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太难看了，不许哭，听到没有。
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太丑了。
她顺风顺水活了十几年，被无数宠爱拥簇长大，时至今日，至少不要被当成一个笑话供人观赏。
明明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在此时软弱，可双脚却愈发虚浮，视线内他的模样渐渐模糊。
恍惚地后退两步，避开他迟疑的抚摩。
姜恬抿唇一笑，轻声道：“像我姜恬这样的人，真的不缺人爱。”
*
十八岁的姜恬“死”在了那个空寂而冰冷的房间。
她浑浑噩噩逃离那栋房子，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等到两日后，姜时屿带着冯叔破门而入时，并未见到她颓靡的模样。
两人愣在原地，视线不由自主被引导。
室内昏暗，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无边的黑暗似乎正一点点吞噬着逐渐模糊的边界，只有床头歪斜的落地灯散着橙黄的微光。
那个梳洗干净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坐在窗前静静望着旭日初升。
晨光熹微，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第32章
《love and Lies》在直播结束后发布了相关的消息，解释了现场事故的原因，并向公众保证了不会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相关联的几个嘉宾也分别发了微博，试图解释安抚粉丝，奈何粉丝们不买账，在超话和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
——有没有人知道Ives的伤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啊，只有“安好，勿念”四个字我真的放心不下啊！
——听说当天烧到40度是不是真的啊？！根本等不到下周啊，谁能出来说句话啊！
——我们家弟弟真的不是故意的，姜恬姐姐都在微博解释了为什么还有人追着不放，大家一定要阴谋论吗？
——陶菲的公关稿写得也太含沙射影了，自己就是不小心，别人就不一定？敢情全是姜恬的错呗？把自己摘得真干净，路人都快看不下去了。
——最无辜的就是我们恬恬了吧？救了人还要背锅。
——节目效果做得也是逼真，Ives在岸上站的好好的，非要跳下去，炒cp也不带这样炒吧。
——炒cp？谁家他妈炒cp豁了命炒啊？！嘴上积点德吧，免得你祖宗十八代都不安生。
——我们家甜饮zqsg，还需要炒？醒醒好吧！
……
谭楚百无聊赖倒在化妆室内的沙发上，翻着微博。
“啧啧啧，还好我公关做的及时，没什么火星子烧到你身上。”
姜恬的面妆已完成，此时正盘着头发等着发型师来安排，听到谭楚的调侃声，笑着称扬道：“是是是，我评论区的黑粉最近明显少了大半，多亏了我们楚大经纪人！”
谭楚关闭界面，抬头亦真亦假道：“我在想，要不要给你买个保险。”
姜恬斜眼纳闷儿道：“什么保险？”
“譬如手、脚、胳膊、皮肤……”谭楚语气幽幽地举着例子，倏然一顿，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笃定道：“不过我觉得，最应该保的该是你这颗头。”
“……嘶”在他讲到头的一瞬，姜恬四肢一寒，收回探究的脑袋，“可以，但没必要。”
“你觉得没必要？”谭楚长腿一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忽而正容亢色：“幸好你不是歌手，这次伤的也只是脚踝和喉咙。但凡你是靠这些谋生的，你现在的饭碗已经没了你知道吗？”
出事的这两天，谭楚一直在忙着帮她善后、公关，尽职尽责的处理所有因此而引起的负面新闻，甚至顾及到她情绪的因素，没有质问过她任何私人的问题。
就连节目组那边，她也不用再直接对接，全权交给谭楚出面交涉。他这个经纪人当得，简直不要太保姆。
姜恬知道谭楚是在担心她，同时也是在警告她。
“我知道。”姜恬心知他的好意，郑重地点头承诺道：“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以后我会在顾好自己的基础上再去做其他事。”
“这种危险的事情要少做。”谭楚见她知情达理，也不好再说重话，话锋一转语气和缓道：“我也不是在怪你，但你如果改不掉这样莽撞的见义勇为的行为，总有人会担心你的对吧？”
闻言，姜恬忸怩地搓了搓额间的碎发，半遮着面漫不经意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啊？”谭楚眼神闪避，像是被摁住后颈的猫，气势一弱又慢吞吞坐回沙发上，明知故问：“你说谁？”
