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边,踏上回家征程的常泰熙仍旧昏迷着,滴答滴答不停跳动的呼吸机和心脏检测仪,才能显示着一个生命存在。
泰山崩前而面不改色的常大帅恼怒的一把拉过旁边穿着白大褂,战战兢兢的安德生医生,是爱德生医院的名医,“我说你到底会不会治病,都多久了为何他还是昏迷不醒,一点起色都没有!”
“安大夫,到底怎么回事,三少爷都昏迷了快三个月了,从尚阳城回来以后就没有醒过。”常泰熙的副官暗暗的对着安德生使眼色,示意他快点说点好听的话。也难怪常大帅会发脾气,这都三个月了,一点起色也没有,别人都当大帅彻底放弃纨绔的三少爷了。其实这有副官清楚,三少才是大帅的心头肉,若不是当年形势所迫,他怎么舍得让三少在尚阳做质子。
爱德生擦擦头上的汗水,看着外面站满了手拿枪的守卫军,知道自己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些枪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帅,三少爷当时冲进火场的时候本来就吸入了打量的浓烟,又被掉落的横梁砸伤了腿,那些浓烟就容易引起呼吸道感染,和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才会昏迷不醒。”安德生想要解释一些通俗易懂的话语。
“住口!”结果大帅根本不听,他一把转过身子,恼怒的抓着他的胸口,“你给我听好了,若是他醒不了,你也就不用醒着了。这些话你说了三个月了,我就问你,他什么时候能醒。”他早就不耐烦了,他没想到常泰熙和他娘一样是个情种,其实若是叶家不得罪日本人他也乐见其成,只是叶剑荣这个人脾气又臭又硬,根本不知道变通。随意当许家以常泰熙的自由换取叶家的时候,他也默许了他们的做法。想着就算是常泰熙喜欢叶知秋,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过段时间也就过去了,到时候回了建云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了。只是没想到常泰熙居然偷听了他打电话,知道了整件事情,非要去救那个丫头,一开始他不同意,那样他们出城就不好出了,也算是得罪了许家和日本人。可是常泰熙以死相逼,无奈之下他只答应带着那丫头离开。他本以为救一个丫头偷偷的带回建云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没想到叶家熊熊大火燃起来的时候,这个傻小子居然毫不顾忌的冲进火场,眼看着那丫头冲进火场去救叶剑荣,瞬间被大火吞噬,这小子就和疯了一样,副官根本拦不住。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没想到叶剑荣事前在书房附近埋了那么多□□,眼看着叶知秋冲进去的时候书房里又发生了一次小爆炸,炸的尸体血肉横飞的,根本不知道是胳膊还是腿了。
常泰熙就和发了疯一样,副官怎么拉都拉不出来,最后被掉落的横梁砸中,为了息事宁人,他知道尚阳肯定要变天,所以连夜带着安德生和常泰熙坐专列返回建云城。一路上都昏迷不醒,如今三个月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子。
虽然看着比之前好多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安德生也说了,他是潜意识里不想醒来。常征心里也清楚,这小子和他娘一样是个情种,眼睁睁看着那丫头被炸的什么都没有了,他自然是伤心伤肺,不愿再醒来。他娘就是这样才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的。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常泰熙,心中剧痛,若是知道这个结果,他定然不会同意那个协议,提前将那丫头带走,至少他不会失去心爱的儿子!
安德生看着常征略带蹒跚颓然的步伐离开病房,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身后的副官慢慢开口,“安医生,你也不要怪大帅,三少爷这样,他心里头着急。只是三少爷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呀。”
爱德生和常泰熙在尚阳的时候就算是朋友,他看着常泰熙苍白的唇色,无奈的摇摇头,“我也希望他快点醒来,就算他不是常三少,也是我的朋友。只是你们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做什么哀什么心死的,他大概是对现实充满了失望,所以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醒来。”
副官心里瞬间一痛,他知道安德生说的是哀莫大于心死。是啊,那个能让他笑让他哭让他有了人间烟火气息的女子已经被炸成了粉末,还是他亲眼所见,能不痛吗!当年夫人就是这样离去的,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被炸死,她从此就开始憎恨战争也憎恨大帅,有多爱就有多恨,以至于郁郁寡欢而亡。她说她也让大帅尝尝心爱女子惨死之痛,她认为大帅心中只有权利名誉,而没有爱情和家庭,所以失望之余她含恨而亡。只是她不明白她走以后大帅心中的痛,这么多年更是不敢多看三少一眼,因为三少长的和夫人十分相似。
副官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三少,无奈的摇摇头。
# 下部
楔子(下部)
“让一让,让一让!”两个穿着许家军黄色军服的士兵拿着一张大大的告示挤在人群中布告。
尚阳城的大街上一块布告栏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站在最后面的白面书生因为身高的原因,使劲踮着脚尖在人群攒动的脑袋缝隙里寻找合适的地方插进去他的小脑袋,想要知道有发生什么大事情了,这段时间以来,尚阳城不断的有大事情发生,布告栏上的浆糊都没有干透,就又帖上一张上去。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自从五年前尚阳城发生那件事情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时局不稳,市场忽高忽低,老百姓人人自危,物价飞涨,穷人都无法再生存下去。以前聚居在闸北的人很多都已经逃难到了别的地方了,而那些曾经看不起闸北居住地方的中层阶级,因为市场经济的崩溃,不得不搬来这。
