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阳努力扯出一个敷衍的笑:“你什么情况, 给我打电话自己又没话说。”
黎嘉叶深呼一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今天下午说你连行李箱都拎不动。”
黎嘉叶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有想坦白一切的冲动,可话到嘴边却又编了个无厘头的理由。
苏衍阳微哂,他打开第三瓶啤酒, 慢条斯理地说:“在跟我开玩笑吗, 就这事儿还值得特地打语音电话给我?”
黎嘉叶从客厅里搬了个小凳子, 她坐在阳台上,也笑了一下。
她第一次大方而直白地说:“其实——”
“嗯?”
“其实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话出口的瞬间, 黎嘉叶都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这个胆小鬼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 这么直白地承认。
虽然苏衍阳一定会当她在开玩笑。
原来恐惧都是比较出来的, 一个秘密在更大的秘密面前,是那么得微不足道, 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被当事人拿出来当挡箭牌。
比起我喜欢你这个秘密, 我的妈妈是横亘在你父母爱情中的绊脚石这件事, 更让人觉得无法见光。
“我说完了,我先挂了。”
“等一下。”苏衍阳突然开口。
“怎么了?”
他的声音沉沉:“那是不是轮到我说了?”
苏衍阳原本只是想把一切不开心都压在心底,睡一觉过后,就当这件事过去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而她,却说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此刻的苏衍阳实在无暇顾及她这句话里更深层的含义。
也忽略了那语气里一览无遗的青春懵懂。
他只是下意识地,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听到黎嘉叶的声音的这一刻,就像误入黑暗中的人意外发现了出口,有微光丝丝渗透进来,不是那么强烈,却足以拂开半点阴霾。
他想,抓住。
黎嘉叶没说话,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走到小a的旁边,轻轻晃了晃笼子,小a发出一声清脆的鸟叫声。她把食指伸进去,小a的嘴轻轻地啄着。
“明天是我妈的忌日。”他那边好像起风了,低沉的声音夹在风里,听不太真切。
刚刚饮下的酒在这一刻发挥了功效。酒精上头,麻痹了神经,他脑海混沌一片,有些口不择言。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在苏衍阳说出那句话时,黎嘉叶的眼眶就开始泛红,缩在衣袖里的半截指尖覆上自己的眼睛,她才发现眼角微微湿润。
不是为他,是为自己。
“但是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接着说,“我爸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的新女朋友的生日,他要带那个人见我的爷爷奶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黎嘉叶没有说话,苏衍阳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自顾自地说着:“意味着她很快就要成为我们家的一员,意味着从此以后每年的一月二十六日,那个女人在众星拱月中度过生日宴会时,我妈妈在冰冷的地下,无人记得。”
当一个人被所有人遗忘时,意味着她真正地死了。
“那天,我妈接我放学,结果在跨江大桥上发生了车祸。最后一刻,我妈用身体紧紧地抱住我,她好像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她和我说,不要太难过,人总是离开的。可是——”苏衍阳很轻地哽咽了一下,努力抑制着他颤抖的声线,“可是我没法不难过。”
苏衍阳,一个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公子哥,即使是天塌下来都没法在他心中激起大的波澜,一生顺遂,天之骄子。
自他出生开始,人生的每一步都由祖辈父辈为他镀上了金,所有的光环与荣耀都围绕着他。即使是母亲因车祸逝世,他也很快地走出来了。
他听从母亲最后的话。
不要太难过。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