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呢,凌北辰比她还执着,她拒绝多少次,他便吩咐明远多少次。
这不,她又被明远堵在了门口。
季明舒笑笑,“我就是前几天疲倦了些许,早就没事了,就不劳先生了。”
明远哪里肯依,“夫人,您的气色着实不太对劲,还是让我看看吧,若是无事,开些养身的方子也是好的。”
季明舒道,“我真的有急事得去蘅芜宫一趟,待我回来,再让先生看诊吧!”
明远不让,“夫人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季明舒讪笑,“是嘛……”
很快,有人跑来给季明舒解了围,“神女,不好了!有个大臣在蘅芜宫外闹事,说、说您是妖女,说要碰死在蘅芜宫外头!”
季明舒肃脸,“这还了得!快带我去看看!”
明远看着走远的季明舒,满脸的无可奈何。
离开了明远的视线,季明舒那紧绷的神情顿时散了。
她怎么可能让明远把脉?若是让他看出了伴生蛊,以凌北辰的性子,不定会出什么事呢,而今正是朝堂局势正是关键时候,她不想他为这件事分心。
季明舒慢悠悠到了蘅芜宫的时候,果然见有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出言咒骂蘅芜宫——
“我冯正一生只信圣人言,鬼神之说纯属荒谬!”
“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季明舒为何不出来?她心虚了,害怕与本官对峙是吗?”
“她若是藏头缩尾,本官便碰死在这蘅芜宫,血谏皇上!”
季明舒没有上前,听他骂了一会儿,问左右,“他是什么人?”
左右回答,“神女,这位是新任吏部侍郎冯正冯大人,他正是这次官场改革提拔上来的官员。”
季明舒整不会了,“通过这次改制上位的官员?”
左右明白她的疑惑,回道,“这位冯大人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他向来不信神佛,从前便是因为对玄清观不敬才被罢官的。
而今虽说是因为沾了您的光能够官复原职,想来他是自认清正着呢,不愿意通过这种方式获得官职,所以才有此举。”
季明舒冷哼一声,很是看不惯这类迂腐不懂变通之辈,吩咐道,“都别拦,他想碰便让他碰,碰死了便通知亲属来领尸体。”
季明舒特意避开正门,走了侧门,却没想到,那冯正眼尖的很,还是看到了她,跑来抓住她的袖子,“你是季明舒是不是?”
道士们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动手了,有人试图拉开他,有人呵斥道,“大胆!竟敢对神女不敬,若是叫陛下知道了,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但冯正偏偏不怕威胁,而且那只手跟铁爪似的,就是不松开。
季明舒被吵得头疼,让道士们都退下了。
她不悦地看着那只手,“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口口声声圣人言,而今却不守礼教抓着一女子衣袖,可真是言行一致的典范啊!”
这句嘲讽似针一般,刺在冯正的心口上。他原只把季明舒当做和无希子一样装神弄鬼的妖道,却没想到这女子先和他讲圣人言。
他立马松了手,老脸顿时羞红到了脖子根。
季明舒不欲理会他,但冯正绕到她前面,伸手拦住她,“你不能走!你说清楚了,你一介女流,为何要蛊惑君心?你有何意图?”
季明舒当真怒了,都没有动用幻术,一把甩开他。
冯正没站稳,摔在石阶上,脑袋磕了好大一个包,流了不少血。
但这人是真执着,自己都摔成这样了,还要去拦季明舒呢。
季明舒向来信奉「不与傻瓜论短长」这句话,她懒得与冯正说什么,正准备动用幻术呢,不料一个久违的嗓音插进来,“小姐,且慢!”
季明舒回头,面露喜色,“耿宏,你能下地了?”
她走近,瞧他虽然还有病弱之态,但精神已经好多了,她很是高兴,“回头让明先生再给你开几副养身的药,一定很快会康复的。”
耿宏点头,“多谢小姐。”说毕又看了看边上呆愣的冯正。
季明舒这才意识到不对,问道,“你怎么到宫里来了?怎么进来的?”
