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林葵将帆布包挂在肩头,没有留恋地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啪——
林葵刚走两步,便听见有东西破碎的声音。
林葵转身,发现熙和竟然将那玻璃杯生生捏碎。不仅如此,他那双大手还攥在破碎的玻璃残片上,手背上青筋凸起,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过于疼痛还是过于愤怒。
林葵吓了一跳,急忙奔向他身边,呵斥道:“梁熙和,你……你快撒手!”
可熙和就是不肯放手,他双眼泛红,看向林葵的双眸中萦绕着一层雾气,嘴唇死死绷着,倔强不发一言。
林葵拽着熙和的手臂,把他拖进厨房至水池边,掰开他紧握的手,掏出扎在手心的玻璃碎片。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鲜血随着水流红了满池。
林葵心疼埋怨道:“你又何必这样?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任性,什么都不肯说,只会伤害自己。”
许是冰凉的水让热血冷却,熙和变得淡漠,言语虽然木讷轻缓,却仍然隐藏不住那委屈,“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和以前一样,逼人做选择。”
林葵盯着他的唇,无言以对,冲洗片刻后,牵着熙和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处理伤口。
熙和默不作声,只是将手伸给林葵,看着她刚剪没多久的短发,感受她为自己消毒上药,听着她问自己是否疼痛,从言语到神色都让他心中安稳,那种安稳是摄入多少酒精都无法达到的,是从内心深处散发到肺腑的暖意。
这个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林葵真的回来了。
“好了。”林葵将纯白的纱布在他的右手背打结,“幸好你两只手都会用,不然,生活要很不方便了。”
熙和是左撇子,但是他右手也可以写字,只是会慢一些。之前大家都夸他聪明,可此刻他却有些嫌弃自己的聪明。
林葵的手离开熙和手时,手腕却被他捉住。林葵看向他,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
酒精作用下,熙和白皙的面容比往常红润地多,单薄而细长的眼中棕眸闪动,仔仔细细地注视着林葵,生怕她不专心似的,字字清晰地从口中吐出:
“我要你留下来。”
“好。”林葵没有片刻犹豫,表情淡然,好像是说吃一顿饭一样稀松平常。
“我要你,今晚留在这里。”
这时林葵眼眸闪烁惊讶,梁熙和的再次补充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要她今晚便留在他家。
但林葵只是片刻的讶异,她注视熙和双眸,知他未醉,清醒的很,既然如此,她又道:“好,我今晚留在这里。”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熙和,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你,直到你愿意回忆我;
——熙和,我可以待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厌倦我为止。
——熙和,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都妥协,既然我舍不得你,那么我会先舍去我自己。
-
借宿一晚的林葵说到做到,留下一顿早餐之后,早早地离开了“石头房子”。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梁熙和照样每天对林葵恶作剧,不是骗她老师找,就是在她上课打瞌睡地时候偷偷举报她,行为举止像极了小学生。
这让林葵很是心烦,偷偷质问他,“梁熙和,你怎么对其他人都和蔼可亲,净找我麻烦?”
梁熙和吹了吹杯中热水,啜饮小口,不在意地道:“谁让你就长了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这些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梁熙和不再每天去便利店“顺手牵羊”了,这省了林葵一大笔钱。但不管林葵怎么变着法子暗示之前的欠款,梁熙和总是有法子混过去,就是不还,林葵无奈作罢。
只心里骂他是吝啬鬼葛朗台,守财奴阿巴贡,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但梁熙和似乎并不满足只在学校捉弄林葵,进而转战林葵家的煎饼摊,几乎三餐都买煎饼吃,甚至走之前还要带走几份。而且他嘴甜的要命,一口一个阿姨叔叔地哄的林葵爸妈喜笑颜开。
“熙和,今天加几个蛋呀?”林爸亲切地道。
“三个。”
“诶咦……三个不够,四个吧,叔免费送你一个!”
“好嘞,谢谢叔叔。”梁熙和露出八颗白牙,笑得仿佛被培训过一样标准,“叔叔真大方,不像有些人,天天为了那十几块钱对别人穷追不舍地。”
林葵再笨也听懂了梁熙和内涵自己的话,自以为凶恶地撕咬下一口煎饼,怒瞪梁熙和,“嘿!那是十块的事吗?那是每天十块好不!”
一旁揉面的林妈用手戳了自家闺女的脑袋一下,教训道:“怎么跟人家熙和说话呢!你瞧瞧你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有点女孩儿样没!”
转而又对梁熙和笑道:“熙和,阿姨再给你加个香肠,你在学校里多管管林葵,别让她上课老睡觉。”
梁熙和手指摸摸鼻头,掩藏笑容,看向林葵,乖巧回应道:“好的,谢谢阿姨,我一定看好她。”
林葵皱眉看着得瑟的梁熙和,不满喊了声“妈”抱怨。
林妈却不以为然,仍教育林葵道:“阿葵,你多跟人家熙和学学,品学兼优,德才兼备,人家家长一点心都不用操。”
——德才兼备?品学兼优?
——你们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道这家伙用这一副好皮馕骗了多少人。
但她为了阻止自家母亲大人的唠叨,只能连连点头,“好了,妈,我知道了,我们该去上学了,快迟到了。”
随后,林葵拿起饭盒飞奔,梁熙和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踩点进入班级。
林葵将饭盒小心掏出放在自己抽屉里,然后拿出课本背诵。
“喂,林葵,你每天都给戚真真带早饭吗?”
“嗯,她吃不惯食堂的饭。”
梁熙和撇撇嘴,“天天如此,你不嫌烦吗?”
