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莱随意地拢了拢自己的风衣,看着眼前的墓碑发呆。
她在墓园坐了很久,从中午到现在,除了把自己结婚了的事告诉姥姥之外就什么也没说,整个下午都只是枯坐。
过了一会儿,她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不知第多少次去整理那束花。
这个墓园这么大,大多数的墓碑前边都放着花。倒是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墓前的草都已经长得很杂乱了。她在想自己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她姥姥的墓前是不是也如此。
就像真的真的死去了,不承载任何人的思念。
毕竟,连她的亲生女儿都不愿意回来看一眼。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隐隐飘起了小雨,姜莱没带伞,她的司机打电话过来,问需不需要给她送过去。
雨势不大,只有毛毛细雨而已,她想自己慢慢走下去,于是就拒绝了。
她的原计划是直接回家,但现在的天气显然给她焦躁的心情点了一把火,现在的她更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坐在后车座后,姜莱把毯子扯过来盖在身上,吩咐司机开车去YE。从墓园到她家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她又定好了四十分钟后的闹钟。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毫无形象地倒在后车座开始睡觉。
大小姐的时间掐得正正好好,车子停在酒吧门口时,她正好在车上补好了自己的妆容,还来得及升上隔板换了件衣服。
穿着高跟鞋下车时,姜莱接过伞撑开,酒吧街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
她此时妆容精致,衣着得体,完全不见偷偷哭过的痕迹。
收伞迈进大门的时候姜莱还分出一根神经想着,如果她奶奶在这,那她一定会被老太太夸奖的。
这就是她奶奶的理念:不管人后有多狼狈或者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只要是在有人能看得到的地方,那就一定要光彩夺目。
老太太的话她大多是不爱听的,但这一点却值得牢记于心。原因无他,回了姜家之后,在这里多得是看笑话的人。
她本来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能容忍任何人看见她任何失态的时刻。
这酒吧人来人往的,没准一个不小心就遇到了熟人呢。
这时候的姜莱根本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无法反驳的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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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一处偏僻的卡座,一边喝着酒一边听旁边一桌的男孩女孩玩真心话大冒险,听起来像是大学生,挺有意思的。
酒瓶转到一个女孩那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生刚好去厕所回来,她偏了下头朝男生大声表白道:“我喜欢你!”
男生的手刚触到酒杯,听到这话瞬间顿住,周围人在热闹起哄。他指腹在杯子上摩挲着,睁大眼睛问他身旁的男生:“她选了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姜莱没忍住笑了。
这个年纪的她不也是追靳言竹追得热火朝天吗?只能说,曾经她也年少无畏。
那边的气氛越吵越热,到了晚上,酒吧的人越来越多,她听不清周围说的什么,就自己安静喝酒。
喝了酒就不能再吃安眠药了,也不知道今晚要怎么才能睡着。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她把酒杯推开,打开微信查看。
她和她母亲最近的一次联系也是由她开始的。
姜莱尽量用简短的句子把事情说清楚,以免耽误她太长时间。她问陈女士能不能抽空在姥姥的忌日这天回来看看,姥姥应该想她了。
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了回复,那边说自己没有时间,现在在布拉格。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姜莱正在下楼,她把消息读了几遍,然后就把手机锁屏扔进包里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条新消息在刚才发了过来,姜莱被酒精短暂麻痹的大脑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她一遍遍读着信息的内容,因为喝酒而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小莱,为什么不回消息?你又生气了吗?妈妈现在工作和家庭事情都很多,很忙。有时间的话我会回去的,我希望你能理解。】
姜莱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复道:
【我理解您,妈妈。我希望您下次回我消息的用中文,可以吗?】
她又补充:
【回国太久,我已经看不懂外语了。】
她妈妈是聪明女人,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说了两句带刺的话,也没见她有多开心。姜莱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目光放空,遥遥地望着那边抱吉他唱歌的女孩。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只希望自己待着,偏生就是有人不识趣。
姜莱抬头看见熟悉的那张脸,冷笑着想,如果是这位的话,那她不是不识趣,她就是故意来让她不开心的。
姜宁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几秒,笑意盈盈地撑着下巴坐下。
“听说爸让你和靳家联姻?”