这个白面书生就曾经是申报的一名记者,笔锋犀利,言辞大胆,很是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当年在尚阳城也算是中层阶级的人士,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不学无术整日蜷缩在闸北乞讨的下等人了。如今自己也快要变成这样的人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一身破布衣衫,已经三年了,缝缝补补了很多次,都舍不得扔掉,这是自己唯一一件还能穿的出来的衣服了。这还是当年在申报当记者的时候买的,如今,家里已经三天没有米下锅了,今晚若是再找不到活计,估计孩子们又要饿肚子了。
三年前的一场疫病,已经夺取了妻子的性命,为了给孩子节省医药费,妻子硬是拖着病情不肯看医生,最终离开了他们。如今三个孩子已经没有了母亲,他不能倒下,否则那么小的孩子定然熬不过这样的魔鬼世界。
“上面说的什么?”旁边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小商贩拍拍他的肩膀,因为太矮的原因,虽然伸长了脖子,但是仍旧看到的只有脑袋。
白面书生看了半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又要加税了,从下个月开始所有闸北的小商贩,只要是经营生意的人都要交税,而且又增加了10个点。”
“什么!”小商贩惊叫一声,忍不住抚额长叹一声,脸上挂着快要哭泣的表情,“这都是今年以来的第五次加税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怎么做生意了,这日子可怎么活呀。”
白面书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政府要加收这么多的税钱,搞得很多商户成本不断提高,只能通过提高物价、裁员、削减员工收入来节约成本,如今整个尚阳城逼迫的老百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摸摸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口袋,今天还得去码头上上工,看来今日必然会比昨日的工钱更少了。
小商贩拉着自己的妻子背着娄匡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和白面书生聊天,“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前几年听人说尚阳城富庶,城里做生意的多,才带着一家老小搬到这里来谋生路的。没想到好景不长,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就突然变天了,这年年加税,日日盘剥百姓,你看看,你看看,尚阳城哪里还有五年前的繁华了。许家当初还说自己和日本人没有勾结,如今咱们都不如东北了,唉!赶紧逃命去吧。”
白面书生回头看了一眼大多数摇头叹息一脸挫败的从人群中散去的百姓,都沮丧者脸,看到加税的消息给他们本就贫苦的生活,更添一份拮据。
自己又何尝不想往南方走,可是如今到处都在打仗,若是出了尚阳城不知道会如何,更何况还带着三个孩子,最小的孩子也才四岁,实在是走不了呀!
这五年来,整个局势都发生的巨大的变化,许家早已经不是以前的许家了,自从尚阳城发生的那场恶变,叶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烧成灰烬,据说叶剑荣和日本人勾结,倒卖粮食和军火,所以才能控制得了整个南北的商业命脉。但是如今看来,和日本人勾结的是谁已经一目了然了。叶家灭亡之后,尚阳城的商界很快就被日本人占领,他们不断的哄抬物价,挤压尚阳的商会,填充自己的人。申报也在他们的打压下迅速破产,自己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本想着再换一家报社工作,可是慢慢的他发现整个尚阳城的报社都已经被日本人控制,他们根本不让记者说真话,只能成为他们的发言人,自己还有几分书生的气息,所以一气之下辞职不干,想着总能找到糊口的工作。只是没想到,最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今南北局势微妙,东北已经成为了日本人的领地,早在10几年前就渐渐被日本人所侵蚀。常家如今退居到了建云城中,虽然名义上还在组建着内阁,发挥着政府的作用,可是已经名存实亡。据说常家的当家人已经换上了当初在尚阳城作为人质的三少,不过仍旧不改三少的本性,吃喝玩乐从不停歇。
西北又有部分的匪类作乱,常家这几年忙着和西北的一些小军阀作战,也无暇顾及东北局势,也给了日本人趁机扩大的机会。
南方尚阳城被日本人侵占之后,完全成为了日本人经济的后援地,许家为日本人马首是瞻,根本就不管百姓死活。
西南地区新兴了一支革命军队,他们以打倒军阀,赶走日本人为己任,在西南地区不断发展壮大,这五年来和许家军分庭抗礼,战场上节节胜利,许家军节节败退,只能死守着尚阳城和周边的一些小镇。为了得到军火和经济支援他们也只能更加的依附于日本人。日此往复循环,整个尚阳城的经济迅速衰退,到头来还是苦了老百姓。
许家如今后继无人,据说五年前一场大火让许家二少许健的腿断了,老大在外和西北革命军对峙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下落不明。老爷子在接连打击之下脑中风,瘫在床上无法言语。许家剩下的那些个小点的小少爷们,最大的也才十岁左右,根本就无法承担起重任。所以许家勉强由许健支撑着,虽然不能上战场,但是日常事务还是能处理,只是对经济和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许健,为人十分自负,身边的将领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以前许老爷子在的时候那些能征善战的都被许健排挤出了核心集团,如今跟着许健的那些人不是草包就是成天只会溜须拍马的一些阿谀奉承之徒,没有一个真正会打仗的。许家又只会纸上谈兵,所以只能请日本人帮忙,才勉强维持现状的。