“朋友之间,就该如此呀。你的朋友也会为你做一些类似的事吧。”
“朋友?”梁熙和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失神。随后他哑然失笑,喃喃道,“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这样!尽费力做一些不讨好的事。”
“什么?”学生早读的声音翁嚷嚷地,林葵一时没听到他说什么。
“我说你别打瞌睡,你妈可是让我好好看着你呢!”梁熙和伸出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林葵,警告道。
林葵气的噤声,但又无可奈何,随后认真开始背诵古诗。
下了早读,林葵给戚真真送去早餐。
戚真真打开饭盒,发现是还保持温热的炒米,里面还卧了一个鸡蛋。炒米粒粒分明,看得出火候掌握的功力和用心。玉米和青豆再加一些香肠粒包含其中,口感层次叠加,既好看又好吃。
但戚真真只是扒拉两下,并没有下嘴的意思。林葵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问道:“真真,你最近好像不开心,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
林葵拿过戚真真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口炒米送到她面前,用粗犷地声音道:“我们真真小公主愁眉苦脸地样子可是要让好多人心碎了,别这样,吃一口嘛~”
戚真真红润饱满地唇瓣忍不住上扬,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林葵的额头,然后小口吃下。
“阿葵……”戚真真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林葵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早读被梁熙和死死盯住,一秒都没能好好睡着。
“我想跟梁熙和做朋友。”
“嗯,去呗。”
“你能帮我搭线吗?”
“我?”林葵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怎么帮你呀?”
“我见你好像和他关系还不错,也许是因为你们俩同桌的关系,才会这么好吧。”
“嗯,大概是吧。”林葵闭着眼睛,轻轻道。
“所以……你们以后上下学能带上我吗?”
“嗯?”林葵勉强睁开眼睛,“你不是住校吗?”
“我……我马上开始走读了,下周。”戚真真扣着手指甲,低头不去看林葵的眼睛,“我爸听说我吃不惯学校食堂,于是在学校外面给我租了一间房,请了一个阿姨给我做饭。”
“哦,原来这样,我还想着你爸妈都在国外,没人照顾你呢!”林葵微笑道,“没问题,到时候我到你家楼下等你上学。”
“嗯。”见林葵答应了,戚真真欣喜地点头,小口吃了一勺炒饭,她的笑容之中思索着什么。
-
“石头房子”位于小县城僻静处,与学校之间的路程有些远,之前都有司机郭叔专门开车过来接送梁熙和。
早些时候是直接送到校门口的,可送了两天之后梁熙和便以影响不好为由让郭叔只送到街口再步行上学,之后又干脆拒绝接送。
刚开始的时候,郭叔是不同意的,但是与梁家通过电话之后便给梁熙和买了一辆黑色的单车上下学,而他自己会偷偷跟在梁熙和身后时刻关注着他。
像往常一样,梁熙和今日经过林葵家的煎饼摊。原本应该在林妈旁边忙前忙后的林葵却没了踪影,梁熙和奇怪,他单脚踩地,问道:“阿姨,林葵没来帮忙吗?”
林葵家的煎饼摊生意很好,外面排了长龙般的队伍。许是声音嘈杂没有听见,又或是忙于生意无暇顾及,林妈没有答话。
“阿葵去拿佐料了。”
当梁熙和从车上跨下时,一个不同于林妈饱经沧桑的声音,而是充满年轻朝气的声音在梁熙和身后响起。
梁熙和回身,一个身着白色泡泡袖裙子扎着两个低马尾的女生缓缓走过来,笑得甜甜的。
“这样呀,谢谢。”梁熙和礼貌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后,排到队伍的后面。
他的话只五个字,简短生疏的表达了谢意,没有什么不妥,但戚真真心中却好似白水煮菜,没滋没味的,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见他排在队尾,戚真真也跟着站到了他的身侧,她手指绕着衣摆布料,犹豫良久,才开口:“梁熙和,你,是不认识我吗?”
明明之前她跟梁熙和说过话的,况且认识戚真真的男生中,没有一个是她主动递话,还会把话撂地上的。
“怎么会,我当然认识你了。”梁熙和冲她微笑,是他一贯标准的亲切如暖阳的微笑。
“你是林葵的朋友,戚真真。”
暧昧
电梯连接着这栋大厦的各层,来自不同地区的人出来进入,从没有人留恋过这四平米不到的狭窄空间。
可林葵却希望眼前这跳动的红色数字可以涨的慢点,再慢点,要多慢有多慢才好。
她手中紧握着一个黑色行李包,里面装的是她随便拿的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口日常常用的锅。
熙和家没有锅,因为他从不下厨,大多时候楼下解决或者外卖。林葵便想着带一口锅过来,方便之后的三餐。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黑底红字的宽大T恤,原本紧张的小脸更是沮丧的不行,长长地叹了口气。
时间倒回十三小时之前,昨晚九点。
“我要你今晚就留下来。”
林葵望着熙和瘦削的面容,眼底毫无波澜,镇定地吐出一字,“好。”
她答应熙和的要求,答应他今晚就留在这里。
这下子,熙和反而惊讶了,他浓密的眉毛轻轻皱起,薄且长的眼皮抬起,将琥珀琉璃般的瞳仁完全暴露在外。
“你,真的答应?”
“嗯。”林葵点点头,微笑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留下。”
熙和此刻眼底震惊散去,转而覆上一层不明的寒意,他高挺的鼻中冷哼一声,甩开林葵为自己上药的手,嘲讽道,“不知道你又有什么小心思!”
林葵手中一空,上药的棉棒不小心掉在地上,脏了地板。她不理会熙和的嘲讽,蹲下捡起棉棒,擦干净地板,然后又换了一根新的棉棒,拉过熙和的手腕继续处理。
她淡淡的开口,不是商量,只是告知,“我睡沙发就好。”
熙和一怔,看着她低眸认真为自己上药的模样,没有再言语,也没有再闹,任由林葵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