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是主卧,她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那里连着花园,是风景位置都最好的房间之一。
白知许打开房门,客厅的吵闹声也终于越来越小。
可下一秒打开灯后,她就忍不住冷笑了出来。
她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可现在,整个房间堆满了杂物,根本不像是让人居住的卧室。
片刻后,她重新把门关上,回到楼下,白明轩和妻子高雯还在客厅里争辩着什么。
她没有听,只是转身去了一楼最里面的小房间。
推开门,一股浓浓的尘土味迎面而来,白知许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六年前,就连椅子都从来没有挪动过半分。窗帘牢牢地遮挡住月光,屋内一片昏暗的景象。
抬手把灯打开,她掀开床上的防尘罩,安安静静地坐了下去,仔细看着房间里仅有的几件家具。
这是滕野在白家时住的房间,她当时只知道他在被白明轩找回来之前生活艰苦,可没想到来了白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活。
他住在一楼小小的佣人房,不过五平米的房间,除了床和桌椅,也只能放得下小小的衣柜,除此之外再也没了其他东西。
滕野离开的太突然,房间里的东西全都在,就连衣柜里的衣服他也没有带走,桌子上的玻璃盖板下面还压着两个人毕业时的合照。
照片里的少年目光清冷,双手放在校服口袋里,面无表情,而她站在另一侧,两人之间像隔着银河。
可没人知道。
那个时候看起来略有些生疏的两人,已经在这间房里偷偷拥抱过,亲吻过,每次都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而紧张兴奋。
当初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滕野胸口,听他的心跳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乱了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直到他实在忍不住,无奈地开口:“知知……”
不知又想到什么,她眼眶有点发热。
白知许随意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多年过去,这个卧室和被子上熟悉的味道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股灰尘的生涩气味。
可是她不在乎,把头埋进枕头里,想汲取那最后一点点熟悉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吵闹声不见了,疲惫袭来,她也逐渐睡了过去。
梦里,她回到了十五岁……
滕野刚刚来白家的那段时间,她很不满意,曾经一度怀疑过他是白明轩的私生子,于是处处针对他,就连每天唯一的一顿晚饭也不愿意同他一起在桌上吃。
只要他在,白知许一定不会出现,以至于那几天她一顿晚饭也没吃过,到了傍晚放学就回房间自己待着。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滕野说找了个兼职,放学后要留在学校给低年级的补课,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两人虽然在同一个班,可他很早出门,座位也相差甚远,再加上晚饭也见不到,白知许逐渐忘了他的存在,这种情况才稍稍好转。
这样的几个月过去,两人相安无事。
直到那天下暴雨,爸爸让她去学校给他送伞,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她还是去了。
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拍打在伞面上发出阵阵闷响,白知许皱着眉心极度不耐烦。但是到了教室她才发现,滕野一个人在座位上写着数学题,桌面放着一大杯水和小半个早就冷了的馒头。
哪里有什么需要补课的低年级学生。
她一直知道滕野很穷很穷,穷到连两身好些的衣服都没有,可他也很傲,搬到白家居住和接受白明轩学业上的资助似乎已经是他的底线,除此之外再没有用过白家的一分钱,平时的午饭钱基本上是他帮同学做笔记和周末出去兼职的时候赚的,只不过拿到手的钱非常微薄。
可这样的一个人,不知是为了不让白白明轩两难,还是不想出现在自己面前,找了个借口把晚饭也给省了,独自忍着饥饿坐在教室里熬到八点再回去。
日复一日,整整几个月,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白知许没有进去,只是鬼使神差地在校外买了些吃的放在教室门口就走了。
白家在圈子里虽然算不上最有钱的那一拨,可她长相分外优越,又加上年少就获奖无数,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女,围在她身旁的自然也都是一些有身份的孩子。
所以当滕野出现的时候,她的反应非常大,从而慢慢开始好奇,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无可避免的被他所吸引。
后来两人的相处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开始不再那么抵触他,甚至一起上学放学。
但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朋友,白知许总是走在前面,而滕野慢慢跟在她身后,像一个默默无闻的保镖。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她经常放学不去练琴,偷偷和同学跑去电玩城,滕野不放心,只能也跟在后面。
白明轩发现时生了好大一场气,以前从来都是‘别人家孩子’的滕野,也被骂的狗血淋头。
“小野,叔叔不想冤枉你,你说,到底是不是知知逃课去玩?今天老师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不然我这个做爸爸的还不知道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去弹琴了!”