姜恬干脆道：“别装了，你和尹树其实认识吧。”
见关系被揭穿，谭楚退而求其次不慌不慌应道：“不熟不熟，单纯认识。”
“不止吧。”姜恬瞧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谎言。“上次试镜的时候，在停车场你帮他带了句话，忘了？”
“所以呢？”谭楚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话。
姜恬笑笑：“像他那样的人，你跟他要不是熟到一定程度，他不会让你帮忙带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然，是个人都会当他是白痴吧？”
谭楚：“咳、咳……”
兄dei，他尽力了。
这姑娘太聪明，不好糊弄啊。
“怎么忽然关心他？”
“上次事故发生的突然，但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姜恬没想让谭楚下不来台，一笔带过两人本聊着的尴尬事，淡淡询问：“他的经纪人你认识吗？对他……似乎有些不上心？”
姜恬猜到了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但也没往深了想，这倒是又给了谭楚出了个难题。
Ives再三警告过不能说出两人的关系，大概率是担心姜恬知道真相后不领情，甩头就走。
那么请问，要如何在带两个相熟艺人的基础上，让一方永远不发现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还不如再聪明些，直接帮他解脱算了。
啊啊啊啊啊，他简简单单一个经纪人，勤勤恳恳工作打拼这些年，为什么功成名就后要摊上这种傻逼事？
到底是你们拿影帝影后，还是我拿影帝影后？！
要不，他还是直接放弃当Ives的经纪人吧？
更或者，直接放弃Ives这个老板，一劳永逸。
但是……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啊喂……！
谭楚越想心里越不平衡，索性愤愤道：“是啊，他的经纪人也太不负责任了！怎么能对自家艺人不管不顾！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
诶，给大家表演一个我骂我自己。
姜恬见他情绪突然激动，疑惑道：“你跟他经纪人有仇？”
“没有。”谭楚果断否认。
姜恬：“那你这么激动。”
为避免再露出破绽，谭楚避重就轻道：“额……总之你就别多想，听说Ives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那伤就是看着严重点。至于他的经纪人……似乎在准备给他安排新助理了。像他那个等级的咖，你还怕谁亏了他不成。”
“哦……”姜恬明了点点头，不再询问。
也是，说到底也轮不上她来紧张。
谭楚未发现她情绪的转变，收了收闲聊的话尾，继续聊了些工作安排上的事。
直至妆发结束，姜恬才不经意地开口：“楚哥，明天没有通告的话，我想抽空去个地方。”
“明天是吗？”谭楚大致扫了一下姜恬这周的行程单，回复：“明天上午有个广告商的面谈，后天有个珠宝发布会你需要跟我一起出席露个脸，明天晚上需要准备下。至于明天下午……有事你就去办，记住啊，要千万注意安全，必要时把自己遮严实些。”
“好，我知道，你放心。”
此时谭楚的手机正好响起。
“我去接个电话。”
姜恬点头应了一声，随后伸手将化妆台上的手机揽了过来，低头手指飞快点动，字节跳出。
姜恬：姜时屿，明天没课陪我去个地方吧。
姜时屿：我的大明星，你现在还有空联系我呢？这个点，不是该录节目了吗。
姜恬：少贫嘴，想挨揍是不是。
姜时屿：[老实.jpg]去哪儿？
姜恬：你们学校附近是不是有家还不错的水晶糕，买点带过来。
姜时屿：我明白了。
*
次日下午。
姜时屿开着小车接上等在路边许久的姜恬，两人一路驱车驶离市区。
眼见着周边的灯火逐渐稀少，绿意渐浓，姜时屿禁不住内心的忧虑，犹豫问道：“姐，发生什么事了？”
姜恬单手撑着头，意兴阑珊道：“只是忽然……想爸妈了。”
“嗯……”姜时屿顺着她的话往下接，故作轻松道：“是有段时间没去了，我也想他们了。说起来我们这么久不去，他们该不会怪我们吧。”
“不会。”姜恬淡淡道，“他们知道你贪玩。”
“哪有？我上次已经和他们汇报过我的成绩，妈估计现在骄傲地到处炫耀呢，你别想在他们面前诬陷我。”
“呵。”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没过多久便在一处偏僻的墓地门口停下了车。
姜恬从车上拿出准备好的花束和糕点，踩着有些碎裂的青石砖走入墓园。
姜时屿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无数回忆联袂而至。
从那天起，他就没再见姜恬哭过，无论面对多少人的嘲讽和欺凌，她永远披着保护者的外衣挡着他的身前。
