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云深等人废寝忘食备战高考的时候,他可以在医务室里开开心心地躺一下午。他的假条,班主任都是看也不看就批过。
“你下午不上课了?留这儿当门神?”
云深瞧她那呆样,忍不住腹诽。
池俊在一旁抱不平:“老云,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每天早上都会笑醒。”
云深懒得搭理他,双手插兜里向前走。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顿住步伐,纳闷道:“最近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觊觎我妹。”
池俊跟上去:“除了我还有谁?”
云深向后努了努嘴:“里面躺着的那个脑震荡。”
他的亲生妹妹,他说一句不好的都不行。
到底谁和谁有血缘关系?
行政楼大门外走进来几名女老师,高跟鞋踩地发出规律的“噔噔”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异常响亮。
云娆回过神,终于舍得挪开担忧的目光,慢腾腾地跟着哥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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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二节 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个戴眼镜的斯文大叔,说话声音非常温柔。
他今天讲的是古诗词,那些文绉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和催眠曲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娆有睡午觉的习惯,可惜,今天中午离开医务室之后,一到教室,预备铃就响了,她连趴在桌子上眯一会的时间都没有。
第一节 课做物理实验,大部分时间都站着,所以不怎么犯困。
现在,报应来了。
云娆坐在第四组靠窗的位置,窗外日光柔和,还有习习凉风扑面而来,别提多惬意。
她单手托着腮,上下眼皮渐渐互殴了起来。
身旁极近的地方突然传来“哐哐”的碰撞声。
云娆瞬间惊醒。
是她左边的窗户,正在猛烈地晃动。
很快,不仅窗户,教室顶上的日光灯和风扇也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吱呀吱呀”的声响异常刺耳。
讲台上,素来温柔的语文老师突然朝台下大喊道:
“地震了!大家快点,按秩序撤离到操场上!”
说时迟,学生们惊慌失措,有人尖叫也有人倒抽气,但是所有人的反应都很果断,当即抛下一切物品,前四排从前门鱼贯而出,后四排则从后门撤出,在走廊上和其他班级的学生们迎面撞上,杂乱的脚步声汇聚成沉重的闷响,震得整栋教学楼晃得更厉害了。
十余秒后,校园广播发出警报,尖锐的嘶鸣响彻校园。
校领导的声音和警报一同响起:
“同学们,地震了,学校震感强烈,请大家按秩序撤离到大操场,不要慌乱......”
黑压压的人群很快冲出了教学楼,云娆踩到平地上的时候,明显感觉震感比在教学楼上弱了许多。
汹涌的人潮压过喷泉广场,快速朝着大操场的方向前进。
耳边充斥着警报声、鼎沸的人声,还有各种物体的碰撞声,一片杂乱的混响。
云娆跟随大部队跑到行政楼下,忽的放慢了脚步。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瞥一眼身旁红砖白墙的行政楼,突然只身冲出了人群。
她跑得很快,快到几乎感觉不到地板在震动。
行政楼的逃生通道在北面,朝南的大厅里此时空无一人。
云娆目标明确地冲到了医务室门前,“哗”的一声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医务室内灯光明亮,几排药柜看起来纹丝不动,但是,瓶瓶罐罐碰撞的脆响时不时回荡在耳边。
他应该走了吧?
云娆心里这般想着,仍然坚定地跑进医务室,来到安置病床的房间,然后用力拉开了遮挡在身前的白色布帘。
平躺在病床上的靳泽听到声音,不解地转了转脖子,看向身后。
......
“学长,你怎么还在这里!”
云娆既惊讶又生气。
靳泽愣了愣。
医务室在一楼,震感很弱,况且他本来就头晕,就算地板晃得再厉害,他也感觉不太到。
医务室附近没有广播,门又关着,他隐约听到一些声响,混杂着炸雷般的脚步声,其实能猜出外面正发生着什么。
但是他太懒了。
隔壁湾省经常地震,容州时不时就有震感,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今天可能震得稍微猛了一点。
靳泽想,如果有一个玻璃罐被震到地上摔碎了,我就跑。
结果啥事都没有。
所以他才......