如今百姓倒是不关心外面的战局如何,他们只想着吃了这一顿饭下一顿不知道有没有着落,尚阳城以前的十里洋城,灯红酒绿的繁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白面书生走了几步,回头仍旧看着那些仿佛已经麻木了的老百姓,听到加税的消息也毫无表情,仿佛说的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只是那麻木的背后是早就已经没有了的民心。
尚阳城里那些人都逃难到了西南去,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加入革命军,或者落草为寇,整个局势一片混乱。
看着近在咫尺的码头,颤抖着抬起双手,看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那双犀利批判人性和社会的双手,如今已经全是水泡,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白皙修长了,以前妻子总是羡慕他有一双漂亮的像女人的手,如今已经粗糙不堪了。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深呼吸一下,给自己加油,如今已经顾不得手是如何了,先解决眼下的困境才是真的。今日若是挣不到工钱,晚上孩子们就又要饿肚子了。
第四十五章飘零叶叶零归来
天空尚且还未大亮,东方才刚刚擦出鱼肚白,初秋的晨光泛着微微的冷意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刚刚从星空上落下的圆月似乎还眷恋着天空,迟迟舍不得离去,隐约在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整个禹州笼罩在红色纱帐之中,尽管天气已经带了寒意,但是整个码头仿佛是不知道时辰一样,早就人声鼎沸。那些工人们已经上工了一个时辰了,上下轮船卸货的人员吆喝着喧嚣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天的忙碌。
“二少爷,咱们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那船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呀!”一个身材不高,带着贝雷帽的小士兵哆嗦着身子,上蹿下跳的东西张望着,望眼欲穿的看着平静的海面上,眼巴巴的望着。
“啪!”的一声,额头上重重的挨了一下,“你个小毛头,让你在这里等候怎么了,才等了半个小时你就不耐烦了,难道你让大小姐下了船在这寒风中等你吗?”
小士兵委屈的摸摸自己的额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一身得体西装,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完全不像在军营里面不修边幅的模样,难得今日连胡子都刮干净了。
“可是大小姐的船明明七点半才靠岸的,咱们为啥六点钟就来,再说了大小姐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呀!”
“你这个皮猴子,是不是皮又痒痒了,我都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大小姐的事情就算是再小也是大事,让你多等会怎么了,再说了大小姐走了这么多年,难得回来,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好了,好了,你少废话,你快去旁边的小摊上看看那些小商贩出来了没有,去买点大小姐最爱吃的烤红薯去,美利坚肯定没有这些。”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人了,已经五年过去了,这段时间来他不断逼着自己成长,不断的锻炼和提升自己,只因为不想再看到她流泪,不想再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当太阳缓缓升起,照耀着大地,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倒影着阳光的温暖的时候,一阵隆隆的船笛声传来,打破了码头的沉寂,码头上挤满了人,有专门来接人的,还有一些黄包车拼命的想要抢占一个好位置,招揽生意。
当船舱门打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一定是最先走出来的,因为这一次大帅给她准备了头等的高级舱位,可以不用和那些人挤在一起。
多年未见,岁月在她的脸上似乎完全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只是眼神变了,虽然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脸庞,可是眼神已经大不相同了。还记得那时候刚刚来到禹州,她整日不吃不喝不睡的,那种仿佛死寂一样沉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哪里还是他心中那个欢乐的叶子姐姐。
如今虽然脸上笑容回来了,可是眼睛里的沉寂更甚了。一身利索简单的黑色风衣下面是时下流行的碎花旗袍,一头简单干净的披肩大卷发,脸上挂着精致的妆容,完全褪去了以前的青涩和懵懂。
远远的就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脸庞,这几年自己在外面经常收到他们寄过来的照片和礼物,只是没想到和想象中的还是有点差别的,几年不见,开儿居然长得如此高大了,以前不到自己半头高的孩子,现在居然已经超过自己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