒毛透着亮,像是加了模糊特效。
她站在空旷的地方,能感受到一些风。
浮躁的心情有点平静下来了。
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她又踏上车拐了个弯,骑了会儿之后上了另一条街。
林诗往两边看着店铺的门牌,要说修理厂其实还挺明显的,门前停着车辆最多的那个,大概率就是了。
她停在汽修厂前面,往里看过去,也没看到有人在。
但她看到了牧浪的自行车停在门前。
林诗拿湿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把蝴蝶结拆开重新梳了下头发,确定模样新鲜后,她走了进去。
里面都是汽车,还有一些零配件,厂子不大,她看了会儿也没见到人影。
她又往另一边走,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
走到一辆红色的汽车旁边,她站住了。
声音戛然而止。
“唰——”
牧浪从车底下滑了出来。
灰头土脸的他仰躺着,看到模样清新的她,愣住了。
林诗低着头,也盯着他看。
牧浪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而且出了很多汗,背心都贴在了身上,头发也是湿的。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突然间,牧浪回过了神,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脸。
林诗奇了怪了,取笑道:“你遮什么?我都看见了。”
牧浪听到后,又缓缓地挪开手臂,然而他的手上脏,有什么灰渣掉眼里了。
他站起来,想用手去揉眼,可是手是脏的,衣服……身上穿的无袖背心也是脏的。
他眨着眼,想尽力把异物弄出来,但是很难。
林诗看他一直单眨着一只眼,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上前一步,说:“我帮你吧。”
牧浪看着她,右眼因为异物的原因,眼眶变得红红的,还渗出点泪水。
林诗瞧他这模样,也不等他点头了,直接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然后在他的凝视下,仔细地从他右眼眼角的睫毛上拨去了一点灰尘。
牧浪整个人紧绷的不得了,他现在开始庆幸自己的脸上有黑灰了,不然肯定比山丹丹还要红艳艳。
她的手要凉一些,他的脸则要热的多。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距离近过之前的任何一次接触。
心跳是加快了还是停了,两个人都不知道,或许是快到停下来了。
气氛僵滞了两分钟,林诗察觉到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她把手收回来,撇开了脸。
她想着,如果刚才闭上眼睛会怎么样。
牧浪也撇开头,悄悄地深呼吸。
林诗平复下情绪后,咳了一声,没等牧浪问就急着解释:“我来这是因为老师让我叫你回去上学。”
听到这,牧浪觉得有些奇怪,王素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管他。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林诗。
林诗也自知这谎的漏洞太明显,于是又补充着:“老师前几天不是说该拼一拼了吗,你跑这来,是觉得自己考不上,要放弃了吗?”
牧浪听明白了,这是林诗在为他考虑。
他颔首,走到前面的桌子旁,拿起矿泉水喝了半瓶,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每点头或者摇头,也没拿笔和本写给她什么,只是保持着沉默。
林诗看着他丧气又有些固执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很少去安慰别人,尤其是男生,从来没有过。
反复地琢磨,她也想不出要说什么话。
思来想去,她从兜里把那包湿巾抽出来,走过去放在了桌子上。
牧浪歪头看着那包湿巾,没动。
两个人都保持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诗先开口了。
“我对自己挺有自信的,还有一年呢,我相信能让你提高个二百分。”她说。
听到她的这句话,牧浪直起了身子,但还是背对着她。
林诗喘了口气,又说:“我对你也有信心,你还挺聪明的。”
她等着牧浪的回答,然而过了会儿,她就听到一阵气音,应该是在笑。
牧浪也没回应,走到一辆汽车旁边继续拿着工具拾掇。
林诗看他不为所动的样,有点上火。
她走过去又说:“你现在做这些能做一辈子吗?”
牧浪瞬间顿住了。
林诗心里咯噔了下,她察觉到了异样,但她还是继续说。
“你现在是高二,还没高中毕业呢。”
不能再说了。
“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的话,你觉得能找到什么像样工作吗?”
不对。
“而且你现在做的这些对身体不太好吧?”
不行,真的不可以再说了。
“叔叔的肺癌就是因为工作环境引起的吧?如果你再出了问题,阿姨怎么办?”
