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心,突然握紧剑,飞身朝谢无渊而去,“宫主,属下救您!”
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这一幕,侍女们用满脸惊诧的表情掩饰观望的真实想法。
季明舒看着幽瞳,施施然抬手一挥。
便见一阵狂风起,而这阵狂风像是朝着幽瞳去的,瞬间将她包围住。
幽瞳被突然起的风困住,不能动弹,但手中的剑受力而脱手,仍旧飞向了束缚谢无渊的那道闪电。
便见——
白光一闪,剑身瞬间就化为齑粉。
人们瞪大了眼睛,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轻轻一抬手竟然就可以驾驭风和雷!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力量!
强大如斯!
恐怖如斯!
季明舒目光淡淡从谢无渊身上移开,看向幽瞳,她收手,风顿时歇了,她说道,“你若还想去救他,我不拦你。”
幽瞳看着化为齑粉的剑,仿佛看着粉身碎骨的自己,她脸色苍白,神情呆滞,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侍女深深被震撼,再无犹豫,跪下齐呼——
“天残宫主,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一统江湖!”
……
这声音冲破云霄,气势十足,季明舒知道,她们是认她当新宫主了。
这并不奇怪,天残宫从来只论武力,她降服了前任宫主谢无渊,那她们便会信服她。
季明舒挥了挥袖,束缚谢无渊的那道惊雷便消失了。
谢无渊看着她,往日光彩照人的狐狸眼再也找不到一点儿光彩,里面一片死寂。
他看着她,神情木然,终是什么都没说。
季明舒对上他这个视线,心突然被蛰了一下。
“殿下!季小姐,你快救救我们殿下!”
冷延的声音唤回了季明舒的注意力,她立刻下令,“将谢无渊与青冥关入暗牢,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
众侍女齐应,“属下遵命!”
……
凌北辰整个身体凝成了一座冰雕。
明远跪在地上,一向沉稳的脸上竟老泪纵横,“老臣对不起先皇嘱托,待殿下去了,臣一定立刻自刎谢罪!”
冷延不敢置信,立马去扯明远,“先生在说什么?殿下怎么可能有事?你之前还说,殿下还能活十年呢?殿下不会有事的,你是神医,你想办法啊!”
明远伤心不已,“若是殿下仔细保养身子,自可保十年无恙,可殿下受了如此重的内伤,现在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本来云凤澜的出现,让他以为有了彻底治好寒症的机会,却没想到,那个云凤澜是假的。
冷延摇头,自我安慰般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殿下那么厉害,他绝不会有事,绝不会有事……”
季明舒走上前,看着冰封在坚冰下的静谧容颜,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她是云凤澜,是与他有婚约的云凤澜,是能解他寒症的云凤澜……
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竟是冥冥中注定的。
她深深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凤目,看着他完美的轮廓,看着他周身溢出的寒气……不经意地就湿了眼眶。
她知道他身负重任,知道他生性冷清生人勿近,却从来不知,他竟会如此不顾后果……
凌北辰……
半晌后,季明舒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明远等人,笃定说道,“他的寒症源自我云家,我不会让他有事。”
明远和冷延都怔住了,一时未明白「我云家」这三字的含义。
小随满脸迷糊,“小姐,您在说什么呢?”
凌北辰还命悬一线,季明舒没时间解释,她定定地看着明远,“我是云凤澜,他的寒症我可以解,请先生教我该怎么做。”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季明舒,竟是云安侯唯一的女儿——云凤澜!