没想到,竟然有人记得他还躺在这里,特地冲进来找他。
靳泽恍然回了神,尽己所能,用最麻利的动作撑坐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隔着几米的距离,他看见她苍白恐惧的小脸,还有那双异常美丽的杏仁眼,眼中写满焦急。
她是真的很怕。
怕地震,怕死,却还要冒着危险来找他。
靳泽摸了摸脖子,心跳很快,唇有些干:
“对不起。”
“学长。”
云娆深吸一口气,细软的声音微微发颤,
“我们快逃吧。”
我们快逃吧。
我们。
快逃吧。
靳泽在心里反复复述这句话,顶着头疼,飞快地站了起来。
云娆三两步冲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鬓角挂着冷汗,刘海略显凌乱地贴在额头上,睫毛和瞳仁微不可查地战栗着,看起来有些狼狈。
靳泽却处在震撼中。
他觉得,世上不会有比她更好看的女孩了。
两人并肩逃出了行政楼。
来到空旷平坦的地方,大地似乎平静了下来,他们应该已经安全了。
靳泽呼吸着室外清透温凉的空气,一颗心却没有放下来,反而高高地悬在了空中。
和地震无关,他不怕死,想的是别的事。
他未来是肯定要出国的。
所以,尽管从见到云娆的第一面起,他就对她有好感,却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
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当做从来没存在过。
可是现在。
他忽然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好像再也没办法喜欢上别人了。
第37章 张嘴
上半夜的梦, 他在梦里磕破脑门,还遇上了地震,全校大逃生, 可是他睡得尤其放松,因为回忆里的心情太过美好, 和那天的天气一样,碧蓝如洗,阳光洒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顶,晕出浅浅的光圈, 她仰头看他的时候, 眼睛里藏着一片璀璨迷人的星云。
可是, 梦境并没有到此结束。
顺着时间线,他来到自己仓促而混乱的高三下学期。
17岁的时候喜欢上她, 他曾以为, 自己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琢磨这份感情, 并且计划未来。
等以后出国了, 他可以每周末回来一次,他不怕辛苦。
或者,干脆就留在国内,重新申请国内的表演系院校,时间来不及的话, gap一年也没关系。
那时候的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止他。
从小到大,靳泽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所以他总是很任性, 也一直有任性的资本。
可是一个寒假过去,一切都变了。
他亲眼看着家里的车一辆一辆变卖出去,房产交出去抵押, 最后连居住了很多年的别墅,也不得不搬走。
父亲在家里成天酗酒,把自己生意失败的责任全部推卸给母亲,说如果不是她不顾一切地抛弃他,他也不会性格大变,更不会做出那些偏激的行为,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靳泽当时还小,每天听父亲在耳边怨恨母亲,渐渐的,也觉得家庭破产,生活从云端跌入泥沼,最大的责任出自抛夫弃子的母亲。
再加上他曾经撞见的,母亲和别的男人拥吻的画面,他简直恶心透了,从内而外的对这个将他带到世界上的女人感到反感和厌恶。
他完全没办法适应突如其来的贫困生活,巨大的家境落差也导致,在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学期,靳泽的性格仿佛也被撕裂,他不再张扬随性,变得很沉默,而那个时候身边的朋友们都在紧张地备战高考,玩闹的时间本来就少,所以大家对他的变化并没有太在意。
在收到dream school的offer之后,靳泽干脆不再来学校上课了。
父亲之前在美国投资的创业公司成了他们家唯一的救命稻草。父子俩的绿卡早已经批下来。
他不可能留在国内了。
他们家,甚至连飞去美国的机票钱都要挤一挤才能凑齐。
其实这些都还好,只是没钱而已,只要他适应了从富家少爷过度到贫困生的落差,生活还是能继续下去,就是苦一点而已。
可是大二的时候,母亲突然去世了。
......
大约凌晨四五点,他忽然有些呼吸不上来,像得了高反,又像被人扼住了咽喉。
梦里有人疯狂撕扯着他的衣服,痛苦又愤怒地发泄着,摔东西,砸门,所有能破坏的东西全部想要毁坏。
整个错乱的空间仿佛也在摇晃......
“学长?”
一道熟悉而细软的声线,轻柔地在耳边呼唤他,“你怎么了?”
他几乎立刻就平静了不少,梦境的颜色一时间只剩下温柔。
有什么凉而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
一遍又一遍,从额头擦拭到脖颈。
手也被握住了,触感微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相贴的掌心传递过来。
某次,她无意识地碰到他的喉结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
清醒的一瞬间,梦里的感受尽数消失。
现实中的五感清晰极了,他仿佛从来没有入睡过。
然后。
他就被轻薄了。
那一瞬间,他突然又有点分不清梦境现实。
这是真实的吗?
她竟然......这么猛吗?
......
昏暗的室内只亮着一盏床头灯。
倒映在眼中的那张脸,一如少女时期的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