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上，不知道哪个摊贩的遮阳伞被撞碎，其中一根伞骨戳穿了他的肚子。
双腿看上去还算完整，起码没有缺少什么。
最让人害怕的是他身下那不断流出的血液，沿着雨水篦子，一点一滴流入下水道。
谁都不敢去碰张修能。
谁敢保证自己那一下，不会加重他的病情。
“叫救护车呀！”余思怡想解锁手机，却只是让手机掉进了血泊里。
一行人都慌慌张张的打120，不管是谁，打通了都把张修能的情况说一遍。
同样掉在血泊里的还有张修能的手机，屏幕已经碎的不行，电板也岌岌可危。
此时手机屏幕却忽然亮了一下。
余思怡不管手机上的血，捡了起来。
是肖黎的消息。
“张修能手机的密码是多少？”余思怡带着哭腔问话。
“123456……”寝室长开口。
“他姐姐发消息来了，要通知他的家里人过来……”接下来的话谁都没有听清楚，余思怡小心的给肖黎打出了微信电话。
其他人都没有反对，只是通知家里人过来干嘛呢？
是去医院的楼上还是去医院的地下？
余思怡的话提醒了寝室长：“还得打电话通知班导。”
看看围着的几个女生已经都不敢看了，寝室长叹了口气：“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余思怡寝室的舍友互相看看，有些心动，但是半小时前还一起吃吃喝喝，有说有笑的人就躺在那里，他们也没法说出离开。
余思怡开口解了围：“天星，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你们帮我明天请个假。”
叫做「天星」的人劝不动余思怡，只好带着其他人先回去，叮嘱她要时时跟她们说消息，也是怕她出事。
……
飞机已经飞了一个半小时，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东华市机场了。
无聊给张修能发的消息，没想到他居然打了电话过来，她懒洋洋的接起：“干嘛？”
“姐、姐姐！”抽抽噎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夹杂着白噪音。
我去，这年头微信电话都能闹鬼了？
肖黎惊讶的看着手机，定了定神：“请问你哪位？张修能在哪里？”
“姐姐，我是跟张修能一起兼职的那个女孩子，张修能出了车祸！哇！”余思怡忍不住库里起来，“姐姐，他流了好多血，你快回来救救她吧！”
“把你手机号码给我！”肖黎坐直，果断要来了余思怡的电话，“莉莉，让飞机返航。”
“可是……”
杨厚想开口，被莉莉狠狠一瞪：“去告诉机长，立刻返航。”
“是！”杨厚赶紧跑去了驾驶舱。
肖黎挂了余思怡的电话，打通了窦俊，让窦俊帮忙安排了医院和动手术的医生后，她才再一次打通了余思怡的电话。
“喂？”余思怡带着哭腔的声音伴随着警笛、救护车、消防车的声音，听得肖黎有些烦躁。
她深呼吸一口气：“你现在在张修能边上，是吗？”
“嗯！还有他寝室的人！”余思怡回答，“救护车已经来了，他们准备把他送到成武市第一医院。”
事实上，那些医生看到张修能的时候就摇了摇头，等到抬上担架才发现，他的后脑勺也凹陷了大半，只是之前躺在地上，谁都没有看到。
张修能落地的地方有不少的圆形的大理石墩子，之前均匀的摆放在路面上，防止汽车和电动车开上人行道，不知道被谁把所有的石墩子都搬到了一个角落里。这样，这些摊贩才能把自己的推车推上来。
张修能正好落在了这个石堆上。
如果说医生之前只是叹气，看到那个凹陷的后脑勺，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
“让家里人早点来吧！”这是医生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余思怡捂着嘴就哭了起来，寝室的其他脸色也不好，眼眶都红红的。
“她姐姐，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余思怡尽量清楚的转述肖黎的话，“她说不管花多少钱，多么贵的药，都可以。只要你们救人。”
“小姑娘，不是我们不救，只是这样的病人……”医生叹了口气，“我们肯定全力救治的。但是，谁都不敢保证。”
“求求你们了！”余思怡又想哭了。
她不敢说，肖黎的话，是让医生保住张修能活着，直到她赶到成武市来！
最后的告别吗？
不管是张修能戳穿肚子的伞骨，还是扭曲变形的胳膊，甚至于失血过多，医生都有办法，但是对于凹陷的后脑，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这样的深度，很明显颅骨已经碎的不行了。甚至医生还担心他的大脑是不是也被挤压碎了。
“不管了！总要先把颅骨复原，再谈其他！”院长拍了板，会议讨论过程结果都有记录，这就是院长背锅了。