耿宏如实回答,“老奴说是神女的家奴,守宫门的侍卫便放老奴进来了。”
季明舒觉得有些好笑,她真没想到,她的名字竟这么管用了。
耿宏再次瞥向了冯正,“老奴此来,是为了冯大人。”
冯正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他走上前,声音几乎是颤抖的,“你、你、你是耿将军?”
耿将军?季明舒从来未听人提起过这个称呼。
耿宏对着冯正点了点头。
冯正顿时对着耿宏跪下去,眼泪长流,“耿将军,下官实在没想到,今生竟还能见到耿将军!”
耿宏及时扶住了他,“冯大人要跪也不该跪我,而是该跪小姐。”说着看向一边的季明舒。
冯正有些愣,这才想起「妖女」还在一旁呢,可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妖女和耿将军所说的「小姐」有何关联?
耿宏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第165章
诊脉
小姐!
云凤澜小姐!
眼前的女子竟然是侯爷唯一的遗孤——云凤澜!
冯正回过神来,立时改了态度,对着季明舒跪了下去,“下官冯正见过云小姐……”
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一个中年官员,方才还和季明舒不依不饶呢,此刻已是老泪纵横。
季明舒道,“起来吧,不必如此。”
冯正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仍哭得伤心。
季明舒便由着他。
冯正啜泣道,“当年若非侯爷从匪徒手中救了下官一命,又送给下官赶考的银子,下官焉有今日?侯爷对下官恩同再造,唯有结草衔环方能报答,下官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报答侯爷的恩情了,幸好老天有眼,小姐尚在人世……”
季明舒实在不喜欢哭哭啼啼的氛围,她揶揄道,“刚刚冯大人还不信鬼神之说呢,怎么现在就老天有眼了?”
冯正愣了下,想起刚才之事,不禁有些羞愧,“下官不知是小姐,得罪之处,还请小姐海涵……”
季明舒将他扶起来,“刚刚的事情,我并未放在心上,我也很高兴,父侯虽去世这么多年,但还有人念着他。”
耿宏神色有些伤感,他一生未见过比侯爷更好的人了,忠肝义胆、豪气干云却也侠骨柔情,让天下英豪皆愿追随,这样的人,谁会忘记他呢?
冯正站起来,抹了两把眼泪,困惑地问,“小姐您为何——”
季明舒知道他问的什么,她目光微微凝住,“云家含冤莫白,一百多条人命,自然该讨回来。”
冯正立刻道,“下官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耿宏之所以出面,便是为了这个结果,他不禁问,“冯大人可知,如今朝廷中,还有多少侯爷旧人?”
冯正答道,“算上下官,一共二十三人,这些人分布在六部,多以五品、六品居多,虽然官阶不高,但也算是办实事的位置。”
耿宏对季明舒使了使眼色,季明舒了然,对冯正道,“以后朝廷里就要多麻烦冯大人了。”
冯正道,“不敢说麻烦,小姐但有吩咐,下官必定竭力!其他人那边,小姐不用担心,下官会替小姐联络,这些人与下官一样,皆受侯爷大恩,必定唯小姐马首是瞻!”
耿宏也道,“冯大人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冯正道,“有耿将军出面,自然再好不过了。”
这个小插曲确实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以冯正为核心的云安侯旧人紧紧联系在一起,皆听从季明舒的吩咐。
云家旧案虽然是几件大案中最晚重审的,但是在二十多名官员通力合作之下,各种证据如雪片般飞入了刑部衙门,案件推进地异常顺利。
……
晚上,季明舒回了王府。
晋王爷有了吩咐,晋王府的大门自然朝她打开了。
虽说王府规矩要麻烦些,但有一点好,王府没有明远先生。
她抬头看了看月色,这个时间,想来凌北辰大概还在忙吧,近日他几乎一头埋进卷宗库里了,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
这日,季明舒也是乏得很,先是替太子催眠,而后又料理了蘅芜宫大小事情,眼皮早已在打架了。
她还未走进墨园,便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斗嘴——
“你这破剑值钱嘛?”
“不要就还给我!”
“那可不行!这是你打赌输给我的,不能耍赖!”
“好好好!你赢了,快闭嘴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冷延,你什么意思?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难道殿下与夫人重修于好,你不替他们高兴嘛?”
