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没有犹豫:“普通的就行,要修多久啊?师傅。”
老板:“你明天早上来拿吧,要是愿意等,现在修也行,一小时左右吧。”
张四手指敲着玻璃柜,他在考虑,考虑过后:“您现在修吧,我等会儿就行。”
老板回身去内间拿家伙事。
张四握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刷着各种新闻,朋友圈动态。
倏尔,一条消息蹦出。
【您收到一笔转账】
【何姐向你转账3334元】
他哑然瞪大眼睛。
下一秒,新消息又来了。
何娣:【精神损失费,平分。】
——
何子背靠着他姐的病床,嘴角包着一根水蜜桃味的棒棒糖,拇指滑着手机屏。
一条转账消息进来。
【您收到一笔转账】
【娣姐向你转账3333元】
何子用舌头把糖身移换到左边的腮帮子,含含糊糊道:“干嘛?”
空气安静,只有牙齿碰撞糖果发出的清亮细响从口腔直接内传到耳膜。
何子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哦……她听不到…”
何子:【干嘛转钱?我又不缺。】
何娣懒懒散散靠着枕头,慢慢地打字回:【精神损失费,平分。】
何子:【哦,我不用啊,给张四呗……虽然他有可能不会要……】
明明欠他妈那么多债,每次要多分钱给他,张四个狗还一本正经地回
“hero not eat 嗟来之食。”
有毒,什么奇奇怪怪的自尊心。
何娣:【知道说个屁。】
何子在屏幕上方处瞥了眼这条消息,知道这话题也算了了。他也就没再打开消息界面。自顾自打起了游戏。
打着打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极其像谣言,极其摸不着头脑的关于她姐的八卦。
他刚欲说话,唇张开一半顿了下,又悻悻合上,打字。
何子:【姐,大脸说你那瘸子男朋友是谁啊?】
懒靠着软枕的何娣打开这条消息,看到何子发来的这几个字。
粗看后,她眼睛先是停住,然后慢慢眯起来细看,内容确认完毕后。
表情就逐渐变得古怪,眉头鼻子都皱着,笑肌上提脸上却没有笑意。
有点惊诧,有点莫名其妙,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什么鬼。
她和她大兄弟才认识三天。
何娣:【鬼的。】
何子:【姐你是不是又找人聊天了?】
何娣:【嗯。】
何子:【是个瘸子?男的?很年轻?】
何娣:【男的,年轻,有点礼貌,别他妈说瘸子。】
何子看着这句话当中比瘸子更突兀的三个字,舔了下甜腻得发干的腮内肉,低头闷笑。
何子:【哦。所以…真有这么个人。】
何子难得吃一回他姐的瓜,他有点激动,打字的速度飞快:【帅不帅?怎么认识的?】
何娣懒得打字了,直接用嘴说:“帅,走错病房认识的。”
何子紧握手机,越发兴奋。
帅哥美女,那这就是邂逅啊,阴差阳错的邂逅。
【然后呢?今天上午也在一起吗?聊天了吗?聊了什么?】
何娣脚底板撑了一下床板,让身体彻底躺下去:“上午…是我找他没找到,后来又碰巧遇见的。聊了几句。”
何子嘴角凝着不散的笑意,夹带磕cp的甜注入在笑颜里:【找他??为什么?】
何娣:“道个歉,不然我睡不着。”
何子:【!所以你失眠是为他!姐你干了什么?】
何娣:“懒得说,太长了。”
何子:【那名字呢?走错了病房是在隔壁吗?】
何娣:“隔壁。名字…姓陈……”
“陈…峰兄?好像是这个名字。”
何子:【???】
第7章 一物 加个微信呗
“陈…峰兄?”
何子左边脸的肌肉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三秒钟内抽搐了六七下。
这是什么医美广告吗,确定是人名?
何子在心里疯狂吐槽了几十句后,极为戏剧性地哀叹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有可能成为她姐男朋友的名字。
并在内心默默念叨:帅哥,取名不幸啊。
但是她姐说人帅呢。
那行吧。
他正欲再问点别的什么细节。靠着床沿的背突然感觉到了床铺在颤动,他摆回头去。
何娣已经翻身下床,快步从他身边经过。
一手抄进裤子口袋里窸窸窣窣在摸着什么东西,嘴里滚出一句话,利落清晰不容拒绝:“狗儿子,我有事出去下,别跟来。”
何子捏着手机疯狂打字:【去哪里?天快黑了你耳朵听不到别乱跑!!】
良久,没有回复。
他定定盯着屏幕,几乎从来不用脑考虑问题的何子莫名其妙开始运转大脑,分析问题。
这个时间出去。该不会是去找峰兄哥的吧?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苗头,就像拉开拉环直冒气泡的可乐,有愈冒愈勇的趋势。
他静了一会儿,虽然也只是猜疑,但贼几把喜欢看热闹的何子同学还是默不作声地把小板凳移到了病房门口处。
已然一副吃瓜群众坐等瓜来的架势。
—
二央广场,拐杖专卖店。
老板也是个残疾人,穿普通的灰色短袖衬衫,卡其色短裤,五官周正,三十来岁的样子。
何娣的左手放在口袋里,拇指摩挲着一枚老硬币,视线在靠着墙面的各种样式的拐杖上打转。
老板:“姑娘,要什么样的?”