其他医生很快行动了起来，小心的剃光了张修能的头发，无影灯照射下，那块凹陷更是触目惊心。
头皮被慢慢剥开，让医生庆幸的是，颅骨碎成的基本都是大片，很少有碎块，只是如同大家预料的一样，大脑也被挤压出来了。
灰白的脑浆混着血液，医生每取出一片颅骨，上面都是黏糊糊的一片。
将颅骨一片一片的拼合回张修能的头上，用钛合金一片一片的固定好，再把头皮缝回去。
看着手术台上的张修能，如果不去看他跳的的极慢的心率，血压也严重偏低，以及那一大片被挤出的大脑，他跟普通人没有两样。
监测张修能脑电波的仪器上，波段时有时无，血浆和药水换了一批，保证张修能不会失血过多、感染炎症。
每一袋的药水里，都被混进了一定量的麻醉药，睡眠更有助于恢复身体。
只是谁都不知道这个身体还能不能恢复。或者说，即便身体恢复了，他的大脑功能还能恢复如初吗？
人脑是人体里最复杂的一部分，科学家们研究了几百年，也没有研究出什么惊天大秘密。
肖黎到达医院的时候，张修能正在手术室里紧张的手术。
她进不去……
知道她就是手术室里那个最惨的病人的姐姐，护士对她都温柔了不少。
张修能进去手术，还有一堆的文件需要补签，肖黎给张扬波打了电话，说完的时候，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分钟。
肖黎先赶过来签字交钱看张修能，张扬波那边，则带着张修能的妈过来，订最早的飞机票过来。
范芳菲年纪大了，这样的事就不告诉老人家了。
金佳丽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有晕过去，又不能让老人家知道了担心，心里又担心着自己的儿子，恨不能立刻飞到西豫州。
不知道这次要去多久，张扬波打了电话让自己姐姐张扬云前来照顾范芳菲。
张扬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让自己老公送了两人去机场。
“你们机票都买好了吗？”
“肖黎说，她有个朋友有私人飞机，我们直接去机场等一等就好……”张扬波帮着金佳丽收拾东西，又叮嘱张扬云，“姐，妈那里你帮忙瞒着点，先别告诉她……”
“我知道……”张扬云也在收拾东西，“我想干脆把妈接过来，住一段时间。你到了那边，有什么消息记得跟我说。钱不够了赶紧打电话知道吗？孩子没事最重要，钱可以慢慢赚。”
金佳丽收拾各种东西，跑上跑下，早就惊动了范芳菲。
“你们这大晚上的，干嘛呢？”她走出房门，看着地上的行李袋，不解道，“是要出去吗？”
“妈，我跟佳丽有点事，得出去几天。”张扬波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
还在思考的时候，张扬云和谢鑫跃也到了。
“你俩大晚上的怎么也来了？”范芳菲心里开始觉得不好了。
“妈，是这样……”张扬波咬咬牙，“刚才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说修能跟同学打架，进医院了，老师让我们过去看看。”
范芳菲一听顿时急了：“怎么还跟人打架呢？还打进了医院呢？”
张扬云看了自己弟弟一眼，赶紧上前：“妈，咱们修能那身板，能吃什么亏，小弟他们赶紧过去，是怕别的学生的家长都到了，到时候就咱家还没大人，小孩子不懂事，到时候全成我家的错了。”
别的范芳菲不知道，但是自家孩子肯定是不能吃亏的：“那你们赶紧去，我孙子那么听话，怎么可能打架呢？肯定是别人的错，你们快去！”
“妈，我们这次去，可能要在那边多呆几天……”
“我一个人有手有脚的，不会有事的，你们快去吧！”张扬波话还没说完就被范芳菲堵回来了。
“妈，要不您去我家里住几天。”谢鑫跃开口，“这么些年了，我家您也没去过几次，正好杨波不在家，你就过去住几天。”
儿子女儿开口可以拒绝，女婿开口，范芳菲就只能答应了。
谢鑫跃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把人送到了机场，莉莉的飞机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到。
来回飞，飞机的燃油需要补充，还有常规的检查，他们上飞机的时候，已经12点了。
金佳丽离开了范芳菲的视线就不停的在抹眼泪，张扬波有些心烦意乱，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安慰的说：“肖黎只是说有点严重，现在医生都在抢救了，你这么哭下去，到时候怎么照顾儿子。你要相信现在的医学。”