此话一出口,没人会怀疑她,以她的风华和气度,就算说是当朝公主,也没人会不信。
尤其是明远,他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亲眼见过云安侯的人,看着季明舒此时的模样,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叱咤风云的云安侯本人。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云小姐在他眼皮底下走动了数月,他竟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
“明先生?”季明舒出声提醒。
“好!好!我立马去配药,云小姐稍候!”也不知道为何,知道殿下有救后,明远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他逃也似的出去了。
「咚」的一下,冷延跪在季明舒面前,“季小姐,不,云小姐,只要你能救好我家殿下,冷延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按理说,他似乎不该如此,但是他更看不透季明舒的心意,若说无情吧,但又藕断丝连,若说有情吧,偏又若即若离。
小随不满,“跪着没用,我家小姐不缺你这么个当牛做马的,凌北辰我家小姐想救就救,想不救就不救!”谁知道是用啥乱七八糟的方法,万一是要命的法子,她得拦着小姐才行!
冷延紧紧盯着季明舒,似乎生怕她应了小随的意思。
季明舒轻斥,“小随……”
小随便不说话了,对冷延哼了一声转过头。
季明舒有些出神,她想起了神识中守护兽对她说的江山社稷那番话,她嘴巴不经意上扬。其实,她与他一直都是同一条道路上的人。
“放心,我和他的命早就系在一起了。”
第151章
疗伤(一)
天残宫有一个天然汤池,是极好的疗伤之所。
明远让人将汤池中的泉水放干,又将熬制好的药浴水成桶成桶地倒入池中。
棕色的药汁泛起涟漪,白蒙蒙热气弥漫了整个石室,药味无孔不入。
冷延将凌北辰抱入了药池中,复而不安地看着明远,“先生,殿下的寒症当真可以痊愈么?”
明远看着季明舒道,“一切拜托季小姐了!”因季明舒的要求,所有人还是按照原先的称呼叫她。
季明舒点头,“先生放心。”
明远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便与冷延下去了。
小随舍不得走,“小姐,让我陪着你吧?”她很担心。
季明舒朝她安抚地笑笑,“放心,只是帮凌北辰疗伤,我不会有事。你受青冥的一掌不轻,别在这里干候着了,去疗伤吧。”
“可是——”
“好了,去吧。”
小随再不舍得,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所有人离开后,石室里只有季明舒和昏睡中的凌北辰两人了。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独独一个背影,便给人惊艳绝伦、芝兰玉树之感了,正如当初宜安城第一美人比选台初遇时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她怎能想到呢,随意选的一个完成目标的垫脚石,却与她有着最深的羁绊。
他父皇母后早逝,只留下他一人,沉浮于南希国皇室,而她父侯母亲也逝世了,她忘记前尘,流落于天残宫。
他与她,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而现在,他们继承了父辈的遗愿,将会一起战斗。
药浴通过肌肤,浸透到身体中,带着些暖意。
他身体上的坚冰已经融化了,脸色绯红地吓人。
季明舒在药池中暖了暖手,复而伸手紧贴他的面颊。
她的本意是想让药浴浸透他的肌肤多一些,让药效发挥地更好,但是没想到这个动作意外的好玩。
昏睡的凌北辰,任人摆弄,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她不禁用了用力。
便见天人般完美无缺的面容变了形,呈现出怪模样来。
季明舒从未做过这样的恶作剧,一时觉得新鲜又有趣,吃吃地笑了。
笑着笑着,便感觉到一阵冷意。
她心虚地抬头,便见一双清透的凤眸不悦地看着她。
呃……
被抓现行了……
季明舒肃脸道,“这是为了让药效发挥地更好。”如此说着,她还是没松手。
凌北辰伸手将她恶作剧的双手拿下来,暗哑的嗓音说了意味深长的四个字,“原来是你……”
季明舒自然懂他所指,猝不及防地两行清泪落下,她低喃,“是啊,原来是我。”
此时,两人都深刻体会到一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季明舒从池边拿起了问心笛,这是她让人从谢无渊身上搜出来的,她对凌北辰笑了一笑,“闭上眼睛。”
凌北辰没问为什么,依言闭上了眼睛。
一曲舒缓的笛曲从她唇边流溢而出,响彻整个石室。
这是一首追魂曲。
季明舒的幻术已到夺天境界,掌控这种曲子更是手到擒来,她不仅可以轻易地让凌北辰想起往事,也能同时唤醒自己沉睡的记忆。
听着熟悉的曲声,她亦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片桃花芬灿中,略显稚嫩的童声高高地响起——
“太子哥哥!你看,这是一只会飞的机关鸟儿,是爹爹教阿澜做的,可有趣了!太子哥哥,你不要跪了,你陪我玩嘛!”