何娣余光瞥到老板在跟她说话,她转头,呆呆看着他,顿了会儿,才开口。
“帅哥,有没有银色儿的,不锈钢的拐杖,轻一点的那种。”
老板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用手指着左侧墙根那一块:“那边都是不锈钢的。现在用木头拐杖的是挺少了,又笨重又容易坏。”
何娣跟着老板的手指的方向摆头,看过去,虽然都是一个样式,却有高有低。
她走近两步,随意伸出手掌,让手和地面平行,慢慢越过头顶,上升,上升,然后在某一个她记忆中的海拔点停住。
老板也是个明白人,快走几步过来:“这个身高,买一米五的就可以了。”
“就这种,要的话我给你打个九折。”老板拎着一副一米五高的拐杖递到何娣面前,想让她掂一掂亲自感受一下重量。
何娣收回手,放进裤子口袋:“就这个吧,结账。现金。”
—
何娣单手拎着两根拐杖的中间处,疾步回了医院。上到三楼,不经意在楼梯口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婆婆停在电梯门口没动。
她起初以为她是在等电梯,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后才发现电梯口立了一块正在维修的红牌子。
她也没多想,把拐杖靠在楼梯口的墙边,走过去,蹲在那个老婆婆的轮椅边上。
何娣:“您要去上面还是下面啊?”
万幸老婆婆虽然腿脚不方便,但听力却很好。伸出一根瘦得皮肉打皱的食指,朝向往上,声音干枯却清楚地道:“上面,八楼。”
何娣:“上面是吧?是上面对吧?”
老婆婆有点疑惑地点头。
何娣:“上面几楼,您比个数字,我耳朵不太好。”
老婆婆意会过来,有点哀戚的眼神往她耳朵处看了一眼。一手比了八出来。
何娣弯着嘴角笑得热切又随和:“行,那我抬您上去啊。”
老婆婆有点讶异,刚开始不理解她说的抬是什么意思。
直到何娣把她的轮椅推到楼梯底处,而后将她与轮椅整个抬了起来,脚步艰难地往上一阶一阶地走。
老婆婆似乎被惊到了,加上有点不好意思,抓紧扶手慌忙说:“姑娘,不用你抬,不用你抬,我孙子一会儿就过来了…他一米八大高个儿呢,哪用得着你,这么瘦……”
“哎,这电梯也是,我下午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姑娘…真不用了…”
何娣一句也没听着。她紧绷着后颈,咬着后槽牙也没敢开口跟老婆婆唠两句空耳闲话,怕一说话就泄力瘫下去了。
像陈大梅女士讲的,她看着瘦得像根甘蔗,没什么力气。其实上高中时学过两年跆拳道,也实打实做了几年的修车工,比起一般指甲抠脸,撕扯头发,换水要两人抬的女生来讲,她体力各方面还算可以的。
抬个整套的轮椅加人,简直绰绰有余……
何娣:“唔…额…操…”
老婆婆:“……”
楼梯间内上不时有人上上下下,脚步声零碎。
十分钟后。
满头大汗的何娣回到了四楼楼梯间,蹲在那副拐杖的旁边,喘着粗气缓着劲儿。
两边手臂架在膝盖上,手腕以下脱力地悬吊下去,指尖发白,止不住地打着颤。
—
四楼的浴间在走廊左侧的尽头,一个浴间有四个单间,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
陈戈峰冲完澡拄着拐杖回病房时路过电梯口那块,余光瞥到那块大红色的正在维修的标牌和停在门口的一位坐轮椅的老太太。
他淡淡扫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记忆里,这块牌子就刚刚十五分钟前还是没有的。这种不提前通知的紧急维修,对于他们这种腿脚不便需要代步工具才能出行的人来说,基本画等于圈地为牢。
拄拐的脚步缓慢,拐过楼梯间七八步远,他听见一个人声在背后响起,距离原因加上墙角阻拦,音量微小,语气却活跃里夹着热心,带点娇俏的儿化音。很熟悉。
他愣了下,步伐慢慢缓下来,到完全站定不动。是那个烦人精。
“您要去上面还是下面啊?”
“上面是吧…上面几楼?您比个数字,我耳朵不太好。”
“行,那我抬您上去啊。”
然后人声渐渐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老旧轮椅和身体骨骼磕碰后发出的嘎吱嘎吱声还有她略重凌乱的呼吸声,不规律地像薄刀一样剐蹭着他的鼓膜。直至消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