姜莱晃着手里的酒杯,掀起眼皮恹恹地扫了她一眼,懒得回话。
“其实你根本就没想到,对吧?你一直以为爸爸愧对你,宠爱你,不可能让你去联姻,所以你觉得自己和别的富二代名媛不一样,但现实很残酷呢。”
最后一口酒入喉,杯底被放回桌面,敲击出清脆声响。
姜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冒犯了哪路神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告诉她这些她早就清楚了的事实:你的母亲不爱你,她连你姥姥的忌日都不愿意回国。你的父亲不爱你,你以为他愧对你,把你当掌上明珠捧着,最后还是为了利益让你去联姻。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是不是还想提醒我,靳言竹也不愿意娶我,他只是不得已服从家里的安排?”
看着姜宁有些错愕的表情,她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你好闲啊,没事能不能省省力气该做什么做什么?以前我让着你是因为你未成年,不和小孩子计较。我可是你姐姐,奶奶知道你这么和我讲话吗?”
姜宁气得手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看着眼前的小半桌空杯,姜莱纳闷地想,这个清吧开在大学旁边,她也算得上是老顾客了。
以前光鲜亮丽地来玩的时候怎么没遇见过熟人,偏偏要在她这么低谷的时候安排人来烦她。
“而且有一点你错了,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想嫁给靳言竹。你不是知道吗,我大一那年追了他好长时间。人家又帅又苏又是富二代,我为什么不愿意嫁?”
姜莱的声音已经染上了些微醉意,她拖着音调,一字一顿:“我对他念念不忘,现在可以说是美、梦、成、真。”
姜宁气得不行,瞪了她一眼后拎起包转头就走。
姜莱轻哂。
她这个妹妹真是童心未泯,挑衅什么的都幼稚得很。她的司机每次都会把她所有的动向都告诉老太太,她肯定在旁边是听见了,才故意过来给她找不痛快的。
和司机约定的时间是八点,现在将近七点半,姜莱本来没想喝醉,但刚才被姜宁一搅和,她又气又觉得好笑,就又多喝了些。
她酒量本来就不太好,现在开始有些轻微的发晕。
但只是发晕而已,她脑子还是清醒的,酒劲也得过一阵才会上来。姜莱琢磨着自己应该给司机打个电话,叫他现在就来。
起身的时候身子轻微地晃了晃,姜莱站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她琢磨着现在得亏是在YE,换成国外酒吧的话喝成她这样还挺危险的。
思维停在那个男人撞上她的时候,姜莱赶忙扶了下座位稳住身子,这才皱着眉抬头。
半天没等来一句道歉,她今天忙着去洗手补妆,也懒得和人计较,就侧过身子准备绕过他离开。
谁知道这男人不是这么想的,他晃了一下,挡住了姜莱的路。
“美女?哎,别着急走啊,能撞到一起,就说明我们有缘……我请你喝一杯?”他打着酒嗝,眼神里写满了冒犯。
姜莱没说话,上下打量着他。
一个很典型的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她没见过这号人物,但直觉自己打得起。
这位大哥果然“不负所望”,他又往前靠了一步,朝姜莱的肩膀处伸出手。
姜莱手摸到了身后的玻璃杯,刚想砸过去,一只修长的手在她眼前晃过,挥开了那个男人的胳膊。
他动作很快,以至于收回了手后又过了几秒,姜莱迟滞的神经才反应过来。
男人半个身子挡在她面前,不同于以往的漫不经心,今天的他气质有些凌厉。
姜莱觉得他没怎么用劲,估计是那位二世祖喝得太飘了,他往那边倒了一下,扶了下椅子才没摔下去。
“这他妈的谁啊?”
二世祖转过头来,对着她的方向怒目而视。
“这才几天,就不认识我了?”
刚才的凌厉仿佛只是姜莱自己喝多了的错觉,他勾出一个笑来,又恢复了以前那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样子。
“靳哥,您我哪能忘呢……”
他的态度变化得太快,不知是觉得惹不起靳言竹,还是觉得惹不起靳家。
“没忘就行,”靳言竹微抬着下巴笑了下,笑得却没什么感情,“过来道歉。”
人开始变多,音乐也开始变吵,姜莱觉得这个环境让她有些头疼。
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等着事后和给靳言竹道谢,但喝了酒的人脑回路自然和正常的时候不一样,况且他们两个好像是合法夫妻了?什么时候道谢不行啊……
这么想着,她后退了一步,准备溜去洗手间给司机打电话。然而她刚转身就被发现了,刚刚帮忙解了围的男人在她身后懒洋洋道:
“不是说对我念念不忘么,不等着跟我叙旧,你跑什么?”