滕野抿着唇,目光毫不闪躲:“抱歉白叔叔,是我想去,所以让知知陪我。”
他一口咬定,白明轩也没了办法,只能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啊,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知许躲在他身后,得逞似得偷笑,拉着滕野的衣角死也不撒手。
细嫩的指尖藏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从背后轻轻勾住他的食指,就在白明轩的眼皮子底下,但是他没有拒绝,任由她闹着为所欲为。
睡梦中心口像是被掐住了一样疼,白知许骤然惊醒,却发现枕头已经哭湿了一大半。房间里没有开暖气,纯棉的枕头被打湿,布料变得冰凉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滕野是真的回来了。
可是她却觉得比起他消失的时候,现在更加难熬,如今她的脑子里无时无刻都是两人的过往,一刻不得停歇,让人无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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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灰色的车停在雨幕里,倾盆而下的大雨翻起一丝泥土的腥臭味。
看着极为熟悉的别墅二楼灯亮了又灭,滕野收回目光:“回公寓。”
“是。”
陈宇点点头,示意司机发动车子,踟蹰半晌又开口:“总裁,滕老先生问您过两天冬至是否回去老宅用餐。”
他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蹙:“不回,冬至那天把所有事情都推掉。”
“好的。”
车里又陷入安静,陈宇敏锐地察觉到他今天心情不佳,似乎比往日还要沉寂了不少。
滕野望着窗外穿梭的街景,思绪被越拉越远。
好像从踏进白家的瞬间起,他一眼就看到了当时才十五岁的白知许。
她站在旋转楼梯上,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脸上的表情又冷又傲,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他,透着一股浓浓的不悦。
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冒犯,只觉得她像神明般高高在上,似乎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无法反驳,只能心甘情愿的臣服。
那时,他像最虔诚的教徒,时时刻刻把白知许放在第一位,只要她开口,不管任何事情他都拼了命去做到。
十六岁的年纪,哪里知道,最后甚至连承诺都还未曾说出口,两人就散了。
只是分别了这么多年,某种无法控制的情绪还在疯狂撕扯着他,叫嚣着在体内肆意冲撞。
他死死咬牙攥拳,才把那声差一点就要从唇边倾斜而出的‘知知’咽下去。
仅仅是这样,就好像花光了所有力气。
第4章 第四次心跳 “成年人的世界,我懂”……
第二天早上下了一场小雪,窗外稀疏的枝丫上挂着不少冰晶,气温又降了几度。
这间房很冷,白知许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头疼,大抵是着了凉,她没有在意。
客厅里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吃着早饭,却看见她从一楼的卧室里出来。
白明轩愣了愣:“知知,你昨晚在一楼睡的?怎么不回卧室?”
她脚步微顿,声音平缓无波:“我哪有卧室,二楼的房间不是被你们用来当仓库了吗?”
白知许也很诧异,她现在居然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这句话,换做以前,可能家里房顶都要被她掀了。
“仓库?”他不知道这事儿,转过头望向身旁的高雯,“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是你说把知知的房间翻新一下吗?怎么成了仓库?”
白明轩平日里都在忙着公司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管家里这些琐碎的事情,再加上最近公司出了些问题,他焦头烂额得很所以没有在意过。
可明明说的是翻新,怎么变成了仓库。
高雯心虚地笑了笑,说:“本来墙都刷好了,但我想着知知也不回来住,咱儿子的东西又多,家里根本放不下了,索性先用来放东西了。不过我留了间一楼的房间没有收拾,知知昨晚是在那里睡的吧?”
白明轩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虽然没有规定,可白家这么多年早就约定成俗一楼是佣人住的,她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想干什么?!知知是我的女儿,你把她的卧室当成仓库,你疯了吗?!”
“又不是没有留房间给她,你这样子是想干嘛?想打我?”高雯冷笑着看他,“咱们儿子可都看着呢。”
一岁不到的婴儿坐在一旁的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吃着手指。
白知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有几分想笑,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又被喊住。
“知知,”白明轩正在气头上,见她要走脸色稍微缓了缓,“明天是冬至,记得晚上回来吃饭。”
“小野是不是回国了?昨天还打了电话到家里来。”他又继续自言自语说道,“明天晚上叫他一起吧,这么多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好不好。”
刚想拒绝的话倏然被压在舌尖,听见滕野的名字她愣了愣,说:“你自己联系他吧,我明天晚饭前会回来。”
“诶,好、好,明天你记得早点,爸爸亲自给你做饭。”白明轩听见女儿明晚又回来,自然是刚刚的气全消了,笑容满面,“想吃什么我今晚就去买。”
看着他的脸,白知许有些失神,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父女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依稀想起,当初父亲带着高雯回家,脸上的愧疚和无奈,高大的中年男人几乎要哭出来:“知知,原谅爸爸好不好?你高阿姨怀孕了,爸爸……得娶她。”
她记得自己许久都没有说话,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始终不敢相信,那个世界上最爱她和妈妈的爸爸,怎么会就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呢?
况且,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她妈妈生前最好的朋友,她没有办法接手。
“为什么是她?”她当时不敢置信,“为什么非得是她呢?我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得在她心上捅一刀是吗?”
白明轩没有回答,只是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原本挺拔的脊背佝偻着,甚至他像是老了一下子好几岁。
可少女的象牙塔轰然坍塌,她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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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租住的公寓她才发现,从昨晚开始王兆就发了无数个信息过来轰炸。
【卧槽,刚刚那个真的是滕野吗?】
【他跟你说了什么?我的八卦之心正在熊熊燃烧,好奇死了。】
【怎么不回我信息,救救我的好奇心!】
【难道是他记恨你到现在,把你关小黑屋了?强制爱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