苍白无力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莉莉和杨厚也在飞机上，杨厚成了几人之间的翻译，只是大家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为了不让两人的身体垮掉，莉莉用催眠强迫两人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
凌晨3点多，张扬波和金佳丽匆匆赶到了医院的手术大楼。
肖黎坐在手术室外头的等候区，这一层都是手术室，等候区里有一块大大的显示屏，标明了本层的手术室编号以及在里面进行手术的病人。
手术室编号显示红色就是正在手术中，绿色就是手术结束，病人即将从大门出来。
现在大大的显示屏上，只有两块是亮着的，一块写着张〇能，一块写着宁〇业。
手术室编号都是红红的，医生还在里面不停的忙碌。
金佳丽看到的时候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
张扬波伸手拉住，肖黎赶紧跑过去，帮着把人半扶半拖的弄到了椅子上坐好。
“舅妈，没事的，医生都在里面抢救呢！”肖黎本来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更何况这样的情况。
“小黎，这次谢谢你了。”金佳丽哭的不行，还不忘给她道谢，“半夜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没事，我等他出来了再回去。”肖黎摇摇头，只是一晚上不睡而已，她完全撑得住。
一行人焦急的等待着。
凌晨四点，张修能终于从手术里出来了。
张扬波两人急急的上去想说话，麻醉效果还没有过的张修能套着呼吸机，神态平稳，就是脸上鼻青脸肿，看上去有些吓人。
“这几天病人都要呆在ICU接受观察，没问题才能回到普通病房。”一个神色疲惫的医生出来说话，“你们谁是这位病人的家属？”
“我！我们都是。”金佳丽急急忙忙开口。
大概是因为医生脸上的神色有些严重，张扬波选择了让肖黎陪着金佳丽：“小黎，你陪陪你舅妈，去ICU看看修能的情况，我这边完了就来找你。”
第214章 铁围山
金佳丽想知道医生会说什么，又担心张修能的伤势，为难之下，想想张扬波听完总该会告诉自己，就带了肖黎去ICU。
只是值班医生不让她们进去：“现在不是探视的时间。想进去看病人，每天早上9点-10点允许探视。”
金佳丽脸上还有泪痕，但是已经不怎么哭了。她觉得既然儿子能从手术室出来，那就一定能康复。
她硬是笑着跟医生道谢。
值班医生和护士早就在群里听说了，很是同情的看着金佳丽和肖黎：“现在先回去休息一下，早上9点再来吧。”
金佳丽胡乱的点头，却不走开，只是透过门上的玻璃不停的看着张修能，好像下一秒他就能醒来。
张扬波坐在医生办公室里，有些紧张。
医生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喝水，拿起自己的水杯咕嘟咕嘟就喝了大半杯，同时在脑子里捋一捋该怎么说。
“可能植物人……脑死亡……心理准备……”
张扬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ICU外的，看着金佳丽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医生说，修能可能要在ICU多呆几天，观察观察。”
金佳丽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肖黎抬眼看了一下张扬波，他眼里的担忧没有瞒过肖黎。
“舅妈，早上9点才能探视，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早上再过来。今天晚上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张扬波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我们来的时候飞机上睡了一觉。今天麻烦你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肖黎看了一眼病房，继续劝着张扬波：“修能从ICU出来还要靠你们照顾，你们不休息好，谁能照顾？”
莉莉很配合的上前指引，两人迷迷糊糊的跟着莉莉去到了医院附近的酒店。
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进电梯，护士台的护士们奔波着换药，肖黎立马朝着安全通道的口跑去。
就在刚才，她看到了「张修能」浑浑噩噩的走出了重症监护室，朝着安全通道走去了。
所以她才急着打发了张扬波和金佳丽。否则自己在凌晨跑到大楼之外，会很难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