“阿澜,不要闹,父皇罚我跪半日,还不到时辰,你先自己玩吧,乖。”
“那我去找皇伯伯,告诉他太学是我烧的,和太子哥哥没有关系,这样皇伯伯就不会罚你了!”
“你若是去告诉父皇这件事,我就告诉侯爷,你前日去艺馆了。”
“嘘!嘘!嘘!你声音小点儿啊!哎呀!这件事不能说!爹爹知道了,一定会打我手心!再说了,人家只是好奇嘛!”
“知道怕就好。”
“可是人家不想你背黑锅嘛……”
“傻阿澜,只是跪半日,我不碍的。”
“那阿澜陪你一起跪!”
……
“我都看见了,你刚刚还牵她的手!我再也不想理你了!呜呜呜,太子哥哥欺负阿澜……”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刚安小姐差点儿摔倒了,我只是刚好扶了她一把。只是如此,没有别的。”
“当真?”
“太子哥哥何曾骗过阿澜?”
“你昨日就骗我说,周太傅的课不难。”
“确实不难啊!”
“呃……”……
“哇,好可爱的男孩子啊!”
“呃……”
“没想到这天下还有和太子哥哥长得一样好看的男孩子。”
“呃……”
“如果他可以留在南希国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
“呃……”
“太子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看西宣国那个六皇子,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和你比也不差呢。”
“是吧……”
“他好像和我们差不多大呢,听说西宣国皇帝很宠爱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留下来在荫龙山学武。”
“不知道……”
“不知道他有没有定亲呢,若是没定亲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嫁给他啦!我还从没去过西宣,听说西宣也挺好玩的呢。”
“蛤??”
“嘿嘿,开个玩笑嘛!听说西宣和北夏的国君都会娶很多姑娘,我才不要嫁到那里去呢!”
……
季明舒睁开眼。
凡尘往事,恍若隔世。
两人隔着白蒙蒙的水汽对视着,一时间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好似这些年他们从未分离过。
“舒儿……”
迎着他热切的目光,她轻轻在他冰唇上印下一吻。
凌北辰拥紧了她,回应她的吻。
这个吻浅尝即止,两人都没忘记正事。
季明舒对他点头示意,当即用问心笛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瞬间流出。
凌北辰化内力为刃,也割破了手指。
两人十指紧扣,让鲜血融在一起。
季明舒看着熟悉的眉眼,眼里有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缱绻柔情,她一字一顿道——
“云凤澜敬告先祖亡灵,云家之祸非昭仁太子故,而今奸佞当道,凤澜愿同太子匡扶社稷,恢复云家荣耀。盟约当破,请先祖成全。”
第152章
疗伤(二)
话音落,便见凌北辰蹙了蹙眉。
季明舒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凌北辰眉心的结渐渐打开,他按着胸口道,“好似起作用了。”
季明舒听着他明显羸弱的声音很担心,毕竟是伴随他十多年的顽疾。
一时间要拔除,其中的痛苦不是常人能想象的,“是不是很难受?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凌北辰背靠着池边,目光幽幽望着上方,却是道,“你打算如何处置谢无渊?”
季明舒愣了片刻,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问起谢无渊,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回答他。
凌北辰冰唇掀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是开玩笑般说道,“虽然他不择手段,但仔细一想,他做的一切,其实就是想让你把他放心里啊!”
季明舒板起脸,“看来某人是后悔来救我了。既如此,我也不必巴巴地等在这里了!男人也没什么意思,就算没有凌北辰,没有谢无渊,季明舒还是季明舒!”说着作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