这些年，姜恬很少向他表达脆弱的一面，明明该是两个人的责任，她却总是一个人默默抗下一切。
姜时屿觉得，姜恬为自己筑建了一座透明的城，封闭所有的讯息，只是偶尔朝他打开。
秋风卷着凉意，透出萧瑟。
姜时屿脱下外套，快步上前披在她的肩上，煞有其事道：“姐，你经纪人是不是虐待你？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瘦了，小心被风吹跑了。”
“瞎说。”
两人并肩踏上阶梯，一步一步走到熟悉的墓碑前。
姜时屿先一步蹲下身，正欲将花束与糕点放下，就瞥见原本放置在墓碑前的那份糕点异常新鲜。
姜时屿凑近看了看，用手指戳了戳，转头对着姜恬说：“还软的，估计放了不到一天。”
透明的包装上系着银白色的绸带，精致的糕点摆放其中，包装一旁的石雕供桌上是整齐摆置的一双餐具。
姜恬低头无声看着，过了半晌才蹲下身，用手拂了拂烛台，却发现不染一尘。
“放一起吧。”她凝视着墓碑上两人清晰的面孔，敛声道：“爸妈爱吃。”
姜时屿闻声照做，将自己带来的糕点同原先的并排放在一起，起身和姜恬并肩而立。
“知道爸妈爱吃水晶糕的人不多，估计又是爸妈的老朋友。”姜时屿纳闷儿道：“不过今天既不是清明，也不是爸妈的忌日，怎么在这个时节来？”
是啊，这个时节来的人，又能是谁呢。
第33章
“猜那么多做什么。”姜恬打断了姜时屿的思考，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有时间多和爸妈待一会儿。”
姜时屿捂着后脑勺不服气地撇撇嘴，嘟囔：“好奇嘛，这些年总有人来探望爸妈，但巧的是咱们竟然次次都没碰上，你就不好奇来的人是谁？”
姜恬直截了当地说：“不好奇。”
在爸妈刚去世的第一年，姜恬做了许多许多关于他们的梦，在梦里他们会像以前一样责备她的放恣和蛮横，也会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该如何为人处世，但大多时候他们都是一脸欣慰地看着她。
在一个个数不清的迷惘时日里，她会瞒着所有人跑来这里，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一整天一句话也不想说。
很偶尔，她会叫上姜时屿一起。这个永远试图护在她身前，保护自己的人。
他话多，爸妈爱热闹，肯定比她有趣得多。
身旁的姜时屿有条不紊地讲述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和感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抱怨道：“爸，妈，你们听听，每次都是我一个人说事儿，姜恬她从来不说，哼。”
姜恬被他突然的娇嗔声惹得一笑，没反驳，顺势讲道：“爸，妈，你们也听到咯，姜时屿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不过我想，他一定是遗传了你们的优良基因，这两年开了窍学习越来越好。”
“前段时间托了邢语的福，我上了个不错的综艺，有了不少热度。”
“哦，对了。我和原来那家有些坑人的公司解了约，还认识了很可靠的经纪人，他叫谭楚。”
“最近我的工作也变得越来越忙，能来看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姜时屿，你们不用担心……”
姜时屿沉默听着她的话，直到最后，也没听见那个近期出现最多的人。
四年前至今，他都不知道姜恬和尹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说，他也不问，反正一定是对他姐不好的事，他只要永远站在自家姐姐这边就行。
两人在墓园待到日落黄昏，离开的路上，姜时屿默默揽过她的肩，望着远处浮动的晚霞，自然地呢喃道：“姐，其实你偶尔……也可以依靠一下我。”
“当然。”姜恬欣然接受他突然而至的感性，毫不客气地吩咐道：“那就麻烦你把我送到维斯总部大厦，正好我今晚和谭楚的约快要迟到了。”
姜时屿：“……”
大姐，您打破氛围感滤镜的速度还能再快点吗？？
*
第二日清晨，姜恬简单洗漱后，赶着初生的朝阳踏出小区。
公司安排的车在小区门口已等候多时，姜恬一上车，发现后座无人。环视车内不见谭楚，正想开口问司机，便见副驾驶位的方向探出一颗小脑袋。
“恬恬姐好~”
女孩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额间的空气刘海被揉的凌乱，眉梢透着浓浓的喜悦，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盯着她，好不灵动。
姜恬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礼貌问道：“你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