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话出口, 她立即就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
傅明遇神情淡淡, 点头, 说:“来看看我外公。”
“哦。”谢舒点了点头,抿着唇, 表情在冷风中冻住, 显得很僵硬。
她声音很轻地说:“我来看我爸爸妈妈。”
这一刻, 谢舒神色很平静, 只是心里比想象中疼。
原来,最难过的事,她也能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
冬日的光一点儿也不热烈,寒冬夹裹着风,两个怀揣着同样心情的人, 并肩走向陵园外。
一路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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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遇开了车来,他提出送她回去,谢舒没有拒绝。
她系上安全带, 问:“你问朋友借了车?”
“不是。”傅明遇摇头,情绪变化,嗓音有一点点沙哑, “前两天刚提的车。”
谢舒有些惊讶,“你买车了?”
傅明遇只是来清城当交流生,再过半年就要回去,难不成还打算把车也跨省开回去。
虽然这也不是不可以。
“嗯,就是个代步工具。”
谢舒虽然惊讶,但没有多问,转而岔开话题:“对了,你买票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城过年?”
前面遇上红灯,傅明遇缓缓将车停下,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下,答:“还没确定下来。”
“都期末考完一周了,你们还这么忙啊?”
谢舒以为他没确定是因为他们交流生还有其他事。
傅明遇没有解释,嗯了一声,问她:“你怎么也还没回去?”
她刚刚报的地址是东新区那边。
谢舒朝外看了眼,这个时间点这段路上的行人很少,“提前过去收拾一下房子。”
傅明遇问:“那你一个人住?小区环境还好吗?”
“嗯,安保挺好的。”
到小区门口,谢舒就让他把车停下,“不用开进去,刚好我去旁边超市买点东西。”
她一下车,冷风就糊了一脸,抬手捋了下长发,又转身看他,笑着道别:“那提前说了,新年快乐!”
傅明遇被她的笑容感染,眼里泛着柔软光芒,他也笑着,说:“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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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谢舒走进超市,看不见她的身影后,傅明遇才发动车子,打算离开。
只是,下一秒手机忽然响起,看清来电提示后,他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您好。”电话接通,他垂下眸,无意识地盯着前面的方向盘。
举在耳边的手机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机票定了吗,什么时候到?我让司机去接你。”
傅明遇只回了两个字,“没有。”
那边的男人听出他的敷衍,也听出他的意思,“不准备回来过年了?”
“嗯。”
他又问:“准备去你妈那儿?”
傅明遇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冷淡道:“不打扰您二位新年阖家欢喜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却没有生气,只是一阵沉默。
刚才谢舒问傅明遇准备什么时候回江城,他答的“不确定”,并不是不确定回去的日期,而是不确定回不回去。
看着窗外枝头仅余的几片落叶顺着寒风打旋飘下,却没有停在路面,而是毫无目的地继续飘零。
就像他一样。
那一盏盏明灯,家的温暖,都不属于他。
他的远方是未知。
他也不愿做一个多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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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除夕越近,年味也愈来愈浓。
小区内挂满了红红火火的灯笼,物业更是挨家挨户来送福字和对联。
谢舒也接到了沈娴的电话,今年这么晚了谢舒都还没回去,她特意打电话过来催了。
“小舒,今年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听说你们考试都已经结束了。”
谢舒顿了下,暂时没提搬家的事,临时找了个借口解释说:“我前几天和朋友出去玩了。”
沈娴一听,满口赞成:“放假就是要和朋友们出去玩,放松放松!”
谢舒又乖巧回道:“我过两天就回来。”
沈娴在电话里应了好几声“好”,这次不容谢舒拒绝,一定要让司机去接她。
谢舒淡淡笑着:“好,那我定好时间直接和李哥说。”
陆宅。
和谢舒通完电话后,沈娴就转头看向自己儿子,问:“听到了吧?”
陆嘉言靠在沙发上眼睛还闭着,懒散地“嗯”了一声。
沈娴看不惯他这幅样子,抬手直接“啪”一下拍在他胳膊侧,嫌弃道:“什么样子!”
又想起陆嘉言这两天反常的行为,天天拐弯抹角地催自己去问谢舒什么时候回来,她眉梢一挑,自认为看出真相,连抛两个问题:“你有事要找小舒?怎么不自己打电话?”
陆嘉言被她戳破心事,脸上神色未动,淡定道:“没事。”
沈娴不信,自顾自的猜着:“又要找小舒,又不敢自己打电话,难不成你俩闹别扭了?她不会把你拉黑了吧?!”