“我哪有?”
“那你把剑拽的这么紧干嘛?”
季明舒缓缓步入,正争执不下的冷延和常平顿住,两人同时行礼,“夫人……”
季明舒淡淡颔首,目光环视一圈,墨园还是原来那个模样,连花盆的位置都没有变化。
常平和冷延识趣得很,为了不再产生噪声,两人推推攘攘地出去算账了。
季明舒习惯性地往西阁走,却有人叫住了她,“清月参见夫人。”
墨园仍然只有清月这么一个丫鬟,季明舒让她起来,“西阁打扫出来了么?”她很困,现在只想睡觉。
清月怯生生地回道,“殿下特意吩咐过,西阁每日都是会打扫的,就和夫人您从前在时一样。”
季明舒转身便往西阁里走,清月急忙道,“夫人,殿下在东阁等您呢!”
季明舒一怔,他回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今他们的关系与从前不一样了,在清序学院也是居于一室、卧于一床,再回王府,自然也不需要分居了。
她调转了步子,往东阁去。
她进去时,凌北辰正闲闲倚在书案边,正在看书。
昏黄的烛光照耀他完美的侧脸,看起来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瞧着十分不真切。
她还想多看看他呢,却不想,他很快便发现了她,他招手,“过来……”
季明舒上前,笑着道,“许久未看到你这般闲散的模样了,你在看什么书呢?”
凌北辰将书合上,一时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静默地看着她。
在他这种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般,至于是什么,她心知肚明,却假装看不出他的情绪,“原来殿下在看《梦溪笔谈》呀,你继续看吧,我先睡觉了。”
凌北辰蓦地抓住她的手腕,“等一下……”
季明舒挣了挣,却没挣脱,呵呵笑道,“好累呀,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凌北辰径直问道,“为何不让明远为你诊脉?”
季明舒打哈哈,“最近不凑巧嘛,一直都有事情,所以顾不上。”
凌北辰却也没说什么,拉着她在他身旁坐下,对外吩咐道,“进来……”
随即进来了一个白胡子老者,以季明舒的识人阅历来看,这老者应该是一名医者。
季明舒头皮有些发麻,“不、不用了吧。”
凌北辰凤眸紧盯着她,似乎要看出个所以然来,“你在担忧什么?”
这句话,便将季明舒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中。
她知道,以凌北辰的性子,只要他盯上了,没有一个结果,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瞒不住了吗?
她默默想着,或许这名大夫水平有限,看不出伴生蛊呢?毕竟谢无渊的毒术独步天下,他动的手脚,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她伸出一只手。
第166章
晋王殁
大夫得了凌北辰的示意后,上前来,在季明舒手腕上搭了一方帕子,开始诊脉。
不知大夫诊到了什么,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的神情看得凌北辰的眉头也紧锁起来。
最后大夫忍无可忍,抬头看着季明舒,提醒道,“夫人,您静静心,无需这样紧张,否则小人诊不出真实脉象。”
大夫以为她是紧张,但凌北辰不会这么认为。她是什么人,幻术达到夺天境界,可随意操控神识之人,会控制不好自己情绪?他沉眸,“别捣乱!”
季明舒无奈地耸耸肩,朝大夫绽放一个友好的笑颜,“您继续……”
大夫正要伸手过去呢,清月突然冲进来,面色苍白,连礼节都顾不上了,“王……王爷出事了!”
不过一刻钟,晋王妃、洛世子、宁平郡王、宁清郡主、凌北辰夫妇,全都到了晋王居住的正院。
晋王躺在地上,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晋王妃显然很惊讶,但是对于晋王的死,她没有表现出十分的伤心,而是盯着躺在另一边已然断气却无人问津的绮丽。
宁清郡主跪在晋王身边,哭得十分可怜,“太医!来人,快叫太医!父王,您醒醒,您不要丢下我们,您不要走啊……”
宁平郡王跪在边上抹眼泪。
洛世子还保持着理智,他看向跪在旁边的晋王贴身侍女,“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一边抹泪,一边回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们一进来,便见王爷……躺在那里……”