“…………”
第4章 渣男 “拒绝我表白就算了,为什么还戴……
姜莱那通电话最后也没有拨出去,她从卫生间补完妆出来,跟在靳言竹身后上了他的车。
有个免费司机自然是好的,她家里那司机每个月收着两份工资,自己每天去了哪都会事无巨细地被报告给她奶奶。
这几乎成了姜莱喜欢自己开车最重要的原因。
刚才那个二世祖被靳言竹叫住跟她道歉,她那时候根本不在意这个了,满脑子都是自己那句“对他念念不忘,梦想成真”……
念念不忘,梦想成真。
呵。
这话本来就是说给姜宁听的,她自己没觉得怎么样,只要能气到人就行。谁知道这位被她“念念不忘”的大少爷就在旁边卡座听着呢,听了也就算了,还要用那种十分“靳言竹”的语气重复一遍。
姜莱后知后觉地羞耻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既然他都听见了,那就是还记得她了。
记得她当初为了追人都做过什么让人想起来就尴尬的蠢事,为了追他在学期中选了一门建模课,期末考核的时候险些挂科,在她的“辉煌”履历上可谓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接过靳言竹递过来的毯子,道了谢,把自己裹好后就窝进副驾驶开始装死。
待姜莱在导航上定位了自己家后,靳言竹看了眼导航地图,很果断地打转向选择了一条虽然有些绕远但却不堵车的路线。他修长的手指握在黑色方向盘上,阿斯顿马丁破开夜色。
他开车很稳,刚起步的时候慢悠悠的。姜莱现在半醉半醒,一偏头就能看见靳言竹的侧脸,浑身都是如坐针毡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下一秒就到家,她要马上离开这个密闭的双人空间。
越是这样想,就越主观地觉得车速慢。
姜莱无法忍受地偏头一看,这都开上主干道多久了,时速仍然在三十迈稳定着。
三十迈?
她平时开车都是一脚油门压着限速来,这个蜗牛一样的速度让她觉得很憋屈。这车可是阿斯顿马丁啊,阿斯顿马丁怎么能这么开?他不觉得累吗??
但毕竟刚刚经历了那么尴尬的一幕,姜莱不太想主动和靳言竹讲话,她重新窝回毯子,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入了夜的宁城华灯璀璨,路灯温柔地洒下光芒,照在道中央的花树上。许是因为车速不快,今天的晚风竟然还算温柔,顺着那个细小的缝隙吹进来,轻抚着她的发。
她靠着窗子慢慢沉入梦中,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车窗被关上的轻微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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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莱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那条裙子,她甚至以为这一觉和以往没有区别。
但是……
但是!!
姜莱一直都知道自己喝过酒是这样的,会耍酒疯,但不断片,以前她都是和很亲近的人在一起才会喝得多一些,昨天是唯一一个例外。
她想着到时候有人来接她,在宁城这片地方,尤其是YE,就算喝多了也没人敢捡她。
现在想想自己还是过于天真了,真有那不长眼睛的。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发生在那之后的事情……
她在车里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了什么倒是不记得了。她只能想起自己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摸索了一会手机,无果,最后还是靳言竹帮她找到的。
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是她奶奶。姜莱把头偏开,明摆着不想接。
靳言竹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她疑惑地看过去,男人眼尾一挑,动了动手指。
“不是不想接么?给我。”
姜莱恍然大悟,几乎是恭敬地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接下来的两分钟就是这位少爷的演技个人秀了,他一口一个“阿莱”,一口一个“陪她”,姜莱听得浑身发酥发麻。
她分出一根神经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那么不情愿联姻的话不如进军娱乐圈,演技傍身,还有那么一张蛊人的脸,哪儿愁没人喜欢。
挂了电话后,靳言竹把手机还回来,对上她视线后,他还笑了一下:“想什么呢,一直盯着我看?”
姜莱真诚道:“想着怎么送你出道呢。”
话出口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也太没良心了点,人家好歹是帮了她的忙,司机和姜宁肯定已经轮番在她奶奶那告过状了,如果不是他接了这一通电话,自己酒醒之后又得被叫回山顶别墅听训。
靳言竹一定听懂了,他玩味地笑了一声,好像并没准备和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