林诗看到牧浪看了过来,眉头明显紧皱着。
她知道火药桶已经蓄势待发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去多说一句,她说得越多就越能表现出她对他的关心。
于是——
“就算考不上大学,你至少把高中毕业证拿到手,我家有工位也可以给你推荐。”
她引燃了火线。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巨响。
牧浪将手里的铁钳狠摔下去,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他双眼血红,额头的青筋暴起,从外面腮帮子也能看出他肯定在紧咬着牙。
声音很大,表情很凶,但林诗丝毫没有被吓到。
她在说那些话时就预料到了牧浪会生气,她也不想让他生气,但她还是说了。
而且,她不会去说对不起,因为那样的话,她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说。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后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看着林诗和牧浪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走过去,看到林诗身上穿的校服,问牧浪:“浪,这是你同学?”
牧浪没反应。
林诗也把男人当成了空气,直接无视掉,看着别处,用比较小的声音对牧浪说:“我在学校等你,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走出汽修厂,骑上单车离开了。
牧浪抬头,长出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钳,转身继续去修车。
厂长看不明白,摇了摇头又从后门走出去了。
-
晚自习,林诗没看到牧浪来。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王珊到办公室拿来一张表。
“报了节目的人来看下表,我们班选上了三个人,上面有出场的时间和顺序。”王珊把表挂在前面。
一些人围了过去,讨论着有哪些校园名人报了什么节目。
林诗也想知道牧浪有没有报什么节目,但是看着聚在那的一堆人,她不想表现出好奇。
到晚自习结束,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前面,看节目表。
她从上往下顺着找,到最后一行才看到牧浪的名字,右边是他要表演的节目——《十八相送》笛奏。
林诗知道,这是梁祝里的一个片段。
只是看到这个曲段的名字,她的心就抽痛了一阵。
迅速地回了家,扑到床上,她将头埋在枕头里,闷声碎碎念。
“林诗啊林诗,你在做什么啊?我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人了吧?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你好难懂,怪不得牧浪会不懂暗示,怪不得牧浪会生气……”
无声沉默了片刻,空荡的房间被蝉鸣和抽咽声充满。
第37章 追他
37
第二天到学校,林诗等了一天也没看到牧浪。接下来的几天,她也没再去学校,她也不知道牧浪在之后有没有去。
星期天,高三的毕业典礼在下午。
吃过午饭,林诗穿上了校服,但是并没有想去学校。
她骑上自行车,在村子里闲逛。
夏天的晌午,阳光炽烈,街道上看不到人,她在小巷中穿梭,虽然有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但是她觉得还蛮静谧的。
经过一个石墩时,她停下往地上看了眼,一道道的辙沟清晰可见,不知道哪一道是属于当时牧浪骑过时留下的。
她想到刚来那天,自己的裙子被溅上了泥水,牧浪都没道歉就跑了,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继续走,经过一家饭店,她当时就是在这请徐晨他们吃饭,问他们牧浪喜欢什么东西,结果是一人的妹妹提醒说牧浪喜欢吹笛子。
她送了他笛子后,听他吹过几次。
今天他也要吹奏,但是她不想听那代表离别的曲子。
林诗继续骑行,路过卫生所。
她来这之后,没生过病。
就有一次崴了脚,牧浪陪她来过。然后程剑锋搞恶作剧那次,她陪牧浪来过一次。还有一次是因为牧浪发烧,她急着赶过来的。
照顾牧浪的那几天,应该是两个人离得最近的时候。
再继续向前走,逐渐来到了石村的边缘。
到了快递处,她看到门口有两个人。
伞棚下,一老头坐在竹椅上,眯着眼睛打盹,他旁边坐着一个老奶奶,此时正拿着蒲草编扇子。
林诗停在远处,看着两位老人,突然有点羡慕。
她的眼眶突然一热。在老奶奶正转头时,林诗骑上车又走了。
两点,毕业典礼已经开始了。
她仍然没去学校,而是绕了个弯,往大道走去。
即使只在晚上去过一次,还是坐着牧浪的自行车去的,但她记性好,也能知道该走哪条路。
半个小时后,她到了河堤。
出了一身汗,她的呼吸有点急促。
她把单车停在路边,站在河堤上,往下面望去。
河水还在流淌,岸边的草坡上,飞舞着许多蝴蝶和蜜蜂。
不过她听不到笛声了。
林诗叹了口气,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她走得很慢,静静地考虑要不要回学校去。
现在回去的话,应该还能赶上牧浪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