她声调不自觉地提高。
陆嘉言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他怎么觉得他妈这最后一句是在幸灾乐祸呢?
沈娴又推了推自己儿子,状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别欺负妹妹。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有错就认,没错也别委屈了她。”
陆嘉言:“……”
她这话可谓是歪打正着,可陆嘉言什么有理的反驳都憋不出来,只能继续干巴巴地回一句:“真没什么。”
沈娴“啧”了声,也不管他继续在那嘴硬,起身去厨房看炖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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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舒是在年二十五回去的。
正好那天陆嘉言白天去了公司,被宋博远拉着给员工发福利送祝福,两人倒没碰着面。
晚上等用餐差不多结束,谢舒才提起自己下学期打算搬到东新区的房子住。
在场另外三个人里,反而陆嘉言最是惊讶。
司机在收到谢舒的地址时,就与沈娴和陆德启两人汇报过了。
陆德启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意见,沈娴问:“是和室友合住吗?你一个人住的话,我不太放心。”
“我一个人。”谢舒解释道,“小区安保还是挺到位的,外来人员和车辆都必须要有登记才能进入。”
“怎么忽然想到搬过去住了?”
谢舒微微笑着:“下学期可能会有实习,所以搬出去的话,行动也能更方便些。”
沈娴见她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柔声道:“那你以后周末还是要回来的,不然没人陪阿姨逛街吃下午茶了。”
谢舒认真地点头,“嗯,休假了我一定回来陪您。”
沈娴打趣道:“那也不用只陪我,休假了也多和朋友出去玩。”
谢舒听懂了沈姨的言下之意,视线一偏,冷不丁地撞上了对面那一道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很久的视线,她笑容微顿,避开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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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谢舒坐在客厅看电视。
没一会儿,陆嘉言拿着两杯水过来,放下,然后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好好的电视剧被剪得乱七八糟,一集播完也就三十几分钟,谢舒都还不知道自己花了这半个小时是看了什么。
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忽然听到对面的人问:
“你们专业实习什么时候调到大三去了?”
谢舒放下水杯,“学院也没有规定大三不能实习。”
只要工作不影响到学业,学院就不会管。
他这两年不也是这样跟着宋博远在外面创业开工作室的吗。
陆嘉言没在这个话题上多扯,直接道:“既然不打算住宿舍了,那还是搬回公寓吧,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
“不用了。”谢舒觉得她搬回公寓才是不安全。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她解释:“我在东新区实习,住那边上下班更方便。”
陆嘉言皱了下眉,依旧是不赞同的严肃语气:“你是女孩子,如果独居发生点意外怎么办?”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谢舒不想跟他争论下去,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去旁边花房找沈娴了。
沈娴见她神情不对,又思及来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心明眼亮,“是不是嘉言惹你生气了?”
谢舒摇摇头:“没有。”
她只是不想理他。
沈娴牵过她的手轻抚,语气很温柔:“他性子从小就这样,一有事情就不说,自己憋在心里,总是要等到解决了才告诉其他人。
“他做事总是考虑的很多,所以有时候我也会理解不了他的决定。可是,又改变不了他这性子。”
谢舒不理解沈娴为什么会忽然和她说这些话,她看着眼前盛放的温室玫瑰,最终还是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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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谢舒对于陆嘉言的态度就是能避则避。
她以为沈娴放假在家,他就会收敛些,却不想他与之前变了个人似的。
谢舒不愿在沈娴面前同他吵,可出去跟他单独谈了两次,说的都是和之前没差别的内容,所以仍就是一样的不欢而散。
陆嘉言说:“只要你答应,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跟爸妈说。”
谢舒却沉默下来。
陆嘉言以为她是要答应了,可下一秒,她说出的话仍是那样对他残忍。
“我说分手,就没想过再回到这一步。”
谢舒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陆嘉言,有时候迟到一点点,就是迟到。更何况,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不是公开了就好了。从你不敢承认我的身份说我是你的妹妹开始,替宋博远给宋嘉真过生日,再是篮球赛你又为了他抛下所有人离开,还有后来你要让我让出主持人,这一件件的,我真的忍不了。”
陆嘉言没想到她有翻旧账,无奈:“这几件事都有原因,我事后都和你解释过。关于主持人那件事,我承认是我做得不妥,我的错,我和你道歉。”
“明明我是你的女朋友,这些事也不是什么机密任务,凭什么我都要到最后才能知道?陆嘉言,你为他们着想,那你做决定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